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赂心》姬二旦

4、讷言敏行

　　霍兮时常来这赵府，久而久之小厮们也就懒得通报了。

　　于是赵潜下了朝便能见到反客为主的霍兮，以及他零零星星带来的好礼。

　　泛舟游湖佳酿乐肆戏台，从四个月前到如今，赵潜一一拒绝了霍兮的盛意邀请。

　　霍兮思索了许久，终于道出了令赵潜更是哭笑不得的说法：“赵大人，吃不吃花酒？”

　　赵潜闻言迟疑，看着霍兮那寻花问柳的脸，轩轩如朝霞举，稳了稳心神说：“正月里不去。”

　　“赵大人公正廉洁，几次霍某相邀，皆是拒绝，想是怕霍某有事求与您罢，如今说了勾栏里的风月，没料到竟是对了你这胃口。”霍兮自倾了一壶茶，又递给了赵潜一杯，似是看穿了她一般，笑得风雅，“平日里还看不出来。”

　　赵潜如此回答本是推脱，没料到却是被霍兮曲解了意思，当她是个好色之徒。

　　罢了，也并无意义澄清。虽说是女儿身，但如若不随众臣到勾栏寻欢饮酒，还是会被多言语的，何况，本朝如此看重廉政清明，自然也不会允许大批朝廷命官集体奔向窑子贪图酒色的丑事发生。因此大伙儿不就是喝个酒，让几个漂亮姑娘唱唱曲儿、助助兴罢了。

　　拒绝他的邀请，一方面不过是为了避嫌，另一原由是入秋气候过于冷冽，赵潜仅仅是不愿出门。

　　于是霍兮自顾自地定下了等年过了便请大人听倌儿拨琴。

　　这个年也算是这么糊里糊涂地结束了，然而这气温丝毫没有回暖，一直冻到一月底。赵潜时而感叹，多亏了霍兮那条蚕丝襜褕过了冬，又让人多裁了些锦布，内里全填充了蚕丝，方觉得暖和许多。

　　户部的司农这两日便是来寻赵潜，问她是否要开仓放粮。这才使赵潜想起了之前撞翻了霍宅运粮的车子之后，觉得不寻常，便找了司农讲关于这米粮储备的事儿。

　　“冬日长，则次年春天短，这百姓的粮就不够，每年我们农部都稍微存储了一些麦米，今年的已经准备起来了。”

　　而如今，并没有料到这冬日竟比往年都要长上那么一段时间。

　　“若是现在开仓，估摸着吃不了半余月。但若再缓些时日，这京城外的难民流窜进城，则米更分不够了。”司农如是禀报。

　　赵潜将这办法折中，说是五日后再让每户人家按照人头数前来领。又是进了宫，将此事禀报给皇上。

　　楼烨拿不定主意，觉得赵潜行事颇有道理，遂按照她的意思来办了。

　　“这几日上疏的文书，朕并无发觉有饥荒的消息来报。”

　　赵潜闻言，揣测出了皇帝小儿的话中之意，怕是有人知情不报或是私吞了粮米。这个有人恐怕是指她户部的某几个同僚，赵潜在心中几乎是了然他们的名字，而上月操办青莲日的时候，亦是看出楼烨对之有颇多不满。

　　于是她出言维护，坦坦荡荡：“这地方来的奏章总是要晚上几日，何况前些日子南面又下了大雪，行车不便。”

　　“原是如此，朕知道了，赵爱卿你信得过的人，朕亦如是。”楼烨对着赵潜交心，“吏部之人，多为老奸巨猾者，朕以一人之力，难挡其联合之势。朕就是怕朝堂众臣勾心斗角，落井下石，却忘了以天下苍生为重。”

　　赵潜点头，并不多语。

　　“这天气不见回暖，百姓挨饿受冻，朕于心不忍呐，赵爱卿你也是个怕冷的身子骨，朕这里有西域进贡的熏暖香，回头让刘公公给你带着点。”

　　赵潜面上不说，人却不知早在那批熏暖香入宫之前早就私自选了五六支最为顶尖的了，但依旧要感激涕零这恩赐：

　　“多谢皇上体恤。”

　　因而赵潜在楼烨面前从来不是一个弄臣，而是勤勤勉勉，讷言敏行的模样。

　　而在外人眼里，明眼人都知道她是收礼也好，拿回扣也罢，对金银素来来者不拒的大贪腐大恶寇赵潜。

　　而平日随意聊聊，皇上问她，“正月里做了什么啊？这年过的如何啊？”谈及有没有去花楼的时候，赵潜向来是回一句：“并无。”

　　于是楼烨对她又多加赞赏，以为是节俭正派之人。赵潜听了皇帝连连的夸赞，耳根子又起了泡。

　　至于为何皇上无意会谈及大臣的私人生活，刘公公自然是功不可没，送赵潜出门的时候，隐晦地向她表了功：“老奴见皇上不能出宫门，便与他说了好些朝里大臣的趣事儿。”

　　唯独没有提到赵潜，遂楼烨当然好奇，便问了刘公公，却被答深居简出。

　　日日操劳，终于有个年可休憩片刻，赵潜却是长居于府中，不寻乐子，这皇上听了当然更觉赵潜是难得可贵的良臣佳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