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半仙·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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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昏黄，如同筒体金黄的脆饼，一层一层洒下碎碎的脆皮来，旋舞着，蹁跹着，摇曳着。
一张不大的木床，一盏古旧的烛灯，夯实的稀泥石块筑成的粗糙的墙，两张深情凝望的矮凳，一把高悬的匕首，这里，是八仙的家。虽然简陋，但在伴仙山山脚也不是人人都像宁家一样富丽堂皇奢侈颓靡的。
八仙自小便生长在伴仙山，虽没有父母家人，却不是孤儿。毕竟，山顶的半仙一向自诩甚高，况且生孩子是犯了戒欲忌的，所以他娘，那位阿云，只好扔了他了。
想到这些，八仙嘲讽着叹了口气，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做，便收回了心思。
如今，他已经能很好地掌控情绪了呢。
足尖轻点，八仙凌空而起，行云流水地摘下了悬挂于高处的匕首。
他移步至床前，小心翼翼地掏出黄色封皮本子，摊平了放在床上。只听得“噌”一声，精亮的匕首印着熏黄的光线，显得神圣纯洁，仿佛美丽传说中的古老祭坛上祭司手中掌握着神谕的钥匙。
八仙紧紧握着匕首，脑中倏忽闪现出一些旧日画面，他温柔地笑了笑：
“喂，我说你下辈子投胎啊，就该叫八仙。”
“嗯？”
“反正你不是慈悲为怀嘛，你那么招人厌，肯定很多人想骂你啊，那么就让人喊你的时候顺便出下气，普渡众生，善哉善哉。”
......
一语中的。
星光浮动的双眸依旧浸在浓浓的念想中，刹那间，只觉眼前血色如画，还没听见刀尖穿破肉的声响，血便透过粗布衣衫，渲染开来。
八仙像是不曾觉得痛楚一般，浅笑安然。
浓稠的鲜血从八仙瘦弱的身躯里流淌而出，那样孱弱的少年此时却像是膘肥体壮的饕餮，明明被上神的长矛刺中了无生机，却蕴着巨大的力量，血像是流不完那样，使得空气里弥漫着一片腥臭。血流到墙角，无奈地浑浑噩噩地停了下来，意犹未尽地舔着邪恶的舌。
灯光依旧。
照在血流成的河上，如同夕日余晖下波光粼粼的被诅咒的天河。
当息归再次醒来的时候，身在荒原。
四周任是伴仙山山脚的模样，却没有了那些碍眼的茅屋、草芥，显得十分辽夐。
他也变了。
原本只是少年的身子长开了许多，身姿挺拔。少年时便已秀色可餐的模样，如今褪去了那股楚楚可怜的无依感，容貌虽不如青楼小倌艳艳绝尘，却是一派大家之风。飞扬的眉，深敛的眼，鼻若悬胆，薄唇微抿，皮肤白皙，宛如白玉的脸庞。面无血色的脸映衬着血染的衣衫，及其可笑可悲的对比使整个人变得妖异不可探知。眉间一笔惊鸿——倒挂的一道细长冰凌，沾染上深沉的墨色，伴着身后幽幽的草香，松风谡谡，天地是混沌初开的模样，仿佛顶天立地的神父盘古凝望芳草萋萋思考着自己的使命。
断草四下翻飞，似是飞鸟颃颉。
息归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草上，自熹微至式微，盯着黄色封皮的破旧本子，只一眼，便入了魔障。
“息归。”
“嗯？”
“你会把我丢了么。”
“如果你乖，自然不会。”
“那等到哪一日我不乖了，你讨厌我了，丢掉我了，你会来找我吗？”
“不会。永远不会。我永远不会弄丢你。”
“嗯。那假如我把你丢掉，记住你要主动来找我。”
“那我不是太亏了么。”
“这有什么办法......我不认识路啊。”
“.......”
“记住我喜欢安静漂亮的地方，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喜欢写札记玩儿，喜欢别人叫我神仙......嗯，还喜欢你。”
无妄之城的风总是带着旻天的味道，有瓜果的甜香。在风中交错飞扬的发丝，将息归密密地包裹起来，做茧缚住他的薄凉。息归鼻翼翕动，贪婪地呼吸着风中的清香。
“哦，还有我最喜欢唱无妄歌了，不要忘了，有歌的地方总有我的！”夏伴仙大惊小怪的声音再次出现，息归弯了弯唇，轻轻哼唱，曲调低沉而婉转：
知月之乐，莫如友。
知情之交，莫如心。
水月长天共一色，残雪扶风。
死水荒唐笑飞云，白驹过隙。
知夜之戚，莫如星。
通无晓旦，莫如有。
血色牡丹欺蜂蝶，风华惨淡。
文人骚客摛作书，天下莞尔。
辗转落寞后，谁是过路人？
归来笑靥花，云鬓玉笄点春风。
拂袖淡如水，风轻云淡乐悠闲。
飞云破，死水澜。
牡丹折，花枝断。
人生几度，莫探勘。
始而乱，弃而终，今日归尘又匆匆。
且从容，酒祝东风。
“知道么，无妄歌讲的是两个失散的人。”
“其实啊，我早就知道了。”
“幸亏息归你长得好看。”
“审美不错。”
“我的意思是你比较好认领呀，这样就不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了，不用像歌里的人一样当做过路人了。”
“我会认出你。”
“尽管我长了张大众脸是么。”
“乖，夏儿懂我。”
“臭乌龟......”
“夏儿，我回来了，我来找你了。”息归摩挲着黄色封皮，喃喃道。
言罢，用一只手托住本子，另一只手在空中圈圈点点。
突然紫芒大盛，如此，天地之间就只剩下毛茸茸的草和不知疲倦的风。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半仙·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