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双情记》茶香客

2、他的子女

　　练武场上，红花接过小丫头玉翠为她备好的汗巾，以充满了同情的口吻说起自己老爹的遭遇。

　　“爹真可怜。每天那样挨两个娘的骂，怎么受得了？难怪头发愈来愈少了。”

　　“玉翠，你不认为男人应该更有男子气概吗？爹挨骂是很可怜。可是从另一面来看，他自己也太软弱了。换作是我，就喝斥我太太！”

　　“呵斥你的太太…？”玉翠呆住了。

　　“你以为我做不到吗？骂人有什么难的！” 红花不解的看着玉翠说。

　　居然会用“ 我的太太”这样的比喻，玉翠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沉默了下来。

　　乳姐妹俩从小一起长大，自有记忆以来，红花就是一身少年人装扮。玉翠的母亲(红花的奶妈)看到这样的红花，就会默默哭泣。当时的玉翠真是百思不解，公子是个可爱又英挺的少年，来府玩的客人也对他称赞有加。自己也以公子为傲，为什么母亲要如此叹息呢？可是，当玉翠知道公子其实是小姐时，所受的打击也不轻，一连躺了三天。

　　为什么小姐会打扮成少年的模样，过着少年的生活，玉翠并不清楚原因。依她的猜测，觉得可能是大夫人不愿输给生有继承人的二夫人，且有将二夫人所生的公子打压下去的念头，才从小到大一直将女儿充作儿子养。母亲的态度更是无形中增长了红花像少年般的举止。

　　而且，不知情的世人，都称赞红花容姿可爱、雄姿英发、聪慧敏捷，以后一定会大有前途。大夫人也被说得飘飘然的，根本忘了自己生的是个小姑娘。这样对待小姐是好是坏，玉翠也说不上来。可是，自己很喜欢看红花不拘小节的样子。而且老实说，神采奕奕的红花，一直是玉翠心中的偶像。她实在无法想象，穿仕女服的红花，会是什么德性。

　　可是，也不能让这种不自然的状态永远持续下去呀，玉翠也开始为小姐的将来担心着。不知道父亲和玉翠有多担心的红花，还是悠哉地过着日子。

　　红花带着玉翠往西屋走去，准备歇上一会，走到中廊的时候听到东屋好象有些骚动。

　　机敏的玉翠快步走去，立刻又转了回来。

　　“听说弘华公子又贫血了。主要的侍女们都跟着二夫人出去了，只留下二、三个有经验的侍女，正忙成一团呢！”

　　“哦…我们也去探望一下，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吧！”

　　红花跃身带着玉翠快步往东屋去。正看见自己的弟弟躺在床塌上，好象睡着了。

　　“这是又晕倒了吧！好安静。”红花小声对玉翠说着。

　　不但脸长得跟红花一模一样，肌肤还白得像珍珠一样。当时因为难产，出生时没有哭声，周围的人都以为是死婴。侍女们失声大哭、二夫人发作大声嘶喊、僧侣的加持祈祷诵经声响遍府邸，就在一片呼杂混乱中，婴儿开始哼哼。因为经过一天才发出有点象样的哭声；奶妈喂奶时又不会吸奶；好不容易吸了一点又差点停止呼吸…所以，大家都说这孩子绝对养不大。

　　二夫人几乎到了半疯狂的地步，拜托所有宗派的僧侣做祈祷，寸步不离的看着他。从那时候起，原本就迷信的二夫人变得更加诡异。终于有一天，说自己在梦中得到了神的旨意。神说为了让公子平安成长，必须以女儿之身来养育他。

　　“蓬莱山仙人显灵，跟我约定说，只要把他当做女孩抚养，他就会成长、会得到幸福。不然的话，明天晚上就会死了。我合掌求仙人，说一定会把他当女孩来养育，只求仙人帮助他。”

　　迫于二夫人的眼泪攻势，丞相也担心自己的儿子确实养不活，只好说道：“这样能得救的话，你就去做吧！”

　　没想到，这个喝奶也会断气；一冷就染上肺炎；一热就会脱水，常搞得府内鸡犬不宁的公子，却还活着而且长大了。多病的体质至今未变，但不像从前常常躺在，已经能过着像平常人一样的生活了。只是被当成女孩养大这一点，不像一般正常人的生活。

　　二夫人认为这是她跟蓬莱仙人的约定。不把公子当女孩教养就是要杀了她的孩子……弘华稍有一点男生的用语，或举止不像女孩，她就会无情地打压下去。骂公子骂得青筋都冒出来。

　　“这样会被蓬莱仙人诅咒而死的！”

　　所以，直到现在，丞相府家的小姐公子还是一言难尽的“正常”成长着。

　　而瞒着世人，被当成女孩教养的公子，愈来愈标致了（！！！）。虽称为姐弟，实际上出生日只在同一天。容貌也都不像各自的母亲，而是像极了人称美女的丞相之母。两人就像一对双胞胎，就连名字也要取得音同字不同，为了配合公子的名字弘华，给小姐取名叫红花……真是让人泪流满面啊。

　　“嗯？”感觉到人气，弘华微微张开眼睛，看到红花和玉翠的影子，吓得脸色大变。

　　“谁？”

　　“好好张开眼眼看看呀！是我！”

　　“啊，姐姐……”弘华松了一口气，擦擦汗。

　　“你又贫血啦？怎么回事？”

　　“刚才不是西屋的大夫人回来了吗？车声人声吵杂，害我以为是我娘改变行程提早回来，吓死我了。”

　　红花觉得自己的弟弟实在太可怜了。

　　弟弟小的时候，被侍女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左一声小姐右一声小姐照顾得无微不至，都觉得很顺理成章。可是，等他渐渐长大，自我意识和理解力的萌芽，他开始被事态的严重性吞噬。

　　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父亲总是看着自己，边掉泪边说着一些傻话：

　　“把你抚养成这么可爱的小姐…如果真是个小姐，论家世论容貌都可以去后宫，当皇妃甚至皇后的…啊…看来你只好去当尼姑了，可是会有那种奇怪的尼姑庵收留你吗？”

　　弘华要求恢复男儿身，可是二夫人的屈服只到说出真相为止，再也不退让一步。

　　总之，这种压迫感时常让弘华觉得苦闷、晕旋，喘不过气来。再加上作为体弱多病的“小姐”不被允许四处走动，不见阳光，东屋的“小姐”贫血什么的，真是太常见了。

　　因为这样，他开始害怕和人见面，产生了对人恐惧症。当父亲在府里开宴会，人们进进出出时，他就深怕自己女装的打扮会不小心被客人看到，而且怕到意识愈来愈模糊，全身，终于失去神智。

　　世人把姐姐当成公子；把自己当成小姐。而实际上，他第一眼看到的姐姐就是那样充满活力，完全符合他的理想－如果自己能正常成长的话，就是要像她那个样子。想到这里，弘华就更忧郁了。

　　“干嘛这么无奈的叹息？”

　　“我在想第一次见到姐姐的时候。”

　　红花也想起来了。

　　监管下成长的姐弟，理所当然的，从未来往过。就在一年前，红花和几个小孩在前院踢球。追球追进东屋时，正好偷看到打开窗户，望着庭院的弟弟。

　　红花呆住了。

　　穿著樱粉色衬裙，和淡草色外袍相辉映，显得楚楚可怜。比玉莹硬要她看的画卷里的公主还漂亮。有一头浓密的长发，还有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孔。

　　不同的是红花的脸上显现出刚强的个性，双颊和肌肤也因为经常跑动而显得气色红润，洋溢着饱满的健康美。而着女装的弟弟，肌肤白得透明清澈，倚靠着窗台的模样，好象随时会随风散去般的娇弱、优美，表情也充满了红颜无奈的忧郁。

　　“那就是常听侍女们说的人妖弟弟？”

　　红花目不转晴地盯着弟弟看，愈看愈觉得可爱。弘华察觉有人在看，撇头一找，看到了红花，脸一红，啊的一声就贫血晕了过去。

　　东屋的侍女立刻一阵骚动，红花趁乱逃了出去。虽然被侍女们骂得很惨，却有一股亲情流入的感觉。本来就是长得像双胞胎一样的姐弟，看一眼就有拥抱他的冲动也并不奇怪。

　　红花立刻瞒着守护弟弟的侍女们而写信给弟弟，弟弟都会立刻回信。之后，两个人就常常书信往来，而且躲开侍女们的监视，偷偷见面。

　　“当时看见你的感动，至今难忘。真是美丽、优雅，像个理想的仕女。二夫人是把你教养得太好了。”

　　“别说了。”弘华不高兴的打断她的话，把脸撇向一边。

　　平常见面机会不多，弘华想不如趁现在谈谈彼此的将来。虽然跟被母亲强迫穿女装的自己不同，姐姐因她自己的自由意识扮成男装的。可是都已经十三岁，到了该认真考虑将来的年纪了！她该不会想永远打扮成这样吧？

　　“姐姐以后打算做什么呢？”

　　“玩伴们一个个行成人礼，进官学读书了。我也该行成人之礼，不能再拖延了。”红花抱着胳膊沉思起来。

　　“成人之礼…进官学读书…？”弘华惊讶得哑口无言。还以为她是认真在考虑将来的事，结果居然是想以女儿之身行成人之礼，进官学读书？真是破天荒的想法。

　　“姐，你是女人呀！怎么能行成人之礼？”

　　“女儿之身，但有男儿之心。”

　　弘华无言以对，只有深深叹息。

　　红花想起约好赵景致陪她去看市集的，赶紧起身。留下可怜的弟弟！

　　弘华看着被当男孩子带大的红花，不但对这种日子毫无疑惑或不安，甚至充分享受着自由的乐趣，不禁对自己的境遇感到悲哀。自己这模样，看来只能当尼姑啰？可是，有愿意收留自己的尼姑庵吗？愈想烦恼就愈无边无际。

　　世人对姐弟俩悲喜交杂的复杂生活虽不知情，却都知道丞相家有个活泼、才气横溢、可爱的弘华少主。还有一个跟弘华一模一样，连见到父亲都会脸红的纯情红花小姐，她的形象刻画在每个达官公子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