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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Act V ...

  •   厄里斯神殿懸浮半空。

      外型仿照圓型競技場,有五層,倒數最後兩層有長階梯通往頂端的神殿,參天大樹的樹幹從神殿後方往上穿出,巨大茂密的濃密樹冠往四周延伸,粗壯的樹根如同蛛網一樣往下穿透一整座的神殿,一些更從走道之間溜出來,錯綜複雜,交纏扭曲,像是惡魔枯竭乾癟的手,手中握住命運亂成一團的絲線。

      純白的花瓣在樹間綻放,剎那間,如同是一場安靜的雪,無數的花瓣迎着柔和金光隨之掉落,無聲地飄搖在空中。自穹頂的一扇巨大天窗穿透下來的光線把花瓣映襯得近乎透明,更加穿透了半透明的神殿影像。花瓣落到了正下方一座被水道圍繞的巨大沙漏,最後被那一團漆黑又冰冷的火無聲無息地吞噬。

      佇立在水道旁邊的男人抬起手來,寬大的白色袖子微微滑落,光影折射之下,袖口的陸蓮花暗紋若隱若現,蒼白的手臂從中伸出來,指尖輕觸從上方掉下的花瓣,本是虛像的花瓣漸漸幻化成另一個實體。鮮紅的蘋果被他輕輕一握,下一秒,自蘋果的底部開始,色彩的轉變如同潮水一樣往上湧現,紅蘋果被染成金色,彷彿正握住一抹陽光似的。

      阿里曼漫不經心地把玩手中的蘋果。

      「……真慢啊,去哪裡了?」

      一陣強勁的氣流從左側撲面而來,直捲入這個寬廣的開放式大殿,一抹黑色的身影如同魅影一樣自外圍的柱廊掠過,在如同鏡面一樣的光滑地板投下一道詭魅的影子。漆黑的翅膀不過隨意一揮,瞬間就吹散了厄里斯神殿的幻象,龍爪落地的那一刻,幾乎在同一時間,已經是一隻黑色的鞋踩在大殿的地面上。

      眼前這個成年男子全然不見剛才黑色三頭龍的凶暴氣息,臉容反而和阿里曼有幾分相近,只是並沒有父親那樣的氣質,反而平生多出了幾分邪魅,唯一暴露身份的那一雙眼睛被黑色的布帶蒙住,卻依然如履平地,彷彿依然能視物。他逕自繞過大殿中央的沙漏,漆黑的長袍晃動翻飛之間,像是收攏起來的龍翼,他就這樣走向依然站在原地的父親。

      「不過就是和紅龍出去吹吹風而已——菲妮克絲,我親愛的妹妹,你來了。」

      推門而入的少女大紅的衣裙微微一揚,如火似血,裙擺上有流金似的火燄圖紋和羽毛刺繡,彷彿是隨時展翅而去的不死鳥。她如同龍血樹脂一樣的長卷紅髮自左肩一路往胸口垂落,半掩了她左胸前一抹若隱若現的沙漏紋身,至於那一雙亮橘色的眼眸此刻有點焦急地望住自己的父親,快步上前就抓住了阿里曼的衣角。

      「我甚麼時候可以和媽媽見面……厄里斯她!那個邪神會打起她的主意來吧!乾脆現在就是時候可以見到媽媽吧,如果媽媽出了甚麼事的話……我——」

      「哎呀,阿里曼大人和小菲妮克絲的感情還是一樣好呢。」

      紅髮少女的手微微一頓,猛地轉向不知何時出現的裴蕾,眼裡的警惕一點也沒有減少,直到阿里曼不着痕跡地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菲妮克絲才低頭順從地放開了手,並沒有再多看那個妖嬈嫵媚的火山女神。反正努莉雅尤克沒有來,已經減少了她不少的麻煩,這些年來,雖然父親一直也護着她,但是努莉雅尤克一直也毫不掩飾對她的厭惡和反感,彼此之間說過的說話,十個手指也可以數完。

      只是她不管得那麼多了,她從小到大的願望,就只是想見自己的母親一面而已。

      小時候她並不明白,為何她一直無法和自己的母親見面,母親甚至既不知道她的存在,也有另外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但明明……父親也是深深地愛着母親啊,為甚麼他們的存在,就一直要隱藏起來,為甚麼父親明明說他們團聚的日子快到了,她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母親和安娜塔西婭重逢,看着母親的懷抱和溫柔,都給了他人。

      到底甚麼時候,她才可以把自己的母親接回來……

      「好了,你們也知道我只有這樣的一個女兒而已。」

      阿里曼淡淡地微笑起來,輕描淡寫地化解了一場小小的尷尬,何況,即使他並沒有任何表示,他們也不敢有甚麼小動作忤逆自己的主君,畢竟努莉雅尤克當年私自傷了時間之神的女兒,下場是怎樣,任誰也清楚不過。至於擅作主張潛入聖域的莉莉絲,當年幾乎是差點打亂了他的計劃,這位大人對此也不得不用了些手段。

      他一不容背叛。

      二不容任何人碰他所鍾愛的少女。

      至於如今,只怕他按捺不住要有所行動了。

      又或者說,現在終於是他們出手的時候了。

      那一雙瑰麗的紫紅色眼眸一點一點地掃視在場的部下,猶如晚霞的絢爛光彩流轉在他的眼中,只是怎樣看,也好像只看出如殘陽一樣的血色而已,那高貴的紫好像一點一點地凍結成寒冬天邊的一抹幽深紫色,遙不可及,絕對無法觸碰,甚至無法窺探他的真正想法。片刻,他才微微垂下眼睛,靜靜地看着手中的金蘋果。

      「這事我需要一個合適的人,阿波非斯和依茲拉科里烏基一樣厭惡陽光,我不想他們過早和那些黃金聖鬥士有任何衝突。阿拉克涅可是怨恨雅典娜多年,她一時控制不住的話,場面可難看了。至於莉莉絲和努莉雅尤克,她們還需要再冷靜一下,狄安克特和摩莉甘一時三刻也應該走不開,所以只剩下坎馬卓茲、科亞特利庫埃、維科布——」

      「請下令吧,大人。」

      有一道聲音答道。

      阿里曼緩緩轉過身來,出現在眼前的看來不過是一頭普通的蝙蝠,在半空中拍翼,依然耐心地等待他的答覆,更加是毫不畏懼地直視他的眼眸。他對此微微勾了勾嘴角,手中的金蘋果頓時變成如墨一樣的黑色,僅留下一行金色的字:獻給最美的女神、唯一的新娘、寵愛的少女——然後他才攤開手心,把蘋果遞上,蝙蝠抓起蘋果遠去。

      「去吧。」

      他輕聲說道,像是在喃喃自語,但眼神卻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彷彿可以看到那個少女的嬌美笑容。他的指尖不自覺地在虛空中緩緩滑過,如同在觸碰一串看不見的音符,指間猶如已經感受到那一頭筆直栗棕色長髮的柔軟順滑,還有她細膩光滑的肌膚,美好誘///人的身段,像是當天短暫地和她的靈魂相會的情景。

      而他們真正的會面,就快要到來的了。

      ……

      聖‧學院。

      寬敞的辦公室內,平日擺放了文件的長桌如今完全被清空,中央就只放了一個墊了天鵝絨的托盤,一片小小的泥板碎片安放其上,刻在泥板的楔形文字也因為掃去了泥土而變得清晰可讀,只是這碎片終究是不完整的,根本無從推斷文字的意思,唯一的線索,就只是殘留其上、極度微弱的古老而熟悉的感覺。

      即將她已經放棄了作為女神的力量,她也感覺到這是來自兩河流域的神物。

      薩莎抬起頭來,看着對面有點好奇又難掩憂慮的珂娜,只是緩緩搖了搖頭,認真地思索應該怎樣組織這些亂七八糟、甚至連她自身也頗為困惑和驚訝的事。毫無疑問,這的確是來自美索不達米亞那邊的東西,但到底為甚麼會跑到去愛爾蘭,還要是在塔拉山的命運之石下找到,甚至連她也覺得事有蹊蹺了。

      偏偏普羅米修斯在前陣子被狄安克特重傷,陷入了沉睡,線索又少了一個。

      「……珂娜,我想這一件事,我們再找上帕蒂塔一同商量比較好,她應該快下課的了,你就趁現在多休息一下吧。」

      紫髮少女習慣性地露出了溫婉的微笑,內心卻好像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忍不住又多看一眼那泥板的碎片,微微皺起眉頭,努力回想自己在神話時代的記憶。金髮少女何嘗不知道此事嚴重,又古怪至極,是陰謀或是轉機也不清楚,她只是在出發前,再次到神廟例行占卜,得出的結果,就像是迷霧一樣的未來。

      所以……現在已經是聖戰的前哨戰了吧。

      正思索間,學院的警鐘突然響遍每一個角落,一下又一下,繃緊了所有人的神經。

      一道耀眼的光芒如同閃電一樣驟然無聲地劈開了天空,純淨的藍白從寧靜恬適之中割裂出來,鐘聲刺耳如同是指甲在玻璃上留下的尖銳聲音,也彷彿正在撕扯此地的和平以及平衡,大部分的女孩有條不紊地撤回大樓之內,唯獨薩莎和珂娜反方向地和其他人逆流而行,急切地打算到窗前看看發生甚麼事。

      從那些學生口中,才得知帕蒂塔原來已經到外面去應付那不明的入侵者。

      希緒弗斯和雷古魯斯此時偏偏去了鎮上,阿斯普洛斯則遠在希臘……

      遠遠就看到有一抹高挑的黑色身影屹立在懸崖之上,陌生的妖嬈女人居高臨下地斜睨他們,手中握住一個紅彤彤的蘋果,顏色過於鮮艷而不祥,像是以血滋養而生那樣。她輕蔑而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毫不猶豫就抬手攻擊這些打算留下來戰鬥的一等候補生,毀天滅地的顫慄感毫無預警的襲來,不料突然有一個巨大的結界籠罩了整座聖‧學院,相撞衝擊之際,還直接卸去了這力量。

      「米特,辛苦你了,請馬上帶着其他人回到安全的地方,現在交給我好了。」

      「……帕蒂塔夫人……」

      米特聞言怔怔地抬起頭來,與此同時,只感到有一雙溫暖的手把她扶了起來,她急忙張嘴想說些甚麼。即使深知這一位院長的力量強大而深不可測,但是這種事情竟然要勞煩這位大人出手,還被對方看到她們如此狼狽的一面,這實在是——她沉默了一瞬,縱然心裡有再多的不甘,也明白自己和其他人留下來不過也是拖後腿而已,點了點頭,就帶着其他的人互相攙扶折返大樓,心裡只希望那兩位暫時離開的大人可以察覺到學院現在的情況馬上趕回來。

      巨大的結界完完全全地籠罩了學院內所有的建築群,連一絲不祥的氣息也無法滲入,不和女神的邪惡之種也只能徘徊在結界之外,無法靠近那些躁動、不安的年輕靈魂。直到確定所有人也撤回到室內,主樓的大門也隨即關上,結界也保護了她們的安全,原本站在正門附近的身影終於緩慢地踏出了結界。

      「讓我來當你的對手,如何?」

      那一道女性的嗓音甜美柔和,卻帶着一種戰士獨有的戰意和警覺,面前的女人優雅美麗,栗色的筆直長髮梳成馬尾,一塵不染的純白套裝經典、幹練、高貴、優雅,細高跟鞋的漆皮光滑如同打磨過的黑耀石,隱約可見豔紅的鞋底。她就這樣站在這裡,微笑如同在曠野盛放的百合,閒適如同是接待遠方而來的客人的好客女主人。

      帕蒂塔神色自若地看着已經換上邪靈衣的阿特,完美地掩飾了自己內心的不安和擔憂,再以小宇宙暗地警告杳馬別那麼快就急着出手,只要確保學園的孩子們安全、別讓任何一個人走出來。十二宮之戰剛結束不久,厄里斯果然也盯上了聖‧學院,不過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了,她現在只是希望……對方的目標並不是她所想那樣。

      「就憑你!?我還以為你只是打算一直守在結界內而已!」

      「對,就憑我——」

      話音未落,她已經飛快地躍到對方的面前,拳頭就此落下。

      阿特卻好像心不在此,險險避開了帕蒂塔的攻擊,眼睛卻一直盯緊在結界之內、重門深鎖的大樓,意圖再明顯不過,更加還不死心地要往大樓靠近,越發不耐地應付這個礙事的院長。這個女人的身影輕盈俐落,如同是在黑夜中潛藏已久、即將振翅撲向獵物的鳥兒,一招一式幾乎全無死角,穿着高跟鞋更是如履平地,旋即抬腳往她的側面踢去。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能憤恨而難以置信地擦了擦嘴角的鮮血,抬頭又看着不遠處微笑依舊的女人,咬牙切齒地對她展開下一波攻擊。厄里斯大人果然沒說錯,這個女人真的是個大麻煩,這小宇宙雖然有幾分像是雅典娜的聖鬥士,但事實上又有些不一樣,她有着和外表不相符的力量,甚至……在她之上……!

      不過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她可是有厄里斯大人親手注入了神力的蘋果!

      今天將會是這個女人的死期了!

      「你要是識趣就趕快讓開!別以為把上代雅典娜藏起來就沒事!逢厄里斯大人之名,我們今天一定要帶走雅典娜——還有你的女兒啊!為了我們偉大的母親大人!」

      他們果然是為了薩莎和晴天而來!

      薩莎雖然放棄了力量,神力才得以轉世成如今的沙織,但她終究也是雅典娜,靈魂作以成為滋養厄里斯的存在!至於晴天的話……他們根本就是為了她體內的黑暗力量!唯一慶幸的是,自從安娜塔西婭上次失控後,她體內的黑暗力量莫名消失不見、又或者只是回到晴天體內去了——要不然,厄里斯的目標可能更多了!

      「那麼你就要看看可不可以戰勝我了!我是絕對不會讓你靠近學院半步的!」

      晴天……她的女兒現在遠在雅典,阿斯普洛斯應該可以確保她的安全的——

      「……難道你以為厄里斯大人不知道,她就在雅典嗎?」

      阿特的微笑殘酷而冰冷,帕蒂塔聞言罕有地微一失神,回神之際,卻驚覺自己的力量好像被甚麼東西抽走一樣,而對方手中的蘋果反而越發紅潤鮮艷。但她絕對不能在此時倒下,只能繼續強自支撐下去,卻沒想到不過數秒,原本在眼前看來很是得意的阿特突然臉色大變,面容扭曲地尖叫倒在地上。

      身穿黑色禮服的男人慢條斯理地踩住滾落在地上的蘋果,漫不經心地轉了轉手中的高禮帽,轉頭就對妻子跨張地彎腰致意,然後才突然想到阿特似的,俯身就目不轉睛地盯住對方。這一雙幽深的眸子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顫慄,彷彿是迷失在巨大的時間洪流中,只有在虛無的時間面前,任何生靈才感到自己是多渺茫,地上的人微微一顫,才隱約猜到眼前人的身份。

      帕蒂塔此時緩緩回復過來,上前就要對突然跑出來的丈夫說些甚麼,只聽到杳馬的輕蔑嗤笑,伴隨而來的是一陣慘叫聲。阿特腳掌的地方不知為何慢慢地腐爛,蛆蟲在一堆爛肉中蠕動,直到化為白骨、塵埃,而且不斷地往上漫延。始作俑者只是面不改色地微笑,絲毫不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悔疚,反而心情大好地摟緊了妻子的腰。

      「……我只是把你的時間調整了快一點而已,這是屬於你的思考時間還是死亡時間,就好好作決定吧。」

      是直接痛苦地死去,還是趁着自己還沒消失前好好認真想起、回答問題,時間之神已給了選擇。

      「真是愚蠢啊,難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厄里斯會選中那對姐妹嗎?真是感謝你們讓我看到這齣有趣的戲,只是我沒說可以放我的妻子和公主上舞台啊。」

      ……

      與此同時。

      羅德里奧村。

      這店應該是最近才新開的。

      從櫥窗看進去,只見裡面的淡粉色牆壁,塗成乳白色的木架則整齊地放在四周,可愛的泰迪熊和兔子娃娃一排一排地坐好,每一個玩偶的頸上都綁了顏色不一的蝴蝶結,一些更是繫上了鈴鐺,至於一些的頭上更是放了精緻小巧的頭冠、髮卡,細看之下才發現那些都是可以點綴少女髮間的髮飾,只是店舖的主人並沒有把它們放在飾品盒而已。

      這樣的陳列反而令人勾起了興趣。

      ……也許買些東西給安娜塔西婭也好,說不定可以令她提起精神。

      自從當天在教皇廳的變故發生後,阿斯普洛斯幾乎是時刻盯緊她,甚至為了她的身體,勒令她好好在家休息了頗長的一段時間,盡量減少她在外走動的時間,彷彿這樣子就可以免除更多潛在的危險和威脅。而她今天可是好不容易讓阿斯普洛斯答應讓她出來,不過想當然的是,他也陪她出門了,讓她在人多的市集逛逛,買完東西了就打電話讓他來接她。

      但她自己卻在不知不覺之間,走着走着,就在不知甚麼巷弄裡發現了這店。

      晴天推開了天藍色的木門,蕾絲門簾輕輕地拂過她的肩頭,貝殼風鈴在她的頭頂發出清脆的聲響,只是門才關到一半,另外一道身影就跟着飛快地走了進來,逕自走到晴天的身邊。她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靠近,還在細細打量一個小小的金色蘋果墜子,「καλλίστῃ」刻印其上,明顯是以希臘神話為設計靈感,雖然這個故事不太美好。

      「晴天夫人。」

      「……卡提亞?」

      晴天愣了一下,才認出眼前的金髮少女是阿斯普洛斯曾經的學生之一,也是如今的北冕座。這個女孩在聖‧學院可算是傳奇,勤奮上進、認真好學,無論各方面也是典範。雖然看來總是冷冷冰冰的樣子,但從來不吝嗇向其他前輩、老師請教,偶爾發現自己不小心打擾了她和阿斯普洛斯了,反而有幾分不自在的窘迫。

      那個男人雖然嘴上一直也沒有說甚麼,但是她知道,她的表現是他勉強看得順眼的。

      「你要找誰?阿斯普洛斯?德弗特洛斯?媽媽?薩莎?希緒弗斯?」

      對於卡提亞,晴天的了解並不多,只是聽說她離開學院後,在撒加的身邊留了一段的日子,而且一直行蹤不明,之後應該算是留在沙織的身邊吧。因此晴天很自然地在想,說不定卡提亞是因為覺得自己的身分尷尬,不好直接回去,只好拜託她?要不然她可想不到還有甚麼特別理由,畢竟她現在可是出來市集買東西、剛好路過這店而已。

      栗棕色長髮的少女不自覺地看了一看手中有些沉的布袋。

      「……晴天夫人,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不介意的話,可以換一個地方再說嗎?」

      晴天的小動作可沒有逃過卡提亞的雙眼。這一位上代雙子座的妻子雖然也一直行事低調,但在學院中也早有耳聞,特殊的身體狀況可是一直被她的家人好好照顧,至於她的丈夫更是對她寵愛有加,一直也是出了名的恩愛夫婦之一。因此卡提亞很自然地在想對方是不是有些累了,乾脆順水推舟把她請到別的地方坐下來詳談。

      何況……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這種不祥又不安的感覺一直也徘徊不去。

      她的視線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晴天撇開的袋子,可能是光線有點昏暗吧,又或者只是因為她袋子的東西太多了、有點凌亂,其中一個蘋果的色澤看起來很是黯淡的樣子,像是不太新鮮,但稍一定神,也只不過是看到一堆的紅蘋果而已。

      「轉角那一間咖啡店可以嗎?不、不用跟我客氣——正好我也打算去那邊坐一坐,等阿斯普洛斯來接我,藍莓批可以嗎?還是你喜歡其他的?」

      多麼體貼啊,那一位小姐的母親。

      卡提亞心裡雖然為打擾了晴天一事而感到有些抱歉,但更多的是感激和欣慰,也莫名地稍稍鬆了一口氣,更主動地伸手想幫對方分擔其中一袋的東西。晴天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卻了一下,卡提亞更是堅決地要幫她拿東西,她才把其中一個袋子遞上,還輕聲表示,作為謝禮,讓她多打包一件草莓蛋糕帶回去好了。

      「……那麼這邊請吧,晴天夫人。」

      晴天推開了門,心裡卻在想着要不要多買些蛋糕回去才好。畢竟自從十二宮一戰後,他們看來都很忙碌,精神又繃緊,特別是安娜塔西婭,那怕當天在冥界已經親自送別了撒加,她回來後,偶爾還是忍不住往聖域的地下靈安室那邊跑,甚至連沙織也毫無辦法,最後只能暫時禁止她踏入聖域。

      而聽亞倫說,她如今拿起畫筆竟然再也畫不出畫似的,要不就是一些灰暗絕望的作品……無奈的是,只要是在其他人面前,她卻努力強顏歡笑、努力令自己看來和從前一樣,把內心的痛苦和悲傷也隱藏起來,就和當年的自己一模一樣。她也深知現在不能把安娜塔西婭逼得太緊,就只能陪伴在她身邊。

      那麼乾脆買紅絲絨蛋糕好了,配上之前潘多拉從英國買回來的花果茶,應該很不錯的。

      此時,店的後方傳來一陣應該是屬於高跟皮鞋的腳步聲,從櫃台後方的小門走出來的女孩子年紀不大,衣着打扮都是很像一個精緻的洋娃娃,長髮也高高地梳起來,綁上了點綴玫瑰裝飾的蝴蝶結,懷中也抱着一隻毛茸茸的泰迪熊玩偶。她就這樣子對她們揚起了大大的笑臉,微微歪了歪頭,露出不解又疑惑的眼神。

      「……本店還有很多可愛的貨品啊,兩位客人怎麼不留下來多看一會兒才離開?說不定會找到自己喜歡的東西啊——然後完全不想離開啊!」

      對方甜美的假面撕毀。

      卡提亞還沒來得及警告晴天。

      大門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猛地甩上,栗棕色長髮的少女嚇得退後了好一大步,下一秒就已經被穿上了聖衣的卡提亞拉到了身後,而且還恍惚聞到一種極為奇異的甜香,醉人而放鬆,無論身心還是意識也好像漸漸飄到更遠的地方去,一時之間,思緒好像和外界切斷了連繫似的,跟隨着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呼喚,彷彿踏入了另一個世界。

      奇異的幻想空間。

      一望無際的翠綠草原上繁花盛開,更多的是她所喜愛的滿天星,小巧純白的花朵看來如此纖細可愛。一旁的雙人木鞦韆椅上,一個男人正俯身採摘腳邊的花,然後低頭認真地編織成花環。此刻她卻像是失了神一樣,完全不知如何反應過來,直到他突然抬起頭來,深藍色的長髮微微滑落,俊美的臉上浮現起一抹的溫柔微笑。

      ……晴天……

      他像是如同往常一樣,輕喚她的名字,逕自朝她的方向走過來。她這才怔怔地回過神來,男人略為朦朧的臉龐漸漸清晰起來,他輕輕地摸了一摸她的頭,抬手把花環戴在她的頭上,隨即就像平常一樣,朝她俯身低聲在她的耳畔說了甚麼,滿滿的疼惜和無奈,她遲疑了一下才聽清楚他的說話。

      他這是……心疼她……說有辦法令她從身上的黑暗力量解脫出來……

      她怎麼會不想解脫,她也只是想好好地留在他們身邊而已,但怎麼就那麼艱難?她也想為了她自己、為了阿斯普洛斯他們而戰鬥,可是,無論她怎樣的努力,那一股力量還是控制不住,如今的她只是不知道甚麼時候出事,但真的到了那種時候,她知道任何人也無法拯救她,她只能被逼離開她最愛的他們。

      現在他們再怎樣假裝平靜也好,她也是知道的,她的情況可能撐不了多久的了……

      淚水不自覺地沿着臉龐滑落,手中的袋子驟然落到地上,一個蘋果突然從中滾了出來,還一路滾向對方,豔紅的顏色還逐漸褪成詭異的黑色,上面還好像刻了一行小小的字。艾默妮的臉色頓時大變,但卻只是抱緊了懷中的泰迪熊,朝蘋果狠狠地一踩,但是腳還沒踩下去,突然就被一隻不知從何而來的手猛地抓住,力度大得好像是一點一點地捏碎她的腿骨似的。

      這哪裡是屬於人類的手?

      五指之間有薄薄的黑色翼膜,就像是……蝙蝠那樣……但來者的手再緊緊一握,翼膜又馬上消失了,但那尖尖的指甲怎樣看也覺得像是爪——艾默妮馬上就想轉過頭去,幾乎在同一時間,冰冷而堅硬尖銳的牙齒突然輕輕地擦過她的頸項,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明明應該是小得不值一提的傷口,瞬間卻變得像火燒一樣疼痛。

      「……別亂動,這蘋果只是用來警告,而不是用來踩的。」

      ……吸血鬼……!?

      晴天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看前方,但卻無法看清對方的樣子,只是隱約看到那個人身上的翡翠項鍊,上面還好像雕刻了甚麼有翼的猙獰怪物。她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好像想上前湊近去看清,卡提亞伸手扶住了她,卻發現那個不知是敵是友的男人並沒有攻勢她們的意圖,而且也不想管她們似的。

      雖然她是應該要戰鬥的,最好就是也弄清那個人的身份,但要是晴天有甚麼三長兩短,後果可不是一般的嚴重……正思索間,一頭蝙蝠不知從從哪裡飛來,猝不及防地在晴天的手臂上咬了一口,她們都還沒反應過來,蝙蝠就已經飛向地上的蘋果,把沾上的血液隨即注入,再抓起蘋果就放到男人的手中。

      對方依然低垂着頭,全然看不清這灰藍色髮絲下的樣子,只是他突然握緊了蘋果之際,竟然在一瞬間抬起頭來,幽深漆黑的眼眸直直望向她們,膚色像是死人一樣黯淡、灰暗的腐敗色澤,看起來更像是從冥府而來、渾身盡是死亡氣息的使者。至於身上的長袍更加是佈滿了黑暗而邪惡的圖騰,他身上給人的感覺——根本就是那一方的人。

      剎那間,晴天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一下子好像變得虛弱多了,她蒼白的唇瓣微微顫抖起來,努力想說些甚麼,卻突然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似的,只是下意識地想逃離這可怕的一切。等到她反應過來之際,她已經拼命搖着頭,掙脫了卡提亞扶住她的雙手,失控似的跌跌碰碰地往後退,無聲的尖叫都堵在喉間,哆嗦着打開了本應是封死的木門。

      彷彿是踏出了另一個空間,現世的新鮮空氣、屬於人間的生機和氣息漸漸令到她的意識恢復過來,她這才茫然地發現自己正跌坐在地、雙手撐大,大口大口地呼吸,汗水和淚水滿佈臉上,像是剛剛從一個惡夢驚醒過來似的。她勉強支撐有點乏力虛脫的身體,身子卻微微一晃,幸虧此時有人及時扶住了她。

      「晴天夫人,此地不宜久留,我要馬上送你回去聖域。」

      金髮少女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消失不見的店舖,也無暇去想那個奇怪男人和厄里斯的邪靈士到底怎麼了,馬上就攙扶這個栗棕色長髮的少女離開此地,直到來到廣場,才讓她在一旁的鏤刻長椅坐下稍作休息。她卻一直驚魂未定似的抬手掩住臉,瘦削嬌小的身體顫慄不已,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就抬起頭來,若無其事地露出了一抹勉強又虛弱的蒼白微笑。

      「……對了,謝謝你,卡提亞……你剛才,說有甚麼事要跟我說,我們去吃蛋糕吧……」

      都這種時候了,她還在說甚麼,剛才還吸入了那麼多致幻的花香,又莫名其妙被蝙蝠咬了一口,接着就像是整個人崩潰失控一樣狼狽逃離,現在她的身體和精神也很是虛弱,虧她還能佯裝沒事。不知為何,卡提亞突然終於知道為甚麼那一位上代的雙子座那麼重視她,只是她的個性和責任令她不會對此多說甚麼,而是繼續安分守己履行自己的職責而已,仿若未聞,乾脆直奔主題。

      「懇請你轉告安娜塔西婭小姐——是和撒加大人有關的,他有一份最後的禮物,是給安娜塔西婭小姐的。」

      「……也許你可以自己告訴她啊……安娜……」

      她失神似的望向她的身後,卡提亞轉過身去,恰好看到了因為擔心母親而趕過來的安娜塔西婭。少女一頭深棕色的卷曲長髮看來有幾分凌亂,她焦急地跑到了自己母親的面前,一時也顧不上甚麼,只是緊張地唸着剛才在附近感覺到有些不祥的東西,而父親又一直打不通她的手機,她只好跑出來找她,一副擔憂得快哭出來的樣子。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這個女孩突然小聲地對母親哽咽說道。

      這不是卡提亞不是第一次看到安娜塔西婭。

      早在聖域的時候,因為撒加對她的信任,又或者只是因為他對安娜塔西婭的愛,他總是吩咐她為她送東西,打探她的需要,照顧她的一切。而更多的是,她曾看過那位大人站在安娜塔西婭的房門前,久久沒有離去,那分明就是疼惜和愛戀的眼神,只是卻一直小心地在那個女孩面前隱藏和克制對她的愛意。

      那位大人深愛着安娜塔西婭小姐。

      他的三重冠放在一旁,面向內側坐在床沿,修長的手搭在少女的額頭上,溫暖的小宇宙源源不絕地安撫因為發燒而睡得不/太/安/穩的女孩。雖然那一頭海藍色的長髮遮掩了他的側面,但他的眼神明顯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只是示意她把托盤放到一旁的桌上,聲音習慣性地壓得很低,生怕驚擾到床上的少女。

      「她從小到大,一生病了就睡得不好,但要吃藥了,又嫌藥很苦,一定要吃軟糖……卡提亞,她的人生才剛開始,日後沒有我,她也會好好照顧自己吧,我想很快,我就可以把被奪走的人生還給她了,她應該會過得比這十三年……更好。」

      縱然已經安排好一切,內心深處,他還是對她有所留戀吧。

      要不然怎麼會安排最後的一份禮物。

      當年在她開始表現出對畫畫的濃厚興趣和天賦的時候,他就在教皇廳挑了一個好地方,給她佈置了一個畫室。此後她就一直在這個畫室中創作了無數的作品,也有不少和他的共同回憶——但安娜塔西婭曾一度以為,那一座畫室是無法帶走的,卻完全沒有想到,他已經早就命人以這畫室為藍本、在別處重新打造出來。

      畫室就設在羅德里奧村附近的後山上,這精緻的小木屋就搭在一棵高聳筆直的參天大樹上,螺旋樓梯沿着樹幹搭建,無論從任何角度,也恰好可以遠眺聖域。畫室內相連的陽台、抑或是上方的天窗、一旁的躺椅、小圓桌……甚至連花瓶中的紅玫瑰,這些都是她熟悉又喜愛的一切,如今卻教人忍不住落淚。

      連最後的禮物也留給她了,他是真的不會再回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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