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柔千小舞

12、第十二章

　　纪天凉坐在走廊的咖啡椅上，现在是傍晚，阳光敛去了恶毒的温度，这里很快就会被黑暗笼罩，而让温度不再变得让人难以忍受。当然，在夜色笼罩下来之前，纪家会亮起明亮的灯光，然后会有一个人来请他去吃准备精美的晚餐。

　　他在这里差不多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天气还是一样炎热，甚至，他觉得自己那个九岁的夏天从未过完，他在这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醒来，周围还是熟悉的一切，他的管家还是温柔地问他，是鹅肝酱还是鱼子酱？

　　在这里，连时间都变得模糊起来，他轻轻地啜饮了一口已经凉了的咖啡——天热的时候，咖啡凉一点倒反而容易入口。

　　“凉少爷，现在走廊上蚊子比较多噢，请到屋子里来吧，”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过来柔声说，并且体贴地帮他端起咖啡杯。

　　纪天凉看着叶澜安，对方高大的身影在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中就像一尊俊美的雕像，由上投落下来的阴影盖在了他身上，他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开始转移话题：“我只是觉得无聊，我越来越觉得我就像你养的一只金丝雀了。”

　　叶澜安把纪天凉虚扶起来，温言细语：“金丝雀可不会抱怨咖啡太甜。”

　　纪天凉不满地说：“我已经不喝那么甜的咖啡了，我只喝黑咖啡。”

　　叶澜安陪他走过长长的走廊，精致的走廊灯已经亮了起来，在暧昧的傍晚夜色中，就像一盏盏温暖的星光，在墙壁上连成了一条线，可是脚下的大理石却显得已经冰冷，或许那就是它骨子的东西，冰冷而坚硬。而纪天凉漫不经心地走在那里，背影看上去既孤单又迷茫，叶澜安忽然说：“今天晚上有一个推脱不了的小小的聚会，您要和我一起去吗？”

　　纪天凉有些惊讶地看着叶澜安，嘴角翘了翘：“这是要给我放风吗？”

　　叶澜安帮纪天凉推开房门：“偶尔出去走走应该也不错。”

　　纪天凉并没有想离开这里，不过越来越宅下去也是不应该的，他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吧，先吃点东西。”

　　叶澜安微笑着点点头，将纪天凉引到了餐厅，自己去帮纪天凉准备聚会上的衣服。

　　虽然叶澜安说的是一个小小的聚会，但是纪天凉一点也不看出这场聚会“小”在哪里。它召开在一座豪华的酒店的高层里，即便是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站着的无聊人士，也是电视上常见的脸孔。

　　这会儿之前叶澜安为他定制的衣服完全有了用武之地。这里的空调开的十足，即使是在温度依然高达36度的夏夜，这里穿着西服套装也依然不觉得热，倒是一些女士穿着露肩露背的礼服，还会搭上一条精致的丝巾或者披肩。

　　空气里弥漫着香槟与葡萄酒的气息，音乐抒情而悠扬，每个人的声音都不响，笑容得体而低调，没有人会大声说话，也没有人会做出夸张的动作。

　　这就是一场上流社会的聚会，纪天凉有些惊讶叶澜安也会受到这样的聚会邀请。

　　这当然不是看低叶澜安的意思，在名流这个圈子，不是能用钱就能砸开的。能站在这里的，除了有钱，更重要的是有关系，与上流人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才能站在这里，谈笑风生。这里的人看似安静冷淡，笑容低调，实则只有有几个人做出一点失礼的举动，就会有一堆人在背后嘲笑他。比起那些风云莫测的时尚圈子，这里更显得危险。

　　像叶澜安这样的暴发户，既没有家族的门面支撑，又不可能在短短十年内建立起一个复杂有用的人际关系，纪天凉倒是很奇怪，他能轻易地来到这里。

　　纪天凉扫了一眼整个会场，然后坐在一边的吧台上点了一杯朗姆。这里没有他的客人，他也不担心会有他的客人，虽然他工作的是一个高级会所，但是还没有高级到能让这些人来光顾。这些人里倒有几个是他认识的，或者说是童年的时候认识的，现在——恐怕没人愿意搭理他了。

　　叶澜安一来到这里就被几个人拉走了，大概是要谈什么事情，苏里没有跟进来，他和别人的助理们在另一个大厅里。纪天凉乐的清闲，在叶澜安这边，别的什么都好说，但是却不给他喝酒，倒不是纪天凉有多喜欢喝酒，但是男人嘛，对酒精总是没有抵抗力的，尤其是对方还拿“你还小”这种借口拒绝——估计他现在是十九岁，叶澜安也不能再拿“未成年”说事了。

　　彦哲是跟着一个制片人进来的，他和这个制片人并不是很熟，但是这个制片人跟妍姐很熟。妍姐去打听来的消息也很让彦哲震惊，以至于他坐上那个制片人的车的时候，还没有好好地回过味来。

　　妍姐确实帮他去会所里打听了，但是从会所的管理高层那里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但是一位纪天凉以前的女客却带来了纪天凉失踪后的消息。

　　“她没透露跟小凉在一起的男人的身份，似乎是她店里的客人之一，”妍姐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但是据她说，今天在华亭酒店的聚会中，那个人应该会去，至于小凉会不会出现在那里，她也没把握……听着，小哲，我作为你的经纪人也作为你的朋友，给你提一些建议，如果遇到了小凉，好好把话说清楚，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要在那里吵架，更不要动手，知道吗？”

　　彦哲有些迷惑地想，小凉他……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为什么……难道他说的分手是真的吗？从他认识纪天凉开始，这个人对所有的人都保持一颗警惕的心，更何况，是从来没有出现在会所里的一个男人……难道，这是他的亲人吗？

　　如果是他的亲人，那么为什么要和自己分手？

　　彦哲越来越不明白，纪天凉到底是怎么了。直到车子开到华亭酒店的门口，制片人和司机下了车，他才拉回了刚才的思绪。

　　“小哲，”那个制片人低声说，“我会把你带进去，但是你要装作不认识我。”

　　彦哲点点头，他现在才不管那个制片人是怎么想的，他只要找到纪天凉，他只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里面……都是一些有钱有地位的人，妍姐求到我这里，我没法拒绝，但是你可别惹麻烦。”制片人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之后才跟着他一起坐上了贵宾专属电梯，直接去了一个别的电梯无法到达的楼层。

　　彦哲走进华丽的大厅，有些惊讶这里的气氛奢侈而闲适，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般的拘谨感。他看到纸片人正笑着和另一个人搭话，但是对方好像对他的话题不太感兴趣，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他。

　　这个制片人在娱乐圈一直混的不错，他是来这里拉投资的吗，据说新片的投资很大呢。就像制片人之前说过的，这里的人都是有钱有地位的人……

　　彦哲的视线落在了角落的吧台上，那里坐着一个神情冷淡的少年，在他身边还有一个穿着得体衣着的年轻人。

　　少年的视线在会场中漫无目的地游移着，却好像谁也没有，最后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纪天凉微微有些惊讶，能在这里偶遇到彦哲，这是什么几率？他放下酒杯，动作流畅优雅，转头对旁边的苏里说：“我的头有些疼，能帮我去要间休息室吗？”

　　苏里吓了一跳：“您没事吧，我带您去医院……不对，应该先告诉澜安少爷……”

　　纪天凉轻轻地拍拍他的手臂：“只要休息一下，也许酒喝多了……一间休息室就可以了。”

　　苏里只好点点头，转身去找管事的人要一间休息间。

　　在苏里离开的时候，纪天凉站起来，指了指另一边无人的露台，转身走了过去，彦哲连忙跟了过去。他有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他，但是当他看到纪天凉在露台站定的时候，却不知道应该先问他哪一个。

　　纪天凉的背倚在露台的石制扶手上，手里拿着刚才从吧台那里拿来的酒杯，里面还有小半杯朗姆酒。棕红色的酒液反射着外面的霓虹，在他手中流转，有种奢靡与华丽的感觉。他穿着一身昂贵的手工西服，那是他们两个人几个月工资都买不起的奢侈品，更不要说他的一些小饰品和手表，就像在一个月前的，并不是他本人一样。

　　他站在那里，气定神闲，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慵懒及散漫的优雅，与那个他们正常的喧闹世界格格不入，在他身后是一片如同星海般的城市夜景，而他的黑色眸子就像寂静的黑暗，那里，无星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