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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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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苏里就像被烧到尾巴的猫一样冲出了草坪,纪天凉有些惊讶地转头看他。叶澜安看到对方露出迷惑的表情,他为自己的失态解释:“抱歉……我是说,我工作上的事情比较忙,您没吓到吧?”
纪天凉理解地点点头,他反过来安慰叶澜安:“你不用总是陪在我身边,我听说你的生意做的很大,不去公司真的没有关系吗?”
叶澜安微笑着说:“我在家里办公也一样……不过苏里这家伙太懒了,我的文件他总是没有及时拿来给我签字。”
纪天凉点点头,他用纸巾擦擦嘴,然后想要把盘子拿到厨房去。
“请让我来,”叶澜安伸手拿住了盘子,并且很满意纪天凉把桃子都吃完了,说着,拿着空盘子走了。
纪天凉伸了个懒腰,他,又没事干了。
他抬头看看种在走廊边那棵巨大的树,它的枝桠伸展开来,挡住了灼灼烈日。记得在父亲破产的前几个月,也是忽然会大发脾气,原本他是一周能见到他一两次,那时候几乎半月才能见到一次,每次见面都是脾气暴躁的样子。
纪天凉对父亲的印象,好像全然没有孩子应该对父亲有的那种崇拜与信赖,童年的时候,他只是觉得自己很怕他,但现在想起来,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怕他。他从未打过自己,即使在心情最不好的时候,也未对自己恶语相向。甚至在现在,他几乎都想不起他父亲的容貌了,那些合影的照片看起来是那么的陌生,就像两个陌生人站在一起,既生疏又违和。
纪天凉站起来,因为没有什么事做,他想去书房拿本书看看,以前他总是为生计奔波,为彦哲忙碌,而现在他却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不知道去干什么好。
他站起来的时候,看到有一辆车从前面的车道上开过来,一直开到他家大门口,从那辆豪华的劳斯莱斯幻影上走下来的司机,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一个男人下了车。
纪天凉好奇地走过去。
那是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高大男人,在夏季依然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手里拿着一根中世纪的绅士拿着的手杖,他从车子上下来以后,就站在那里没有动。太阳很大,可是他却一动也不动,似乎根本不打算走进来。
走到近了,纪天凉才发现这是一个极英俊的高大男人,他的衣服穿得一丝不苟,安静地站在阳光下,甚至连站姿都是笔挺的。纪天凉注意到,他的容貌上似乎能看到叶澜安的影子,在阳光下,他就像一片黑色的阴影,光是站在那里,就能给人一种奇怪的压迫感。
那个人也注意到了纪天凉,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下午好,打扰你了吗?”
纪天凉愿意相信,这个人是在传递给他一个友好的信息,但是这个人笑起来的样子却像工匠在石像上雕刻的拙劣一笔,他不确定这个人是不是天生就该板一张严肃的表情,还是本来就不擅长微笑。
“并没有,你来找谁?”纪天凉好奇地问。
对方轻声说:“我来找我弟弟。”
纪天凉惊讶地说:“是澜安吗?那你为什么不进来?太阳太大了。”
这个男人没有动,他的司机跑过来焦急地说:“苏里不接电话,我打了好几个!”
于是这个男人转头看向纪天凉:“你看,我们没有预约,不能这样唐突地造访。”
可是这里不是你弟弟家吗?难道到弟弟家来还需要预约吗?纪天凉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他不会介意的,请进来吧。”他想,苏里这会儿应该没命地在开车,准备去拿那些文件,才不会听到手机有没有响。
对了,上次好像听到叶澜安有个哥哥——是他吗?纪天凉想到这里,再次好奇地打量他,撇开不同的气质不说,两人真的长得还挺像的。
“既然你这么说了……”他往前走了一步,“那么我就打扰了。”
纪天凉点点头,推开门走进去,他的管家正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杯夏日饮品,冰块在浅蓝色的汽水中互相轻轻地撞击,几片柠檬漂浮在上面,让人看着格外赏心悦目。
“有客人!”他的小少爷毫无所觉地对他说,全然不知道这所纪宅已经谢绝任何访客了,而另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在小少爷的笑容中登堂入室,就像一只正在谋划着阴谋的老狐狸。
“抱歉,没有跟苏里预约,”叶澜雨看到弟弟的样子,轻声说,然后看向纪天凉,“不过这个孩子让我进来了。”
纪天凉点头,为这个男人作证,并且说:“他是你哥哥吗?外面天气很热呢。”
叶澜安忍着想把托盘里的饮料倒在这个男人身上的冲动,对纪天凉说:“谢谢您,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让我单独跟哥哥谈会儿吗?”
“当然,”纪天凉乖巧地点点头,伸手把托盘上的饮料拿走了,“你忙吧,不用管我。”他说着,对叶澜雨笑了一下,转身去书房准备找本书来看。
叶澜安的脸上是得体的笑容,防止纪天凉忽然转过头的时候,会看到自己一张臭脸,直到他的小少爷走进了书房,他才冷冰冰地看着他的同胞哥哥。
“我还以为你会把饮料倒在我脸上,”他的哥哥毫无所觉地说。
的确是这样想的,可手上的托盘已经空了。叶澜安不悦地冷哼了一声:“去接待室吧。”
他的哥哥走进接待室,坐在了之前坐过的沙发上,踩了踩铺在那里的地毯,用揄揶的口气说:“看起来你又要换块地毯了。”
叶澜安抱着肩膀靠在窗边,冷声说:“谁说不是呢。”
叶澜雨给自己点了烟,房间里再次弥漫起了烟草的味道,他们之间很久都没有说话。他们原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血缘至亲,可是事实上,却遥远地如同两个陌生人。
“这个月的家庭聚会你没有来参加,”他的哥哥抽完了一根烟,把烟蒂掐熄在烟灰缸旁边。
叶澜安看着窗外没有说话,好像窗外有什么特别美丽的东西吸引着他的注意。
他的哥哥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努力过了,不管你相不相信,但是我和父亲认为那是最好的办法。”
叶澜安转过头,眼睛中浮现了少有的狂怒,他忽然能理解纪天凉被关起来那时候的心情,那种自主权被剥夺的无助与愤怒,现在全映回了自己身上。
“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他冲他哥哥叫道,“别再想来指使我,我绝对不会这样做的,谁也不能动他的主意,你不能,父亲也不能!”
叶澜雨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放柔声音说:“你喜欢他?”
叶澜安怔了怔。
叶澜雨低声说:“你喜欢他吧?”
叶澜安沉默了,叶澜雨又开始抽烟了,他总是抽很多烟,尤其是在他谋划一些事情的时候。在他们的家庭中,他才是出谋划策的那个人,父亲是做决定的人,至于自己——大概只有执行的份。
比起这个,叶澜安更震惊叶澜雨提出的问题,他喜欢纪天凉吗?可是纪天凉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需要他保护的孩子,他见过这个孩子天真无邪的时候,当他的幸福支离破碎的时候,他想将那份幸福重新给他。喜欢他吗?他忽然想起那个外出的夜晚,在休息室里,对方落在自己唇上的轻吻,轻的仿佛那是一个错觉。
当他说着“帮我一下”的时候,他根本拒绝不了,也许——只是不想拒绝。他好像没办法拒绝他所有的要求,除了离开自己。
叶澜安不安起来,是这样吗?他喜欢上了凉少爷,可是他是凉少爷啊……
“你把他关了起来,”叶澜雨忽然开口说,“对吧,我听这里的下人说的。”
叶澜安没有说话,反正跟他哥哥,说的越多,就越会被他看透,他就像一个精明的捕蛇人,总是捏着蛇的七寸,分毫不差。
“我看的出来,那孩子现在只是不想离开这里,但是如果有一天,他想要走了,”叶澜雨说到这里顿了顿,用一种感兴趣的眼神看向他,“哇哦,别紧张,我只是做个假设。我亲爱的弟弟,没有人会想要永远呆在你的金丝笼子里,这里也许曾经是他的家,但是就算这里依然是他的家,别忘了,孩子长大了就会想要离开的。”
叶澜安恨不得现在就把叶澜雨赶出去,让他永远也别出现在他的面前,可他也知道,他说的实话。纪天凉他只是受了伤,这里是一个疗伤的好地方,他终有一天会离开。
叶澜雨继续事不关己地说:“当然,你并不是怕他离开这个家,你只是怕他离开你而已。小安,我了解你,你很少会那么耐心,你喜欢他——看看你那眼神,你八成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他吧?”
他自管自地说:“你从小就这样,长大了根本没有好一点,你的独占\欲\很强,你把他关在这里,不让别人看他一眼,肯定也不希望他再看别的人。可是有一点,他和你小时候的玩具不同,他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你不能把他这样关在这里,哪怕这里真的是童话中的城堡。”
“你来就是说这些事的吗?”叶澜安生硬地打断叶澜雨的话,他盯着他,“离开这里,你还是我哥哥。”
叶澜雨正准备抽下一根烟,他转头看向叶澜安的时候,手却停在了半空中。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的弟弟这个样子了,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愤怒与警告,虽然他的弟弟挺擅长威胁人,但是这时候并不是说说而已的。
他很干脆地站起来,低声说:“想想我的话,小安,你要是喜欢他,就要开始学习怎么去喜欢人。”
“我不用学习任何东西,”他的弟弟冷冷地说。
叶澜雨偏偏头,露出有点神经质的笑容,他说:“我们是兄弟,我当然知道,我和你都只会一种‘得到’的方法,那就是把它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我就是你的例子,对吗?”
叶澜安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看向叶澜雨,试图在那张相似的脸上找到一丝泄露的情绪,可是对方那张脸既英俊又冷漠,没有漾起一丝的情绪。
我们都只会一种“得到”的方法,因为我们是兄弟,可是他是人,而人的灵魂是无法被另一个人藏起来的。
叶澜雨走到门口,难得地再多说了一句:“你知道我的事,我只是……不希望你走上我的老路。”
叶澜安站在窗口,一点也没有打算送送哥哥的意思,冷冷地说:“你只会把一切搞砸,但是我不会,我们是不一样的。”
叶澜雨怔了怔,“是啊……”他低声呢喃,“我们是不一样的。”
叶澜安继续说:“别用这些话打动我,也别企图掩盖你们想利用他的事实,那些事情跟他没有关系!”
叶澜雨的手扶在门框上,柔声说:“他是纪家的人,那些事就跟他有关系,我建议你去问问他的意见。”说着,在弟弟把自己赶走之前,自己走出了接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