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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鲛珠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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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苍天之间飘着闲云,十分安逸平静,浪花拍打着沙滩,像是嬉戏的情侣。悟净指着那片“神秘之境”道:『你看,多么美丽的世界。』
『姐姐莫要磨我这俗妖了,与我说意境,那就是对牛弹琴。』
悟净望着天边,仿佛陷入了无限的沉思,一动不动的站在那,更像个雕像了。
『天地万物有其法则,四海的平静祥和,靠的就是这水下十万里深渊之中住着的龙族。龙族在上古时期,就备受亲赖,所以人丁兴旺,才俊辈出。蛟龙一组是龙族的一个分支,族人男子俊美倜傥女子温婉纤柔,拥有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甚至能以歌声做武器。他们就居住在这东海之下的蛟宫中……』
『当今的蛟龙王有四位夫人,为首的是蛟龙王后是西海嫁过来的龙族公主,三夫人是魔族的一位小姐,这二人最为得宠,都为蛟龙王添了两个儿子。你那秀安的生母就是这位三夫人……』
『你与我说这些作甚?我又不一定会嫁给他。我们不过才见过两次。』我无奈道。
她拍拍我的肩膀,解释:『你定是要嫁给他做媳妇的,早些知道水底下的情况,少吃些苦头。』
『我在蛟宫画壁画时听说,秀安刚出生时就与别的蛟人不一样,极少哭闹,乖巧懂事的很,学什么东西都来的快,而且十分有天赋。』
我听到她说秀安的好,心里暖洋洋的,得意非常。
『后来他众望所归的做了西王母娘娘的弟子,然后……』她看了看我犹豫道:『然后与他青梅竹马的龙女订了亲。』
见我慌乱,悟净安慰道:『你莫慌,那都是陈年往事了,达官贵族都兴定娃娃亲……我相信秀安师兄应该是不情愿的。』
『情不情愿由不得他,都已经定亲了还来招惹我作甚?想叫我做小么?』我愤愤道。
悟净骂我沉不住气,道:『他那个青梅竹马忒不靠谱,竟然在大婚前的几个月中被捉了奸,给秀安师兄戴了一顶不小的绿帽子,这蛟人一组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与那女子家大战了一个多月,搞的天翻地覆。那会正是我飞升的日子,我记得特别清楚,整个东海岸上被搅得寸草不生横尸遍野,海水甚是浑浊,有船必沉,骇人的很呢。我记得东王公当时给我出的题目之中,就有如何治理东海之乱的问题,当时啊,我头都想大了。』
『这婚事定然是黄了,那日行刑我与一同飞升的玉琴妹子去凑热闹,那场面,好悲壮嘞,吓的玉琴半截就晕了过去——』她低声与我说,『我倒是觉得那被捉奸的小姐真是有气魄,三千刀的凌迟竟然忍了下来,最后一天才断气,不像她那吓尿了的情郎。』
『想必是武将之后了,都是有些胆魄的,姐姐你不也是。』我调侃。
悟净猛地弹开,道:『哪里有,我可是很怕疼的,要是叫我被定了凌迟致死的罪,我想法设法也要提前了断了自己!』
我连忙制止她,道『你莫要说那不吉利的话。』想到那是秀安当年未过门的妻子,又问:『那行刑当日,秀安去了么?』
她不好意思的挠头道:『我那会人生地不熟的,哪里知道谁是秀安啊,这些事情都是后来听说再慢慢琢磨出来的。』
『秀安一定很失落吧。』我低头,在沙子上画着圈圈。
『我们当时都是那么认为的,因为那件事情之后,秀安拒绝了所有的婚事,像是中了魔障一样,戒了一切女色。后来才知道,他啊,有了一个「梦中情人」。』说着眯着眼睛捅我,我不知所以然,好奇的看她。
『当初知道他梦里有人,我们都背地里喊他「痴人」,谁知道这「痴人」执着的很,一掣春梦」竟然等了整整一万年。』她看着我,又道:『如今,这梦中的女主人,终于出现了。』
她说的是我么?
我觉得不好意思,低下头在沙滩上画圈。
『我不会说故事,但是要比秀安师兄懂女子的心思。我知道你是觉得自己不了解他,怕他玩弄你的感情,又怕自己看走了眼。』她伸手拉我,安慰道:『别的不敢说,秀安师兄一份执着是有的,毕竟孤身一仙等你等了一万年。而且他这人霸道,你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说罢,拍了拍我手背,叹道:『你啊,认命吧。』
听了她一席话,我心里憋了无数的问题想要问秀安,无奈悟净可怜巴巴的哀求我留她几日,我只好忍了,暂且回到镇上,整理整理思绪。
第二日,我带着疑问,想去再问个仔细,竟然发现悟净的屋子已经人走茶凉。
『人呢?』君明费解的问道。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我一跳!』
他不理会我,径直进屋转了一圈,『茶还是温的……看来走的匆忙……』
我也深觉此时有蹊跷,刚要发话,便听门外伙计喊道:『呦,萧姑娘在这呢?楼下有位公子找您。』
秀安一身干净利落的水蓝色袍子衬得气质刚好,温润如玉,目光坚定,好一个皇家贵胄。
『悟净呢?』我劈头就问。
他似乎是早有准备,知道我会问一样,淡道:『药师佛明天去西天讲经,她昨晚才想起来,没来得及道别便匆匆回琉璃宫了……』
这么大的事都叫她忘了,也不知药师佛得了这徒弟是福是祸。
想起昨天悟净和我说的故事,而今见到了正主,我好奇秀安的版本会是怎样,便问道:『我想听你讲一个故事……』
『你莫要问,我知道你心中所想,这故事我本不想让你得知,却不料悟净师妹口无遮拦,给说了出去。』他略带歉意的说道,『嬅儿,这一切如同悟净所言,却又比她知道的复杂许多,我公务缠身,不能在岸上待太久,你随我回蛟宫听我慢慢给你讲吧。』
秀安这人霸道,我想多是躲不掉的。
『好吧,我可提前说好了,我不会水性,你得保护我。』
『那是自然。』说着,掏出一颗浑圆光洁的紫色珠子,递给我,『这是避水珠,带在身上能在水中呼吸自如。』
『等等,我也去。』这是被我俩忽视的吴君明。
秀安挑眉,冷道:『本宫今日仅带了一枚避水珠,仙友若是想到我蛟宫做客,他日本宫差人再送一颗来,请你去便是。』
你怎么什么事情都要插上一脚呢?
『君明你这一去,莲君回来了怎么办?』我提醒道。
『无碍,我不用避水珠也能下海。这一趟正是想到蛟宫中看看,是否我那友人也在。』
秀安似乎有些不耐烦,回道:『海底深渊可不是凡仙说去就去的,况且蛟宫重兵把守,你那友人怎会迷路迷到那里。』
叫秀安这么一提醒,我也开始怀疑莲君的去想了。
君明的疑虑不是平白无故:『这个……我们那友人也不是一般人,听君明所言,我想他真是有可能一不小心掉到海里了。』
秀安无奈,只好答应了君明。
也罢,我在此人生地不熟的,君明算是我唯一的朋友,到了蛟宫也好有个照应。
我带上了刚缝制好的新衣服和这些日子添置的新首饰,也不管水下生活如何,胭脂水粉还能不能用,统统装进了行李。路过悟净那已人走茶凉的房间,心生眷恋,不知她这一走,何时才能回来。
东海深渊的水极其寒冷,我坐在秀安为我预备的“水车”中,冻得哆嗦,忽然身上一暖,发现周围被施了“暖雾”。心中欢喜,道是他也没有悟净形容的那般不讲情调,朝窗外看去,心中一沉——原来是君明。
他手下正扶着一直身形巨大的东西,颜色与海水相容,极难分辨出形状,只知道那是一只鱼。想来“圣祖长老”可以驯服上古神兽的凤凰,这水下未开化的怪物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蛟人侍卫手中的夜明珠光芒柔和,但能照亮不小的一片,君明的脸在光下更显棱角分明,一头长发像海藻一样散在身后,与平日相比,别有一番情调。
看过几次秀安这种所谓的“皇族贵胄”之后,我才发现,君明的身上似乎也带着那么一点贵族的气质。
可是又缺了点什么。
蛟人的侍卫之中,有一些是人身鱼尾的“人鱼”,体态十分优雅,身形流畅,据说这是年轻的纯种蛟族,秀安小的时候,也是这样拖着尾巴在水里打转。我看的出神,幻想着一只肥嘟嘟的小人鱼长着他的脸,别扭的扭动一条短促的尾巴,却想象不出,那尾巴是什么颜色才好。
不急,这些问题,以后都要好好的问问他……
车身逐渐水平,哐当一声停了下来,我钻出“水车”,第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外面伸手接我的秀安。
上一次牵手遥远的像是前世,虽然期间只隔了两个月时间,我虽有些尴尬,但更不忍心叫他失望,便将手塞进了他掌心。
整个蛟宫通体透彻,像是水晶铸成,被夜明珠照的通亮,不时有调皮的小鱼会好奇的过来转转,又飞快的逃走,而蛟宫的侍卫奴仆,皆是规规矩矩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撞见我们,从容的低头行李,道一声:『三殿下好。』
『怎么了?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秀安关心道。
『我觉得,你们蛟宫的人对于我的态度有些反常。』我道。
他紧张道:『如何反常?可有冒犯到你?』
我知道他会错了意,解释道:『没有没有,是太过于正常了,所以显得反常。我原以为,在大门口就会有人冲出来刁难我,没想到走了一路,竟连个背后说闲话的都没有。』
秀安笑道:『你莫要听信了悟净的只言片语,那丫头就喜欢道听途说断章取义,我蛟宫哪里有她说的那样混乱?她啊,向来喜欢多想。大家都是极欢迎你的。』
他叫我放心,我便真的放了心,到了提前安排好的居室,住下了。
君明本就是不请自来,所以住在了秀安府外的一处宅子中。我想这好歹算得上我的“娘家人”,须得与我同样待遇,要跑去和总管商量,叫君明拦了下来。
『我住在外面方便寻人,你就莫要操心了,回去专心的谈婚论嫁吧。』说罢皱皱眉头,又啰嗦道:『你可别忘了修行……将来若是与他房的小妾打起来,不至于输的太惨。』
我赏了他个白眼,他还真是看不了我过的好。
秀安仅是交代了一些琐事便又消失不见,去忙他的“正事”了。
我房中供使唤的两个婢女两个仆人都有些“痴傻”,像是未发育完全的水族。我也是从花朵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不忍心责备这些多小的妖精,便将大部分事情都自行处理了。
秀安这人,你等他盼他的时候,他总不会出现,等到你终于下决心要不理他时,他就会出现。
『见你一面可真难啊。』我调侃道。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带来一个龟背老头,道:『我知道嬅儿埋怨我,但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朝廷选拔新的官员在即,父王与师父督促我督促的紧,实在是没有时间。这不,知道你想学画,请来了东海最好的画师,过来教你,打发时间。』
『悟净姐姐呢?我答应了她要做她徒弟呢。』
秀安无奈道:『她……』
『她师父也督促她做官么?』
『这倒不是,凡仙是不允许在天庭做官的。』他笑道,『药师佛在编纂一部魔界药材的书籍,叫她去魔界采样描图去了,估计三年五载不能回来,想是不能陪你了。』
太扫兴了……
我看了一眼那龟背的老头,与悟净相比,容颜外表相差甚远,有些失落,只盼着这老头能在脾气秉性上弥补不足。
『悟净的画艺在我蛟宫之中算是下乘,毕竟是武将出身,比不得专业的画师。』秀安道。
我心生不满,不愿听他说悟净的不好,连忙岔开话题道:『你还没给我讲你的故事呢,之前都已经说好了。』
『嬅儿心急什么,我就在这又不会跑,还怕不告诉你不成。』
『我只是怕自己并不是你苦苦等待的那个人,耽误了你……』我道。
秀安眉头舒展,目光柔和,又透了我的心思,道:『你是要我说说少遍才肯相信,自己就是我等了万年的嬅儿?若只能是一遍一遍的复述,一遍一遍的甜言蜜语才能够将你的心牢牢套住,那我也认了。』
『呸呸,你哪里有对我一遍一遍的复述,一遍一遍的甜言蜜语过?我只记得你一遍一遍的放过我的鸽子,一遍一遍的弃我于不顾过。』我赖道。
『好吧,你知道我嘴笨,斗不过你。』他服输道,『那我今天就长话短说的给你解了心中的疑问。』
『好啊,你先来说说……』话到嘴边,怕引起他伤心的过去,又犹豫了。
他不知我要问那段,好奇道:『怎么不问了?』
『我、我……我想听你说说你那没过门的妻子……』
秀安果然黑了脸,我怯怯的转过头不敢与他直视,他沉默许久,长长舒了口气。
『你若是心里不痛快还是不要说了……我不在意。』我道。
秀安又恢复了往常的谦和,回道:『无碍,这事情早晚都是要和你解释的。』
『事情与悟净所讲的出入不大,当年与我定亲的是蛟族的一个玩伴,名叫「海蓝宝」。我与她年纪相仿,是门当户对的贵族,只是年少无知,二人对爱情都是极其糊涂,便没有多想,就早早的把婚事定了下来。后来我二人一个在昆仑山,一个在兜率宫,极少见面。』秀安眼神哀愁,缓道:『她若是坦诚的告诉我早已心有所属,与我退了婚事,想来,也不会有后来凌迟处死打下地狱的悲剧。』
我看他神色黯淡,知道他内心悲恸,安慰道:『悟净说她面对酷刑不卑不亢,应该是个敢爱敢当无怨无悔的巾帼了。』
秀安以手扶额,低声回道:『是了,是了,她就是这么个脾气,对爱情很执着,也很傻。』
看他这样子,很难看不出他对她的感情。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说不关心,是不可能的。
『你应该是爱她的吧?』我道。
秀安抬起头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惊讶的盯着我,继而转惊为笑,道:『嬅儿多想了,她的结局我十分痛心,却没有男女之情,从小我待她皆像亲妹妹一样。』
『我才不信,你的眼神可骗不了我。』
秀安急道:『我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一个,如何容得下他人?』
我觉得好笑,回道:『我们才认识几天?谁不知道日久生情才叫情,一见钟情易变心?你这慌撒的忒没水平。』
『这……』他语塞,面上难堪,『罢了,我还是多费些口舌,给你解释清楚吧。』
『我母妃家族是魔界专攻「黑暗法术」的一个分支,因为貌美善良而被我父君看中,娶进了蛟宫。我父君和母妃自然是不准我染指「黑暗法术」的,却没有限制我与魔族的交往。那一日,表哥在研制一种新药,功效不稳定,被我给误服了……我记得那几天正是商议我婚事的时候,我脑子昏沉,只想着睡觉,所以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后来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床上,觉得身上一会冷一会热一会像是被千刀万剐一会又像是被剖了心,一病就是半年。』
他转过头,眼睛闪了闪,微笑着看我,像是看到了黎明,『而后,我的世界就有了你,嬅儿……』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他大病一场凭空生出个孩子,而且不巧,那倒霉孩子就是我一样?
他眼神真挚的望着我,可惜我不懂得那目光在期待我有什么样的回复,只好干咳了一声, 『你也忒嘴馋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敢往嘴里放。』
秀安满脸委屈,眉头皱出了个川字,我忍不住伸手按住他的眉心,将那川字抚平,秀安无奈,继续道:『你就是这个秉性,我是知道的。』
『我早有疑惑,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存在的?我修成人身不过半年,从未见过你。而且你居然这样了解我。』
『说出来,怕你不信,』他犹豫道,想着想着,拍手下了决心道:『既然说不出来,我唱给你听。』
啥?
『你还会唱戏?』我奇道。
秀安只是笑,张口发出轻柔的声音,像是什么古老的调子,悠扬婉转,绕而不绝,好像在哪听过。
那歌声像是能催眠,我好想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梦中是一处宁静的乐土,青天之下是一棵巨大的菩提数,菩提树长在湖心小岛之上,湖面平静清澈,水底的游鱼清晰可见。菩提树之下坐着一位面容慈祥的僧人。
僧人念完了经文,从容的起身,踩在湖面之上,如履平地,行走自如,不泛起任何波纹。
僧人离开的地方,是一片红色的花朵,开的十分安逸。
忽然有那么一朵小花,无风而动,摇摆起来,竟然连根而起,凭空飞上天空,离开了那片梵境。
画面带着我来到了一片白雪皑皑的山中,这里寒冷的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那株花在这片雪山之上停了下来,散发出绿色的柔光,从中钻出一个文弱俊俏的少年,成了精。
仔细看去,才发现,这妖精并不完善,单单是那叶子修成了人身,花朵病怏怏的,掉落到了雪山之中,不见了踪迹。
我恍然大悟,这不是我自己么?
那叶子想必就是六万年前先我一部修成人身的“哥哥”了。
眼前白色世界忽然崩塌,我又回道了蛟宫之中,面前坐着的,正是秀安。
这是……
秀安无奈笑笑,道:『这就是我那半年,反反复复在做的一个梦。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的前世。自那之后,我心知在世上还有我的另一半,另一个我想要活下去,不得不找到的伴侣。』
我还沉浸在刚才的环境中无法自拔,揉着额角道:『你说的倒是动听,我却不知在万年前,你怎么预测到我今天会长成什么样子的。』
『一场梦做了半年,真切的像是又活了一次,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身上的味道,怎么会不知道你是什么性格?』秀安道,转头看向我,眼中有万水千山,『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心中,都永远是当年的小花妹妹。』
我听的心里暖洋洋,口头上又不好意思,狡辩道:『照你这么说,我这样子与丑八怪也没什么区别,我还打扮个屁。』
『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嬅儿如今的模样,能与当年的妙音天女媲美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爱你并不是因为你的外表。』
秀安那慌张的样子叫我很是满意。
『我知道,前世是我对不住你,没能沉住气,先你而去,叫你忍受了这么多年的孤独。』他轻柔抚摸我的脸颊,痒痒的,『这一世,我终于等到了你,上天待我不薄,给了我赎罪的机会。』
早知道会有这样煽情的一段,没想到遇上时,还是抑制不住的心动。
『这辈子让我保你周全,好么?』
我鼻子一酸,被他感动了。
『早就应该这样,谁叫你当年自己修成妖身弃我而去的?害我一个人孤苦伶仃过了六万年。』
秀安起身将我拥在怀中。
已经真相大白,一把根上长出来的叶子与花有什么好矜持不矜持的?
我伸手抱住他宽大结实的后背,应景的掉了几滴眼泪。
『前世你我是亲兄妹,不被世人祝福,所以我只好离开。如今叶子早已身死,只有蛟人秀安带着日渐模糊的回忆,寻了你一万年,只希望能用新的身份,求你原谅,与我再续前缘,你愿意与我在一起,共度此生么?』
我抹了把鼻涕,回道:『别说是此生,就是三生三世,我也是愿意的。』
老天待我不薄,最终还是叫我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以合适的身份遇到了我命定的爱人。而今的秀安,并不是以违背伦理的身份在与我谈情说爱,我当然愿意。
要是事情都这样完美该多好?
秀安喜不胜收,露出一拍洁白的牙齿,调皮道:『这可是你说的,今日你我都要记住,免得将来在忘川河上忘了,先有人去投了胎。』
我破涕而笑,气道:『你这是在想些什么?我说三生三世你还真当真了?阴间那是我老家,我哪里轮回转世的机会,死了便是真的死了,消失在天地之间,连泡沫都不剩。』
秀安转喜为忧,哀怨道:『这可如何是好?我还想和你生生世世做夫妻呢。』
我看着这张突然变得亲密无比的脸,摩挲着他的眉眼,挺直的鼻子,薄而坚毅的双唇,棱角分明的下巴,觉得命运太奇妙,事隔数万年,还能让我找回当初的情人。
『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呢?一辈子的承诺已经太长,我如今能找回一点往昔的回忆,遇见你,已经无比满足了,就算明天告诉我这一切是一场梦,我都无怨无悔。』
他皱着眉头,回道:『嬅儿怎么能这样说,是不信我能护你一生,守你一世么?』
不是我不信,是我不敢。我一个小小的花精,哪里有魄力敢与命运抗衡?
秀安眼神坚定,双手捏着我的肩膀,厉声道:『我偏是要护你一生,守你一世,不仅要占据你的心,还要占据你的人,占据你的一切,让你的世界只能有我一个惺惺念念的人,我还要娶你,不管世俗礼节,不管尊卑贵贱,我要你做我秀安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他对着我说,又像是对着周围所有的听众说,也像是在向全世界说。
『好,我信你。』
他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又恢复了刚才那股天真如少年的样子。
我瞧着好笑,道:『没想到,你想的还挺远,把婚事都想好了。』
秀安笑道:『我不仅想好了婚事,连将来我们生几个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我被这想法吓到,忙推了他一掌,道:『谁要给你生?臭美。』
当日秀安心情颇好,放下了手头的琐事,带我爬上了房顶,看蛟宫丑时神仙鱼群穿越水晶宫的美景。
神仙鱼五彩缤纷,身形优美,成群结队的逍遥自在,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有调皮大胆的,还会跑来,吮咬我们的指头。我看着秀安的侧脸发呆,早就听说蛟族的青年皮肤像细腻光洁,在水里会变得透彻,像是薄壁白玉杯,如今来看,那书中所述,真是词乏,秀安的手,就像浸在水中的娟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像是碰一下就会散开,那样虚幻。
这样如梦如幻的恋人,真是让人不忍心不去爱。
那整日里弓着背的画师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单说技艺,是要强过悟净不少。
后来,我身上的衣服日渐繁琐华丽,由原先的棉麻换成了柔软光滑的龙绡纱,从岸上带下来的银簪子,已不知道被放在了什么角落,只知道,头上的金饰带了几天就会厌烦,很快就会有新鲜的被送来。
只可惜,我还是很孤独,而且是越爱他,越觉得孤独。
我想我不能这样下去,几次跑出去找君明,他都是不知所踪,我心中不服:除了秀安我总得找个说话的人。
『秀安,我来你们蛟宫也有一个月了,为何从不见你的家人?』
秀安手中拿着一串水蓝色的手串,散漫的拨动,挑眉道:『我还以为你喜欢清静,不喜欢接触生人……』
『总是要认识的,早些过去问安,免得惹闲话说我不懂规矩,给我们妖族丢脸了。』
悟净说他们仙族贵胄的繁文缛节甚是吓人,做什么事情都有个规矩,一举一动都有讲究,我在他府上的空闲时光,没少研究这些东西。
『既然你想,我明天带你去便是……』
翌日清晨,我选了件玫红色仙鹤图案的外袍,插了一套金镶水晶的头饰,坐在铜镜前描红。
『你过得倒是舒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我满心雀跃的转头,惊喜道:『君明?』
他神情黯淡,有些憔悴,嘴上却依旧犀利:『我就是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如今看完了,要走了。』
『你去哪了?我找你几趟都没见你。』我抱怨道,好不容易叫我撞见,可得好好“拷问”他。
『谁像你一样整天无事可做?』
我想反驳,又找不到正当理由辩解,毕竟自己确实是整天无事可做。
『那你找到莲君没?』
他摇头,从窗户跳进屋内,走到镜前拿起我画眉的笔道:『你这是要去见那蛟龙王爷一家么?』
『是了,我想总是要见的,想早些知道他们长成什么样子……』
那厮竟然一手抬起我的下巴,拿笔给我画眉!
我瞪大了眼睛盯着他,一动不敢动,硬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此时与他面对面站着,想到君明刚才那话只是问问,实际上心里早已有了答案,我那回答是多余了。
他手法熟练,像是在一张宣纸上写小楷,画完撂笔便走了人。我小心翼翼的坐到镜前,捂着眼睛鼓足了勇气朝镜子中看了一眼。
什么也没有……
……我还以为他会恶作剧的画个什么。
这圣祖长老可真是多才多艺,竟然还会画眉……
蛟龙王的宫殿在蛟宫的正中心,十分好认,只是不太好进,又容易迷路。我蹑手蹑脚的紧跟在秀安身后,生怕哪里逾越叫别人看去,又是怕一不小心走丢,自己找不回去。
秀安的爹爹与秀安有三分相似,面容苍老,眼神犀利,不怒而威,但人却十分和蔼客气,并且,不只是老蛟龙王和蔼可亲,秀安的三个姨娘和亲娘连带着几个兄弟姐妹都十分通情达理,对我毫不排斥,从头至尾都没有因为我是“区区妖族”而低看于我。
这一切看上去像是被安排好了,我只是来走走形式。
我私下里将秀安拉到暗处问他这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秀安皱眉道:『嬅儿,你怎么总是这样多疑?是被悟净灌了洗脑汤了么?你是要我家人处处刁难你,你才高兴么?』
这倒也是,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我们又不是忤逆伦理的组合,他们干涉我们作甚?
『萧姑娘与秀安这样般配,真是天作之合,我看咱们过两天去天庭一趟,去把这亲定了吧。』“蛟老爷子”斩钉截铁的对他身边的大夫人道。
噗——
我一口茶没咽下去,全吐了出去。
『诶?你急什么?』大夫人撇了他一眼,鄙视道。
就是就是,这事情从长计议的好,我还没有心理准备……我还年轻……。
谁知那大夫人又道:『人家西王母娘娘还没点头同意呢,你就去找玉帝赐婚,这可不合礼法。』
啥?还要去一趟昆仑山看西王母?
那可是个厉害的角色,想到这里,我的一颗心哆嗦起来。
『父君母妃莫要操心,我早已和师父说过这事,师父她老人家已默许了我与嬅儿的婚事。』秀安道。
我在心里长舒一口气,窃喜。
等等!
这岂不是意味着,我要跳过西王母这个台阶,直接去见玉帝老儿?
『啊,那个……』
蛟龙王不理会我惊愕的反应,自顾自与大夫人商量道:『这便好办了,我正有一份奏书要呈上天庭,明天就叫秀安连带着过去,玉帝瞧了那奏折,心里高兴,咱们把这亲事一提,十有八九就成了,你说是不是?』
不是不是!明天就去见玉皇大帝?这进展也太快了吧?
我在心里咆哮,使劲给秀安使眼色,可他一直看着父母赔笑,无暇估计我。
这蛟人一家子脾气秉性还真是相像,说是商量,实则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容不得我插嘴。
『秀安,你明天真的要去天庭么?』我关切的问。
『不是我,是我们。』秀安道。
什、什么?管我什么事?
好像是管我什么事的……
『这也太快了吧,今天才见了你的家人,明天就要去天庭。』
秀安皱眉问道:『你昨日说想见我家人,我道是你已有了心理准备,难道你只是说着玩玩,那我们婚事当儿戏,拿这个打发时间么?』
我见他有了怒意,不敢多嘴,想来这是他们蛟宫的规矩,早晚都是要做的。蛟龙王是秀安的亲爹,亲爹都不阻拦,任他玉皇大帝再是位高权重,也不好意思阻拦吧。
再说,与仙族贵胄订婚,占便宜的应该是我这“乡下”来的小妖精,订婚之后又不是马上便办婚事,怕什么。
当晚秀安又不见了踪影,说是明日之事事关重大,需要连夜准备。我心里又是期待又是紧张焦虑,睡不下,爬上屋顶漫无目的的数着穿梭蛟宫的神仙鱼。
数着数着数到了一处不起眼的人家,那里依旧是灭着灯,像是没有人的样子。
君明与莲君,他们现在都在哪里呢?
蛟宫日子逍遥富足,修行算是荒废了,如今爬上房顶都要费些力气,不知成亲之后会懒成什么样子。
秀安,你可不能辜负了我这一个月长的两斤肥肉。
穿过厚厚的云层,彩光乍现,漫天通亮,金碧辉煌。天庭孤零零的漂浮在九重天中,秀安拉下帘子,道是南天门有特殊规矩不叫外人看。
天庭“仙”才辈出,任何一个天兵天将都有能力将我一刀毙命,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话吧。玉皇大帝他老人见也是无比嫌弃我这种小辈,不屑与我直面,免了我的三跪九拜,给他请安。
我在胸前合掌默念各方菩萨大名,期盼着这些好心的神仙能保佑我萧嬅这次顺利,莫要出丑。
我被安排在一处偏殿中,秀安先走一步,要去汇报正事。
『花精萧嬅,玉帝宣你觐见了。』门外尖声细嗓的太监道。
来了来了……
我猛地坐起,颤抖着灌了一大杯天庭的“仙茶”壮胆,随着那太监走上了大殿。不过是半盏茶的脚程,手心却已捏出了汗。
『花精萧嬅与东海蛟人秀安……』玉帝沉着嗓音,座于金灿灿亮澄澄的龙椅之上,神威万丈,吓得我不敢抬头。
这种领导讲话一般如此,语速缓慢,为的是让我们这些小人物遐想联翩。
『你乃一介凡妖……又是长年生长于阴间荒芜晦浊之地……哪里配的上我们仙族贵胄?我且问你……若给你飞升成仙褪去妖身的机会,你愿意放弃与秀安的亲事么……』
这个问题着实棘手,我斜向朝秀安看,又想到他定然是想我意志坚定的说不愿意的。可是……
咦?
坐在玉帝老儿身边的那俩个人怎么看着这样眼熟?
『花精萧嬅,你愿是不愿?』
我被他唤回神来,忙道:『不愿!小女子不求飞升成仙,只求与我爱之人白头偕老。』
『那么,你愿意与秀安公共参加三日后的定亲仪式,心甘情愿的向姻缘池滴下心头血么?』
这个问题又很棘手啊……心头血?那得多疼啊?还好这些日子长了两斤肉。
想着目光又扫到了玉帝身边那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坤元,她是天庭的公主,在这里没错了,而她身边的则是……在坤元公主旁边坐着的不应该是太子乾么?
看那架势也应该是太子乾啊,为何长了张君明的脸?
秀安焦急的捅我,我才发现殿上的玉帝老儿已经不耐烦了:『卑族花精,你是心疼你的心头血,不愿意与秀安结这段姻缘么?』
惹毛了这老家伙可不是闹着玩的,『愿意!把我心头血挤干了我都愿意。』
玉帝老儿笑了。
我抽抽嘴角,勉强挤出个笑容回应他。
为了三日后的订婚仪式,我们必须住在这里,这倒也方便,省得跑来跑去的。
秀安丝毫不给我休息的机会,下了大殿便兴奋的抓住我的手,道:『嬅儿,我好欢喜,你竟与玉帝说愿意为我把心头的血都挤干了。』
我知道他是听信了我当时敷衍之语,不想伤他的心,违心回道:『这还不是因为爱你么。』
别以为我是乡下来的,就什么都不知道,那姻缘池还不是我滴多少,你就要滴多少才算数?
你小子娇生惯养的,我才不信忍得了把自己心头血榨干!
我见他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轻抚他面颊安慰道:『三日后举行议事,想想也是极其隆重的事情,为了那几滴血,你也要好好休息,莫要太紧张劳倦了。』
秀安道好,转身正要离去,又回过头来,捧起我的脸,朝我额头亲了一口。
我脑子一片空白,待到回过神来,他早已走了……
三日之后的定亲大典之上,我穿着秀安为我预备的一身大红色的华服,头上驾着二十斤的饰品,小心翼翼的只身走上“鹊桥”,生怕自己太重压坏了脚下扑腾着的小鸟儿。
『怎么?嬅儿脸色不太好,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么?』秀安身上的礼服是黑红相间的花纹,袖口领口都是水纹泛金的花样,十分俊俏庄重。
今日突然在这“姻缘池”之上与三日未见的“情郎”单独站在漂浮空中的“结缘台”上,我才真正的发现了个不可否认的事实:面前的这个男子,是我萧嬅修了六万年换来的幸福,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秀安,我未来的丈夫,将来要与我白首偕老的另一半。
见了面,才知道之前的几天,多么的思念他。
我本来是想说因为衣服首饰太重,压得喘不过气来,但看到这目光灿若星河的爱人,我将这些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我……我只是有些激动,如今要与你结终生的缘,觉得像是在做梦。』我道,说着说着,觉得自己一颗心轻飘飘的,已经醉了。
『那么,嬅儿觉得这是美梦么?』
『自然是的,这是我做过的,最长最美最幸福的梦。』我忍不住拉住他的手,『我真希望,能在这样的梦中一直的爱下去。』
秀安温柔的注视着我,看的我脸上发烫。
『秀安,你不紧张么?』我见他神色淡然,问道。
语出便后了悔。
他万年前早在这里与他青梅竹马的玩伴结过缘,是知道这期间的流程的,怎么会紧张?再说,仙族贵胄同气连枝,需要定亲的年轻男女皆要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来姻缘池,早已司空见惯,那像我这没见过世面的?
『我紧张,我怕有任何的差错,你我之间再一次错过。我怕我白白苦等了万年,怕稍有闪失再次失去你。』秀安缓道,捏紧了我的手。
我能感受到从他手中传来的温度,和他此时此刻的坚定。
『这回换做是你凭空多疑了,我们都走到这里了,我还能跑了不成?』我笑道,安慰着。
秀安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眉间竟有了担忧。
『平日里看你处事果敢,常替我做决断,怎么这种时刻,还不及我这小女子有魄力了?』我伸手拿起面前那把精致锋利的匕首,看它在眼前熠熠发光。
这是我刚刚下的决定。
『秀安,先前是我对不住你,叫你等了那么多年,还忘记你猜疑你。嬅儿没什么能弥补的,唯有先往姻缘池中滴下三滴心头血,来表示我对你的诚意了。』
这样一来,你就不会怕我跑了吧?
这套华服还真是繁琐,为了取三滴心头血,可真是废了不少功夫。要将胸前的肌肤裸露出来,又不能露的太多,叫下面那些“人”看了去。
低头看着自己若隐若现的□□,余光不小心瞄到咽了咽口水的秀安,那厮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正分散着注意力。
这么久都不曾对我动过什么“手脚”,还以为是我自身没什么魅力,而今看来确实是我多心了。
为了秀安,忍忍吧!
这就是爱的力量,我告诉自己。
我这样珍惜生命的妖精,竟然毫不犹豫的朝着自己左胸剖了下去,咬着牙将一只颤颤巍巍的手伸了进去,握住了那颗划手湿润的鲜活的心脏,闭眼狠心的将它拽了出来。
这就是我的心。
是那样最为纯正的赤色,像是我们的花朵,稳健的跳动着,年轻而充满了能量,就像是……我们的爱?
我们的爱……我手上轻轻用力,挤下三滴血。
血液滴到深不见底的姻缘池,像是轻盈的舞者,飘逸的散开,泛起涟漪。
秀安取走我手头的匕首,我朝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鼓励他道:『……倒是没想象中的疼么……』
唉……犯傻了,他以前不是滴过么?
心头有传来一震绞痛,我低头竟发现自己一只沾满鲜血的手上又覆着另一只大手。
『你?』我不解的看他。
秀安勾起嘴角,眯眼道:『口口声声说爱我,怎么还这样小气?』说罢,另一只手持着匕首就朝我而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秀安用那匕首在我心头划了个不小的口子,丝毫不留情面,也丝毫没有犹豫。我一只原本握着心的一只手,连带着被割破了肉,强制的被他的手捏着,像是一个帮凶,无助的在放自己的血。
那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清澈的池水,衬托的整个天庭如此狰狞、血腥、虚伪、恶心……
秀安紧紧捏着我的手,我的心,看着如柱喷出的鲜血,伏在我背后发出抑制不住的狂笑。
我在他怀里,被他握着手,捏住一颗脆弱的心,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世界,确信我这一生,从没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这是真的么?
这是假的么?
我忘了去问他为什么,因为这之中有太多为什么,我开不了口。
我忘了去落泪,因为我哭不出来,我还有什么泪水?还能哭给谁听?
噗——
背上一沉,不知是发生了什么,秀安放来那捏的死紧的手,将我“丢”在血泊中。
心好疼。
那不是……承影剑?
一滴委屈的泪水从眼角滑落,看到他的身影,纵使是一颗心已变得晦暗无光无法撑起此时的庆幸,我还是感激的勾了勾嘴角,朝他笑了。
秀安背手拔出承影,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坏我事……不过没想到你竟然就这么点本事……「乾表弟」。』
乾表弟?那是我看错了么?
今天这是怎么了,我所爱之人出手伤我,要取我性命。我的朋友摇身一变,变成了另一个人……
“君明”不是秀安对手,不敢轻敌,急急收回承影,冷道:『我是没什么本事,碍不着你……』
『你瞧瞧你……』秀安啧舌奚落,『这万年你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堕落成这般境地?……第一眼见你还当你是下凡历劫,想要对你礼让三分。如今看来,你这肉体凡胎的,分明就是被贬下凡的散仙。当年你何等风光,从不把我这表兄放在眼里,你知道我看到你卑躬屈膝朝我行礼时,我心里有多痛快么?……你也有今天?』
这……这是怎么回事?
心疼。
我索性闭上眼睛,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多想了,我当年风光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蛟龙王爷还有你这么个儿子。所以第一眼是真的没认出你来。』
秀安冷哼一声。
君明又道:『至于我如何变成今日这般田地,我当年不屑于与你相交,今日自然也是不屑于与你相诉了。』这声音我听了几个月,应是不会认错,那不是君明,又会是谁?
承影再次出鞘,发出翡翠绿光,耀目非常。
『你也太不自量力了,还真以为自己还是个仙胎么?』君明朝他身上捅了七八个窟窿,都没能刺出一滴血来。
完了完了,看来君明奈何不了他。
我又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人今日葬送于此也罢,是我咎由自取,轻信了他的甜言蜜语。只可惜,拉上了君明,他是无辜的……
突然,一声巨响,震得天地为之颤动,我一阵眩晕,呕了口血。
秀安一道金光被击退了数步,面露惧色,连忙亮出了武器。
『你也太不自量力了,小看我们凡仙。』这话反过来还给他,正是悟净。
秀安手持一杆虎头湛银枪,恶狠狠的盯着从天而降的悟净。
悟净与君明并肩而立,一人拿剑一人握杵,无论实力如何,气势是真让人安心,眨眼一看,这二人还挺般配。
我轻叹,没想到自己这时候还有心思想这破事。
君明道:『你是不是很奇,为何悟净被你所造,却屡屡不停你的指示,还说出了当年「海蓝宝」的往事?而且,未经你召唤,竟能出现在你所造的这场幻境之中?』
幻境?这又是怎么回事……
悟净接道:『秀安师兄,当年你无故失踪,你父君母妃将天上地下翻了个遍,寻了整整三百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悲恸万分,不知白了多少头发……你师父西王母内疚,因此闭了门不再收徒。竟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你为了取自己同根所生的妹妹的精魄,封印了自己的灵魂,花了万年苦心经营,制造了这样一场高深幻境……』
秀安怒道:『不可能,我所造幻境中明明就只有萧嬅与太子乾二人,你是何方妖孽?为何我察觉不到你的存在?』
君明笑道:『三殿下百密一疏,将自己封印的太早了,却不知道……』
『却不知道,我悟净在你自我封印之后不久……跳了神仙劫魂归天地了。』悟净说着这话,像是在说无关自己的事情,『你错就错在造出了我,将我的魂魄唤了回来。你既然知道我悟净最会讨女子欢喜,就应该知道,我也是最看不得有男子辜负我的姐妹。』
说罢,杀气腾腾的低声道:『受死吧,秀安。』
悟净虽是散仙出身,但实力不在秀安之下,这一打便是惊天动地,杀气凛冽,吹的我眼睛疼。
身子一轻,叫人扶了起来,是君明。
『收好你的心,别胡乱给别人看。』他嘴上冷,手掌心是温的,轻推着一颗泛白的心,塞进了我的胸膛。
『你可别……趁机吃我豆腐……』一句调侃的话没说完,便已经哽咽。
君明皱了皱眉头,将我横抱着踏上了承影剑,急速逃离那可怕的杀戮之地。
我回头看战的火热的那两仙,问道:『悟净呢?你不管她?』
『悟净早已身死,你看到的,是她留于天地之间的一丝执念……已故之人,无所谓生死,散而又聚,聚而又散……我们……』他回头望了一眼已遥远的看不清的两个身影,『我们不必担心她。』
有一种错觉划过心头,胸中一阵绞痛,我干咳两声,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又回到了身上,周围传来震耳欲聋的笑声,回荡着,充斥着整个天地,那声音好熟悉。
我睁开眼睛,又看到了厮打在一起的悟净与秀安。
秀安一面与悟净过招,一面阴狠道:『嬅儿……你逃不掉的,你如今在我所造的幻境之中,怎么走都是会回道我身边,乖乖束手就擒,等我了解了这卑仙,洗干净脖子叫我吸干吧。』
君明额角滴着冷汗,青筋暴露。
我无奈闭眼道:『我到底与你有何仇恨?你为何非要将我赶尽杀绝?』
秀安抵住悟净的金刚杵,咬牙弹开,不屑道:『留你一命也是个废物,倒不如成全了我。』
悟净又冲上前去,横着抡过降魔杵,将秀安振到一边,『负心汉,你好黑的心!』
『我们、我们是不是……』我不能抑制内心的冲动,终于将这看似荒唐的猜疑讲了出来,『你前世是不是……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吸了我的精魄?所以才能先我成妖?』
秀安眼神给了我跟定的回答。他笑道:『可惜,前世的你并不情愿,所以,我的灵力不够强。今生不同,我好不容易有了这么好的先天条件,定要拿到你最纯洁的精魄!』
所以你就费尽心思的骗我?值得么……
『悟净,我们怎么破这幻境?』君明朝她喊道。
悟净与秀安过着招,面色凝重,逐渐败下阵来。
我想掐君明一把,怪他叫悟净分了心,可惜手软,连举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只见秀安趁着空档,毫不留情的朝她胸口刺去,丧心病狂道:『你们一个都别想或者出去!』
看着悟净被戳穿的身体,君明抱着我的手紧了紧,也是紧张极了。
谁知悟净从容撒手丢了那两千斤的降魔杵,双手握住穿躺而过的虎头湛银枪,嘴角扬起,淡淡笑道:『秀安师兄,你知道么?你那当年没过门的妻子在凌迟处死的那三天中,夜夜都在哭泣,流下的眼泪全都化作了蛟珠,洒向了人间……别人都说,是她对不起你……我却不这么认为……我怎么觉得是你对不起她呢?』
『你闭嘴——!贱女!』秀安杀红了眼睛,将那枪又推进了几分。
『西王母……早就知道你暗地里与魔族勾结……要走修罗道,只是介于你老父亲……不愿直言罢了。』悟净声音低微,怕是不行了。『我虽是贱女出身,但一生无愧天地……总要强过你许多……』
这下完了,我们之中最有能耐的悟净要被灭了,真真是死了也不得安生。我看看君明,他也是一脸无奈。
『早知你这卑贱之辈如此碍事,万年前就不该好心与诸位师兄联名请了药师佛将你留下。』秀安冷道,伸手朝她天灵盖拍去,将她击了个粉碎。
内心有所畏惧,是因为还抱有一丝希望。
这最后的希望,随着悟净姐姐的消失,毁灭了。
『我真要感谢你,乾表弟,若不是你问她如何出这幻境,叫她分了心,我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对付这贱人。』秀安眯着眼,不慌不忙的朝我们走来。
我不愿与他直视,他现在满脸狰狞,十分恶心。
『秀安……你到底,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呢?』
秀安像是听到了极其有意思的问题,扬声道:『爱你?怎么可能?』
『这几个月中,我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自己,要忍耐,再忍耐,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我这万年所做的一切!海蓝宝……她为了给我时间等你的出现,为了成全我的修行,自毁名誉,被千刀万剐……我每每看到你,都会想起当年她为我受的苦,想起当年她被凌迟时的哀嚎……我怎么会爱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我提及她时,你那样激动。
你啊……
『咳咳……没想到……没想到你还挺痴情。』这心存的最后的顾虑,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怎么?被我执着感动了?那就随着你亲爱的悟净姐姐死在这幻境中吧。』秀安自恋的轻叹。
『那可不一定哦……秀安表哥。』君明插话道,『你看,天上是什么?』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用这种骗小孩的把戏?
『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会中这等幼稚的计谋?』秀安冷道。
我们还真是亲兄妹,我们总能想到一块去……
卡——
一声清脆的巨响。
抬头看去,整个天空像是被什么敲碎了,正在裂开,发出嗞嗞的声音,显得十分危险。
秀安脸色大变,转身化作一条巨大的蛟龙,张口将那被心头血染红的池水吸了个干净。而后全身金光大现,耀目至极。
『他喝了你的血要重生了……天庭怕是又要多一个靠不正当修行上位的仙倌了。』君明轻叹,『真是个丧心病狂的龙。』
『那我们呢?』我问道。
『悟净刚才分神将这场幻境的天空击了个缝……你我能不能活,要看外面幻境是不是有利于我们了。』君明无奈道。
蛟人之歌四起,我知道这声音,是在竹林里听到的曲子。
我早该想到的。
我与君明根本没有逃出那片迷雾竹林,当日所见的骷髅鬼,就是自我封印的秀安,没错。
天空喀拉拉碎裂,涌进水来,瞬时击碎了周围的一切化作泡沫,也将我俩冲散,变成两只浸在水缸里的“蚂蚁”。
胸前伤口刺痛,我心中咒骂着各路神仙——竟然还是海水!
那条刚刚修成“正果”的蛟龙睁着琥珀色的眼睛,在海水中快意穿梭,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君明本就伤不了他分毫,如今在他的“地盘”,更是握着一把剑,有力使不出。
若是那幻境之外是大自在山庄的话……是不是君明家的徒子徒孙都会涌上来“救驾”呢?
我还真是命途多舛……霉到了家。
这时,身后有什么东西推我,力气不小,又将胸前伤口给撕裂了。我有气没气的回头,被吓呛了水,一下子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这不是莲么?
莲君不慌不忙的伸手,指尖结出一个气泡将我包在里面,在水外张口,似是在问:你们怎么在这?
这话倒是我该问他了。
秀安没有给我们久别重逢促膝长谈的机会,直直向我撞来,蛟龙巨大的獠牙近在咫尺,我从未像今天这样觉得他丑的不堪入目。
我闭眼不去看他,心想还是叶子可爱些。
莲君这也太够意思了,临死,居然跑过来和君明“殉情”,君明知道了可以含笑九泉了吧?
巨大的震敢将我晃得眩晕,这是撞上了什么?这样热闹?
那是莲君的“盾牌”么?
……为什么是个碧绿碧绿的……球?
不愧是莲祖宗,连武器都这么有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