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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Act V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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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世紀。
聖域。
嬌小的少女蜷縮在窗台上,整個人沐浴在午後的溫暖陽光之中,精緻美麗的臉龐看來恬靜安寧,筆直的栗棕色長髮編成了麻花辮,沿着左肩垂落胸前。她背靠柔軟的枕頭,手中拿着一本生澀的古北歐語字典,小巧的雙腳從深藍色的裙子下露了出來,脫下來的涼鞋則放在窗台之下。她讀得很入神,也沒有注意到甚麼時候有人走進了水瓶宮的圖書館。
男人俊美的臉上浮現淡淡的溫和微笑,低頭靜靜地看着嬌憨可愛的少女,只覺得百看不厭,抬起來的指尖輕柔地拂過她的瀏海,然後把一朵長在聖域外圍廢墟的雛菊別在她的髮間,俯身就要在她的頭頂落下一個輕吻。突然籠罩在她頭頂的陰影令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去看,結果令對方溫熱的唇恰好擦過她的嘴角。
她一時愣住不知如何反應,只能瞪大眼睛回望他,赫斯珀里得斯的光芒彷彿在她眼中閃爍,看來溫暖又純真,美如夕陽的眼眸彷彿要令人融化於這溫柔暖意之中。而她那本來蒼白又沒有甚麼血色的病態肌膚此刻更加是浮現了嬌豔的紅霞,顯得她的臉龐更加的嬌美,令人全然無法移開視線。
阿斯普洛斯一動也不動地維持了俯身看她的姿勢很久,深藍色的長髮滑落下來,男人溫熱的氣息都拂在她的臉上,小姑娘更加是羞紅了面不知如何是好,卻不知道對方表面平靜的眼神下,實際上一片躁動難耐。從他的角度來看,少女寬鬆衣領內的美好風光一覽無遺,雪白嬌嫩的肌膚,柔軟飽滿的豐盈,【……】。
莫名的令他想起當天……冒雨前來雙子宮,在浴池熟睡的少女……他當時是怎樣【……】——
她手中的書滑落到地上,掉落的聲響令他驟然回過神來,就只見她羞怯地低下頭來,緊張慌亂得不敢看他。他禁不住低笑出聲,若無其事地在她對面坐下來,漫不經心地握住她的腳丫子,略為粗糙的手指之下是少女嬌嫩細膩的肌膚,小巧的腳趾頭還因為緊張而微微蜷縮起來,但最令他驚訝的還是,他可從沒注意到原來她的腳比他的手小上那麼多。
他的指腹輕柔地在她的腳心摩挲了幾下,然後佯裝沒事那樣,彎身就拿起她的涼鞋,細心地替她穿上,指尖還似有若無地拂過她白嫩纖細的小腿,最後才把她的腳放到地上,然後伸手就把她摟入懷中。阿斯普洛斯的舉動和表情也很自然,看來不過是悉心愛護年紀比他小上很多的戀人而已,但是臉皮薄的少女可不是這樣想,羞赧得不願抬頭,僵直了身體也沒有說話。
良久,小姑娘軟軟糯糯的甜美嗓音才悶悶響起。
「……我剛才經過訓練場的時候,還見到你在指導那些候補生。」
「我總要花點時間來陪你吧,而且我也要來水瓶宮找些書,回雙子宮沖澡換衣服就來找你,正好可以來接你過去,你別告訴我你不想陪伴平日忙碌的未婚夫。」
男人壯健有力的手臂不自覺地抱緊了她的腰,淡淡地微笑起來,並沒有告訴她更多的事:他剛才又獨自前往亡靈競技場,看着那些年代久遠的雅典娜封印沉思了很久,轉身又看了看聖域的最高處,回去雙子宮後又再次整理了一番自己多年來的筆記,最後才動身前往水瓶宮找那個純真的可愛少女、總是令他的心情莫名好起來的小姑娘。
思及此,他低頭又吻了一下她的頭頂。
晴天這才紅着臉抬起頭來,略為冰冷的纖細雙手捧住他的臉頰,小心翼翼地在他的額角落下一吻,換來他更為溫和的眼神,只是這種溫情並沒有維持多久,他很快就放開了她,繞有趣味地拿起了她的古北歐語字典,又看了看一旁的古北歐語文獻,隨即就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嘴角,滿是促狹戲謔的回望她。
「晴天,你的希臘語也還沒學好,那麼快就挑戰另一種高難度語言,還要是古語?」
「……不准笑,阿斯普洛斯。」
他的少女忿忿不平地瞪着他,這種眼神對於他而言毫無威懾力,反而覺得可愛又好笑,至於再思及她突如其來的興趣,頓時就更是無奈。前陣子羅德里奧村來了一個劇團,上演和維京人、北歐神話有關的戲劇,一下子就把她給吸引住了;當然,村子裡的大部分女孩子也被那個金髮碧眼的男主角給迷住了,也許他該慶幸這個小姑娘總是放錯重點,而且心裡也只有他一人。
不過這次估計也是三分鐘熱度了,就像之前跟他說有興趣知道大腦、磁場、時空那些東西一樣,聽到頭昏腦脹,完全沒有聽明白。換了是其他人的話,他可沒有這個閒情逸致和耐性講解這些簡單的事情,但是看着這個小丫頭一臉認真的凝視他,乖巧又聽話的聽他說話,他只覺得這根本是一種樂趣,何況……他從來就沒有在乎她有沒有聽懂。
「我為甚麼不能笑你,晴天,難道你以為我不認識古北歐語?聖域長久以來也是和北歐的阿斯加特有聯繫,古北歐語也是其中一種必學語言,我還會古希臘語、拉丁語、古埃及語、蘇美語、阿卡德語——」
「好了,阿斯普洛斯,我就知道你博學!」
氣鼓鼓的少女摀住了他的嘴阻止了他說下去,有點洩氣地想到,這個男人怎麼可以每次都繞了幾個彎來取笑她,雖則早就知道阿斯普洛斯為了成為教皇而不斷學習大量知識,但他的知識量每次總是給了她新的驚喜,又或者只是令她更自卑而已。晴天從來都不是藏得住心思的人,現在她的所有想法也都寫在臉上,阿斯普洛斯把她的手拉下來,握住小姑娘的手就習慣性地逗弄她的指頭。
「所以你可以放心地來問我,晴天,關於北歐的事我也是知道不少,有些任務也是跟北歐有關的,我可去了好幾次。」
「……阿斯普洛斯,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有甚麼是你不會的,或者不確定的?」
晴天悶悶不樂地戳了戳他的臉頰,阿斯普洛斯反手拉下她的左手,在她的手心吻了一下,然後乾脆把她放到大腿上讓她坐好,額頭相扺,偏偏她還因為窘迫而不識趣地亂動,他只得以小宇宙給她施壓,才令少女乖乖坐好。她有些納悶,但畢竟他的力度拿捏得恰到好處,她才沒有發現他又作弊了,而此時他也開口回答了。
「……當然有。」
男人微微低下頭來,深藍色的長髮半掩了他臉上晦暗不明的表情,令到她頓時有點擔憂,怯生生的輕喚他問他怎麼了,但他終究無法開口告訴她以一己之力重現幻朧魔皇拳的事,也無法把更多的複雜事情告訴她,只希望這個少女繼續保持她的純真。於是他再次抬起頭來之際,已經展現了和平日無異的溫和笑容。
「晴天,新婚之夜的事,我還在努力研究,無論是姿勢、力度、抑或是一些輔助小道具,我都已經有所收獲,應該隨時就可以馬上實踐了,啊啊,當然我會顧及你的身體,你可承受不了太激烈的。反正我現在有空,不如今天就讓你看看我的初步研究結果好了,順道可以看看有甚麼可以改良,你可以好好給我意見。」
他此番的說話顯然是半真半假,他可沒有多餘的工夫去鑽研這種事。
何況,他頗有自信地認定這種事他是無師自通的了,每次看到她如此的可愛,都忍不住欺負逗弄她一番,再加上之前趁她在浴池熟睡,也是如此自然地疼愛了她一番;話雖如此,他終究也是沒真正佔有她,也深知這個小姑娘的身體很是嬌弱,難免也需要甚麼特別方法,免得她承受不了他們最為原始而親密的結合。
阿斯普洛斯的心思藏得很深,單純的少女也只能一路緊張地被他牽着離開,臨走前跟笛捷爾表示要把書借走的時候,水瓶座眼見她臉色不太自然、看來一副快昏倒的樣子,還體貼地問她的身體還好嗎,她卻只能結結巴巴地搖了搖頭,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說話,不知所措地躲在阿斯普洛斯背後,看來只不過是單純的害羞,說不定只是和阿斯普洛斯有甚麼甜蜜的小彆扭。
畢竟雙子座現在的笑容很是燦爛,小宇宙也透出滿滿的愉悅。
因此晴天被阿斯普洛斯帶回雙子宮後,後知後覺地發現他不過又是在逗弄她而已,又羞又惱,差點就要轉身離開,但深藍色長髮的男人卻好像甚麼事情也沒發生那樣,習慣性地抱緊了因為生氣而背對他的小丫頭,不動聲色遞上一整盤她最愛的無花果口味小圓餅和一杯新鮮的葡萄汁,喜愛甜食的嘴饞少女回頭瞥他一眼,低頭就默默地吃小圓餅。
「北歐的阿斯加特,名稱來自世界樹的九界之一,是阿薩神族居住的神域,如今由奧丁的地上代行者管理,據說代代也是女王。雖然說那裡氣候惡劣,一年中有大部分的時間看不到陽光,但長久以來和布魯格勒交好,而且他們也並不如外界所想那樣,他們有最好的艦隊和商船,也能在惡劣的天氣下乘風破浪,可不是單純靠甚麼運氣和神明庇佑,是勇氣和毅力的象徵。」
阿斯普洛斯的聲音很平淡,但是這一字一句明顯是對着她說的,並沒有忘了她對北歐突然很感興趣的事,逗弄她之餘,也是很照顧她的一切的,看他特地吩咐侍女準備的甜點就知道了,根本明擺着就打算把她從水瓶宮接過來。思及此,向來心軟的少女微微轉了轉身,也不再背對他,還主動把一件小圓餅送到他的唇邊。
他忍了很久才沒有把她的手指也放進口中逗弄一番。
小姑娘還體貼地給他倒了一杯茶,吹了吹才小心地遞給他,溫馴又乖巧,看得他心裡不知多高興,只是表面上沒有表現出來而已。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看着少女一邊吃小圓餅、一邊悄悄看他,眼中盡是掩飾不住的好奇,完全是迫不及待地要知道一切,他所知道、也和他相關的事情,彷彿這樣子可以更加了解他似的。
於是他耐心地告訴這個少女,他曾看過的世界。
小丫頭聽得很着迷,不知不覺之間也吃完自己的小點心,也沒注意到阿斯普洛斯把茶喝完,上廁所回來後竟然拿出了一瓶麥芽啤酒,封條上的文字是她不認識的,但她猜是北歐那邊,說不定還是阿斯加特出產的,看着這個男人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握住酒瓶把酒倒出,俊美的臉上神色平靜,莫名之間,她覺得自己好像有種微醺的感覺。
……沒喝酒,怎麼可能醉呢……真是奇怪啊……
阿斯普洛斯的酒顯然不打算給她喝,或者只是打算給她淺嘗一口。
「神話中,海神埃吉爾(Ægir)和他的九個女兒是啤酒的釀造者,傳說是九界中最好的啤酒,至於阿斯加特最為頂級的酒,也是以他們的名字命名,分別是埃吉爾、巨浪拜爾琪雅(Bylgja)、血浪貝蘿度格達(Blóeughadda)、沫浪德蘿文(Dröfn)、靜浪都法(Dúfa)、高浪赫佛琳(Hefring)、耀浪希明萊瓦(Himinglæva)、捲浪赫蘿恩(Hrönn)、寒浪庫爾嘉(Kólga)、揚浪烏娜(Uer),但這十酒的產量每年也是配額生產,在阿斯加特以外的地方價格可是翻了好幾倍,是他們重要的出口品之一,而這一瓶埃吉爾,先別那麼快告訴阿魯迪巴他們。」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頗為愉悅地嚐了一口,偏頭看了看有點嘴饞的少女,思及她的嗜甜和前陣子的大病初癒,毫不留情地對她堅決搖了搖頭,只是把酒給她聞了一聞,然後就把杯子拿回來。無奈晴天的眼神還似有若無地在酒瓶上徘徊,阿斯普洛斯只覺得有幾分好笑,把啤酒重新收好,繼續她剛才感興趣的話題轉移她對啤酒不尋常的注意力。
「你之前看的戲劇裡,有人飾演Völva(渥爾娃)吧,她們的地位很高,但是並非祭司,也不是單純的女巫和預言者,手持魔杖,總是單獨地四處遊歷,如果受到接待了,那個地方的領主甚至要把最高王座讓座出來給她坐,傳說奧丁也曾經向Völva請教。不過到了如今,她們這一族已經逐漸凋零衰落,聽說人口也不多了,只是某些關於她們的傳言,依然令人津津樂道。」
說到最後,阿斯普洛斯的語調變得有幾分微妙,一下子就勾起了晴天的好奇心。她的身子不自覺地微微前傾湊近了他,那寬鬆的衣領也跟着微微滑落,偏偏她還渾然不覺,全然不知那近乎裸露的上身被自己的未婚夫盡收眼底,眼神好奇又純真。男人的喉頭一緊,下腹一熱,只能佯裝沒有看到那雪白誘//人的渾圓曲線,開口之際,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微微沙啞。
「傳聞說她們容貌美豔,身材曼妙,完全是女神芙蕾雅的化身,對於男人而言,有種難以抵抗的致命吸引力,會想和她們……狠狠做些糟糕又美妙的事。」
他的弦外之音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了。
但這個小姑娘的重點永遠也是放錯的了,她遲鈍地想了一下他的說話,紅着臉捏了一下他的手臂,然後看着他這身純白襯衣也掩飾不住的好身材,默默看了看他解開了好幾顆鈕扣的慵懶樣子,又再回憶一下他出任務時成熟優雅、溫和知性的樣子,又想想他穿上黃金聖衣時戰鬥的英姿,雖則沒有露出多少身體,但是、但是……
「……你見過Völva嗎?她……她想……」
「三年前見過。」
她還主動邀請他共渡一個晚上,只是他以任務為由就斷言拒絕了,卻沒想到對方意味深長搖着頭,表示只是他還沒遇上令他為之瘋狂的女孩——如今想來,雖則他依然痛恨和煩厭這些所謂的預言,但看着眼前嬌小可愛的少女,他禁不住把杯中物一口氣灌掉,抬手就把她摟入懷中,埋首在她的髮絲之間,指尖不經意地摩挲着她的額角,思忖着當時和【……】,沒忍住在她的大腦留下無傷大雅的小小暗示。
不會對她的身體有甚麼特別影響,只是會令她……也許作夢時多點夢見他吧……
「……阿斯普洛斯,莉拉之前也好像有提過,她有朋友也是Völva,說不定也是你見過的。」
小丫頭的說話雖然和平常無異,但聽起來還是有點酸,雙子座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看了看她悶悶不樂地扭來扭去的纖細手指,抬手緩慢地把襯衣解開、褪下,刻意把脫衣服的動作放緩放輕,帶着一種異樣的、說不出來的誘惑,成功令單純的少女再次愣住,然後他就趁機把她的手放到胸膛上,灼熱的肌膚觸感一下子令她回過神來。
「可以令我脫/衣/服,又把手放在我身上的女孩,就只有你啊,晴天。」
「……壞人。」
她觸電似的把手猛地收回來,暗暗在想那瓶埃吉爾說不定是烈啤酒,濃度很高,也許他只是喝醉了而已——大白天喝酒自己還喝醉了!不知哪來的膽子,少女突然惡狠狠地捏了他的腰一下。阿斯普洛斯好像難得地愣住了一下,突然若有所思地緊盯住她,然後將計就計就拉起她的雙手放在自己身上,按住她的手迫令她去好好觸摸一下。
看來真的是醉得不輕。
手心之下是一具健美性感的成熟男人的身體,所有的起伏肌肉線條也是力與美的表現,結實的肌肉無一不是他多年刻苦訓練的成果,以及透出極其侵略性的……力量——此時他帶動她的手微微一轉,【……】,最後才心滿意足的把她的手按在胸膛上,感受他的心跳,感受他的……一切。
「這身體,還是你說的變///態嗎?」
羞赧得快昏過去的少女慌忙搖了搖頭,深知當天她看到只穿浴巾的他、條件反射之下羞憤得轉身離開還說他是變態……他分明是記恨當天的事,但她又不是故意的……她怯生生地回望他,小心翼翼試探似的把手收回來,小巧的指頭帶着幾分討好意味似的在他的肩頸輕揉按壓。阿斯普洛斯微微瞇起了眼睛,轉過身去背對她,明顯默許了她的行為。
「……阿斯普洛斯,我還想繼續聽北歐的事啊。聽說那裡有極光,你有看過嗎?」
「將來等你的身體好一點,我就帶你去北歐,說不定可以在阿斯加特逗留一段時間,你要是想的話,我可以帶你問問現任的女王斯洛特拉(Snotra),可不可以讓我們在她的瓦爾哈拉宮小住一陣子,到時候你應該是以妻子的身份同行,那些神鬥士也應該不好說甚麼的了——當然,如果你覺得好奇了,你可以看看那個Völva在不在,現在的家主好像是一個叫瓦爾(Vör)的女人。」
……
也許當時他是真的有打算日後帶她遊歷了,但阿斯普洛斯終究是沒有遵守對她的承諾,在那個暗殺夜就這樣離開,卻又在黃泉比良坂執拗地表示會回來得到她。他的所有承諾、偏執、愛戀就這樣纏繞着她,直到他已經去世一年,在十四歲的少女的心頭,始終如一道沉重的枷鎖,把她的天真爛漫、純真笑容全都鎖在灰暗的喪服之下。
直到某天,碰巧在莉拉出遊期間,阿斯克勒庇俄斯的神殿迎來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才短暫地給了她一點慰藉。眼前的美麗異國女人看不出年紀,身材比大部分女性高大,看來像是從北歐神話中走出來的女武神,但是她的深紫色眼眸如同有維京寶石之稱的堇青石(iolite)一樣美麗,格外的深邃、而且透徹,所有的秘密彷彿在她面前無所遁形一樣。
堇青石,維京寶石,傳說中維京人在海上用來指引方向、追尋太陽。
「我是瓦爾,莉拉拜託我路上順道給你送些衣服、飾物,年輕的女孩子嘛,總要好好打扮才是。」
晴天打開箱子,所有的髮飾、手鍊、腳鍊、項鍊、裙子全都是最為柔和可愛的粉色調,極富生機,絲毫不見一絲灰暗之色,她也只得苦笑。莉拉的心意,她無疑是明白的,她也只是希望她好好振作,所以遊歷時也不放心她,特地托人送一堆禮物來,只是希望告訴她,她還年輕,別在這如花一樣璀璨的年紀為了那個人一直苦等下去。
「……沒想到雙子座真的找到了令他着迷的女孩。」
「……你……」
少女驚訝又錯愕地抬起頭來,把一切事情聯繫起來,才遲鈍地驚覺眼前的女人就是她一度為之好奇的Völva,也是阿斯普洛斯曾經提及的人。這下子,她眼中的悲傷好像莫名減退了幾分,擠出來的笑容也沒那麼勉強,看來可以遇上阿斯普洛斯也曾經遇過的人,對她來說是感到有幾分欣慰,曾有的回憶好像也顯得更為珍貴。
真是單純的女孩。
「時間的公主啊,你有聽說過安爾伯達(Angrboea)嗎?洛基之妻,因為有Völva預言說她的三個孩子會帶來諸神的黃昏,毀滅世界、摧毀神族,於是這三兄妹,芬里爾(Fenrir)、耶夢加得(Jormungandr)、赫爾(Hel)就被分別囚禁、打壓,直到世界末日——記得當時那個男人又特地以此暗諷了一番所謂的預言,也諷刺了我。」
晴天微微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也搞不清瓦爾的用意,只是尷尬地思及阿斯普洛斯說話向來一針見血、毫不留情,又極度厭惡所有的預言,不用多想也知道他當時有多不客氣,所以人家才記恨至今。但是對方顯然並不是她所想那樣,這位美豔的女巫只是笑着搖了搖頭,帶着和莉拉相似的慈愛,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像是可以把甚麼東西傳達給她,傳達到未來一樣。
「但命運有時候是很奧妙的,就像是你你可以和某些人再次重逢一樣,你會再次見到我,但那並不是我,到時候,我只希望你可以幫我。」
……
兩個世紀多的時間過去,晴天得以獨自踏入阿斯加特。
瓦爾哈拉宮附近城鎮。
樓高三層的華麗公館就位於城鎮的西側,打開陽台大門,穿梭於城中嬉戲的微風好像也夾帶着陽光的暖意,並無一絲的寒意。上方的天空更是澄澈得不像話,彷彿是倒映在冰霜中純粹無暇的影子,此處的環境並不如書中所記載一樣,寒冬、終年不見陽光,永無歡樂溫暖。只是如冰霜一樣堅硬而永恆,這一點倒是真的。
少女站在陽台上,低頭看着下方的街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如今所身處的城鎮,表面上並沒有和她從前所到訪的城鎮有甚麼分別,大街小巷也是人來人往,羊毛、呢絨……等製成的衣服很有當地特色,看那鮮艷繁花刺繡綻放於裙擺上,明顯是這裡的人把自身的希望也編織進去了——他們的希冀,正正就是那一棵遠眺就能看到的巨大世界樹。
所以今早她才沒有喚醒阿斯普洛斯,天未亮就獨自登上了城戶集團派來的私人飛機。她可沒忘了世界樹會吸收小宇宙,而以那個男人的強大,她就更是不願看到他有事發生,何況他現在還在生病,此時此刻還和她一同前往這種詭異又危險、暗潮洶湧的地方,她可不希望他冒險,畢竟在他極力保護她、不願失去她的同時,她也是不願失去他的。
既然父親他們表示已經替她安排好一切,甚至還好像已經安排了合適的人和她執行這一趟的所謂任務,處處照顧周到,即使阿斯普洛斯對此生氣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她此行目的僅是調查,特別是和阿里曼有關的事,畢竟她也隱約猜到了此地的異況是他們作亂所致,就更加不會去做那些不自量力的事。她沒有力量,情況又特殊,可不想為阿斯普洛斯他們帶來麻煩,甚至是令他們為她而擔心。
今天好好休息,明天開始調查,保護好自己,平安無事地回到他們身邊。
管事先生體貼地給她換上一瓶紫紅色的陸蓮花,是從花店少女海倫娜那裡買回來的。晴天看了心情很好,一整天就在書房裡翻閱文獻,直到晚上吃了晚餐,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疲憊地倒在床上,正打算睡覺了,怎料外面卻傳來一陣極大的敲門聲。而且來者還好像很着急似的,守夜的女僕應該開門了,甚至連管事也好像來了,雙方爭辯的聲音卻越來越大。
晴天只得披上外衣下樓,從樓梯上方往下看,才發現那不過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而已。她的頭上綁住頭巾,天藍色的長髮束起了大半。至於她那樸素中又不失典雅的長裙,可以看出那應該是侍女的衣着,她所侍奉的人,身份也應該不低,只是晴天看不懂那個繡在對方衣領上的刺繡,僅是看出應該是家徽而已。
管事先生看來好像快動怒了,但是那個陌生的女孩卻明顯沒有離去的打算,繼續激動地跟他們說着些甚麼,眼看着管家和女僕越來越不耐煩,也許是快要採取強硬手段,晴天遲疑了一下就踏出了一步,輕聲下樓。現在這種時候,不管對方有甚麼事,也不應該半夜把人趕走吧。
「……請問有甚麼事?」
軟糯甜美的嗓音穿透黑暗而來,還帶着奇特的口音,對方嬌小纖細的身影一點一點出現在樓梯口。精緻的混血少女在溫暖的室內也披着一件厚重的保暖皮毛外衣,筆直的栗棕色長髮垂落,顯得她更為柔弱,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柔弱,她的臉色有點蒼白,是屬於那一種病態的蒼白,卻又不同於初來阿斯加特而不適應氣候而畏冷的人,明顯就是身體嬌弱的。
莉菲雅驚訝地瞪着這個看來年紀才比她小上一點的少女,實在不敢想像她就是這裡的主人。
原本聽說這裡的主人在打聽阿斯加特異況的事,她才抱有一絲希望前來的。當天晚上瓦爾哈拉宮的變故,其實她至今也是不太清楚,只是女王突然命令其中一個神鬥士烏特迦強迫她從暗道馬上離開,還表示她就像維京寶石一樣,可以在這危機中撥開迷霧、指引方向,彷彿她是唯一的希望那樣。
女王的做法一向有其道理,雖然她心裡對於自己的逃脫感到自責和不安,也有點不太明白她當天的說話,但現在一眾神鬥士下落不明,只是對外宣稱他們被派往外地執行任務;希露達和弗萊婭又被軟禁,阿斯加特完全是落入了安德烈亞斯的手中,她卻依然束手無策,才把所有的賭注也壓在這個素未謀面的人身上,但如今,她應該要相信她嗎?
這樣的人,真的可以幫助她嗎?
莉菲雅遲疑了很久,卻不知道晴天心裡現在一片驚濤駭浪,震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栗棕色長髮的少女看着那一雙如此獨特、如同堇青石的眼眸,本已淡忘的記憶逐漸變得清晰,那怕眼前的女孩和當年的瓦爾並無太多的相似之處,無論是髮色、身材、容貌、氣質……大多都不一樣,但這一雙的眼眸,完全表明了她的身世。
「……你是阿斯加特現在的Völva嗎?瓦爾的後人……」
Völva.
在阿斯加特成長,無父無母,以孤兒的身份寄養在弗洛迪家族的她,在瓦爾哈拉宮擔任侍女,熟讀各種歷史文獻的她,不可能不知道Völva,也不可能不知道瓦爾是兩個多世紀前的Völva,也是最後一位Völva,就和遠在希臘的德爾斐祭司一樣,早就消失在歷史洪流,女王的王座也很久不曾讓出來供Völva暫坐……她怎麼、怎麼一點也不像是說謊或者是認錯……
莫名的,她突然想起女王意有所指的說話,烏特迦在臨別前突然朝她下跪,親吻她的手背的舉動,弗洛迪當時眼睛快冒火的眼神真是奇怪又莫名,只是長久以來,她一直也是孤兒,不起眼的小人物而已——此時她的肚子突然響了起來,莉菲雅臉紅耳赤地摀住肚子蹲在地上,栗棕色長髮的少女愣了一下,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然後不好意思地摀住了自己的嘴,接着轉向了自己的管事。
「麻煩你,替她準備餐點、客房和換洗的衣服,我要一杯熱牛奶就好了。」
餐室燈火通明,天花的仿鹿角木雕掛燈極為明亮,壁爐也點燃起來,牆壁上的掛毯繡了世界樹,在兩旁的維京船造型的燭台的映照下,顯得更是柔和美好。只是現在阿斯加特的情況,世界樹倒成了一種災難,彼此對此心照不宣,沉默地看着一桌子的肉湯、麵包、煎魚、燉菜,管事再為她們送上一瓶希明萊瓦,關上門就退了出去。
晴天的身上裹住一條毛毯,捧住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神在那一瓶啤酒上游移了好片刻,思及阿斯普洛斯不在身邊,喝下去也是沒有甚麽滋味的了,只好繼續喝牛奶,不時悄悄打量在一旁狼吞虎嚥的少女。莉菲雅看來已經餓了很久的樣子,因此她實在不明白,為何一個Völva會淪落到這樣子,更加好像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
起初她曾經以為自己只是認錯人誤會了而已,但稍一思索,當年瓦爾的說話應該是真的,而且也預料到今天的事,她也沒有必要欺騙她;何況,她認識莉拉多年,或多或少也看過不少預言家、魔法師等奇特人物,縱然再遲鈍,她的直覺卻是越發肯定的告訴她,莉菲雅就是Völva,說不定可以幫助她的調查。
如果阿斯普洛斯在這裡的話,說不定可以更好的處理,而且他當年也見過瓦爾啊。
遲疑了一瞬,晴天眼見莉菲雅也吃得七七八八了,她在心裡斟酙着用詞,憶起阿斯普洛斯平日的游刃有餘,低下頭來看了看無名指上的藍寶石婚戒,依附其上的溫暖小宇宙如此的令她依戀,令她如此思念和牽掛如今人在瑞士、說不定還沒康復的那個男人,只是思及自己深愛的丈夫,終究是給了她勇氣和力量。
「……我的丈夫是二百多年前的雙子座,我和他也曾經見過當時的Völva。雖然我不清楚你為甚麼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但我想你絕對是瓦爾的後人,你有一雙和她一樣的眼睛,如果你不相信這些事情的話,也是正常的,但是這戒指上保護我的小宇宙,是阿斯普洛斯的,至少這婚戒,我希望可以作為你信任我的第一步。」
她知道自己沒有力量,但那個男人總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他就是她的力量。
莉菲雅怔怔地看着晴天,這個外表年輕的少女的眼中有着濃濃的愛戀和思念,是她覺得既陌生、卻有莫名令她感到心悸、難以形容的美麗情感,腦海中好像有誰的身影逐漸浮現,只是她隨即就搖了搖頭,沒有再深思自己的奇怪感覺從何而來,只是低頭看着她的婚戒。婚戒的式樣簡單,但是上面的小宇宙感覺比她所知的也更為深不可測,強大得令人近乎顫慄,卻又偏偏如此溫柔的守住婚戒的主人。
「莉菲雅,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希望我們可以互相幫助。」
天藍色長髮的少女點了點頭,卻沒想到不出三天,公館變得越發熱鬧。
三樓西側的客房。
五張床上分別躺着五個男人,容貌各異,表情沉靜似水,彷彿只是睡着了而已。天曉得為甚麼昨晚一陣強大的光從房中傳出,等到他們趕過去的時候,就發現他們了,當時晴天想了一想,再數了一下人數,才猛地意識到之前父親說的所謂幫手,竟然是撒加、阿布羅狄、迪斯馬斯克、修羅、卡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