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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十章 幻术师与式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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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幻术师
我赶到决赛赛场时,被组委会秘书一把抓住手腕,恨恨地低声,“可有一个来了,见了其他人吗?”
我茫然,“其他人也没来?”
我瞟向赛场里的选手区,此时五把椅子空荡荡的,唯一坐着那个人,是六月水无,神气依然淡淡地,坐得很端正。
然后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一个穿黑套装的小姐,“还是全都联系不上!x总那讲话都没得讲了。”
我咋舌,这说明真是耽误得够久的。
“这些祖宗啊,千辛万苦打进决赛,怎么会集体迟到呢!”黑套裙小姐急的直跺脚,“那现在怎么办?按规则迟到半小时就应该取消资格了。”
秘书皱了皱眉,“你知道上边的意思……奖杯让外国人拿走了,多不好看。”
但他看下表,“可是再拖,也说不过去了……”
“唉,唉,这不有一个吗?”黑套裙突然看见了我,见了救星一样一把拖过去,“本来要决一二三名还有优秀奖的,要不就直接冠亚军决赛吧!”
“也只能这样了,”秘书牙一咬,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拉住我说,“打败那个日本选手,为国争光!我们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了!”说着连推带攘把我弄进赛场去了。
奶奶的,说得跟我输了就为国抹黑了似的,让我打赢水无,我得打得赢啊……
总之,我稀里糊涂地被推进来了,这赛场实际是三鹿奶粉的深圳加盟厂园区,可能一来是因为地方的广阔,二来是为了员工的福利,就被安排成决赛的场地了。
场地中设了个彩旗缤纷的大讲台,我一进来,“乒!”“乓!”两声礼炮,震得我脖子差点缩回胸腔里去,然后就是围成一圈的观众雷鸣一样的鼓掌,都穿着三鹿的员工服装,一人手里一面小旗,写“三鹿奶粉,扬我国威”,上面有个人乐队指挥一样地动一下,下面的小旗就挥舞得仿佛在希望的田野上。
领导终于宣布了决赛的正式开始,大讲台被撤下去了,水无走上来,与我面对,站在宽阔场地的中央。
他依然丹唇凤目,秀美无双,神情也照旧淡淡地,仿佛一切都未发生,又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中。
而我,从刚才一直苦思冥想的问题,突然见了一丝曙光。
“水无,那四个人,你做了手脚吧?”我一时也不知怎么组织语言,想到,便直通通地问出来。
“是。”他倒也坦白得可爱,看着我,微微笑起。
“那他们现在还在深山里?”
“根本没有什么深山。”
“那么该说,你‘做’出来的深山?”
“不,你太抬举我了,那是你们自己‘做’出的深山,我充其量提供了一个舞台而已。”
“?”
“每一个故事,都是来源于你们自己啊,对不熟悉的东西,我向来避免设定。”
我怔了怔,想到之前他跟我聊过关于幻术的对话,突然似乎有些明白。
这场幻术,从怪谈之夜已经开始了。
那些故事,或者是我们自己讲述,或者亲耳听到别人说出,当它们在我们心中留下印象那一刹,已经是一个具有束缚力量的“咒”了。
然后每个人,按照故事里的方式消失——并不是他真的那样消失,而是由于我们认为他会那样消失,所以在意识里安排他那样消失!
这样说也许太绕了,换个例子。
比赛比到一半,突然去深山里猎魔,这是个连在梦境中都觉得扯淡的事情,所以我们给它找了个合理的理由:它跟比赛是有关系的。
没有人在说服我们,是我们在说服自己——曾经有个实验,让人目击前后有因果关系的单独的片段,然后访问他们,结果八成的人认为他看到了全程,并述说了他实际并没看到的那一部分,这在心理学上,称为补全效应。
我突然想起那头豺狼告诉我它叫什么。不是深魔,也不是新魔,应该是,心魔……
“我想我有些开始理解幻术的精髓了,”我说。
“所以说,幻术师最怕的,就是二愣子,”他微笑着,悠悠然回答了那天我问的一个问题。
“?”我又有点不明白起来。
“就是明明被‘出门就会死’的咒的束缚住了,可仍然敢出去。这在中文里,是叫二愣子吧?”
我黑线,他形容的,似乎是我……
他皱皱眉,道,“我能掌握的最大缚力是对死亡的恐惧,可若有力量超过这个,我就真的控制不住了。”
我一惊,没想到那天在“理性去死”的状态下做出的选择,竟歪打正着地对了。
“我若不出去,会怎样?”
“跟他们四个一样睡到今天晚上,不能来参加比赛啰……”
“只是这样?”
“你还想怎样?”
我松一口气,原来他们都没事,不过要是倒过来想,因为睡过了错过决赛,也是够肉痛的。
“好了不多聊了,既然到了这儿了,来打吧,”我看到台下的观众看到我们一直在聊天,已经有人发出了不满的嘘声,于是提议。
“真要打哦,”水无做出一个愁苦的样子,“我被个二愣子攮了一刀,元气大伤啊,不如让式神们来吧。”
我再度黑线,猜想被证实了。
而我身后突然爆出一声惊叫,“我还以为你没带式神呢!”
我猛回头,发出惊叫的居然是跳楼,刚才他一直那么安静地趴在我身后,听到这句话,却猛然跳起来,眼睛瞪得灯笼一样。
“怎么可能没带,小饕餮,久违了,”水无眯起眼睛,跟跳楼灿烂地打个招呼,然后起手结印,在地上画了个小符法阵,口中默念起来。
这园区连着的有一片草地,里面散养着几头奶牛,此时绿地中央突然拱裂,吓得奶牛哞哞叫着四散奔逃。而从地裂处,拱出一团白色沾满粘液的东西,而且在不断膨胀。
我突然想起来,跳楼说过,水无的式神是什么。
蛞蝓,俗称鼻涕虫……
当时我还在想,鼻涕一样的东西有什么好怕的。
但是,如果是山一样一坨鼻涕呢?
跳楼已经没命地狂叫起来,扭头就往回跑,被我死死薅住链子,不行!你这样太给中国妖兽界丢脸了!
结果跳楼回头,“康昌”一口,把链子吃了。
然而,就在这几秒钟的僵持,鼻涕虫已经蠕动过来,想不到鼻涕一样的东西,爬得那么快,在它身下,能被压倒的被压倒,不能被压倒的等它过去,腾地又弹起来了,看着这令人惊叹的鼻涕,拉拉队都顾不上再喊口号,而是响起一片惊呼,呼啦一下跑了半扇。
现场一片混乱,四处奔逃的牛,四处奔逃的人,四处奔逃的跳楼……地上本来满是刚才礼炮打出来的彩纸,现在几乎全粘在蛞蝓身上,它爬过的地方,有一道白乎乎的痕迹,仿佛天上的巨人用毛笔蘸着鼻涕在地面画画。
“跳楼!跳楼!”它好像跑进车间里去了,我也只好追进去。
眼前的一幕,让我我突然明白跳楼这样怕蛞蝓的原因:那滩粘糊糊的东西已经追上了它,像个胖大的女人抱着婴孩那样把它半包裹在身体里。跳楼在粘液里挣扎着,本来蓬松的长毛全打了绺,像一只落汤鸡。而它引以为豪的牙齿和利爪在这里几乎派不上用场,那东西像一口浓痰一样咬不断——或者即使能咬断,要吃光山一样大的一坨鼻涕,也很需要勇气。
跳楼翻着还没被糊住的一只眼勉强看我,那是感谢我八辈祖宗的眼神,我急了,叫出小斩冲上去,但砍在蛞蝓这家伙身上,好像在砍橡皮,而我在那意识中的搏斗消耗灵力也太多,此时明眼看着,小斩都是发白的,砍了二十多刀,像站在小山脚下砍山一样劳而无功。
这样下去不行,会把跳楼活活窒息的!我心里急的打鼓一样,凡事相生相克,如果蛞蝓克饕餮,那蛞蝓就没什么怕的东西吗?
一个很无神论的答案出现在我脑中:蛞蝓怕——盐!
这是我六岁看《十万个为什么》知道的。
我不知成了精的蛞蝓是否还怕盐,但此时,除了这个答案,我也想不到别的了。
这里没有盐,不过有……奶粉!
就在我的头上,有一个很大的罐子,先前带我们选手参观的时候介绍过,是储存奶粉用的,存量能达到一吨。
于是,我扑向了开关……
天地间像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我站在一条高处的钢梁上,看雪落在那坨鼻涕身上,然后鼻涕融化了……好冷的笑话。
蛞蝓放开跳楼,想往外爬,但已经来不及了,铺天盖地的全是奶粉,碰到它,就滋滋地吸附它身上的水分,它就像阳光下的冰棒,不断缩小,那些先前黏在身上的彩纸,也都一片片剥落下来。
前后只有几分钟的光景,地上只剩下漂浮着无数彩纸纸片的一大滩水——不,一大滩牛奶。跳楼站在五彩缤纷的牛奶中央,身上全是奶粉,如果说前一刻它像落汤鸡,这一刻,它像北极熊。
水无从外面冲进来了,还来得及捡起地上蚂蝗一样大的一个东西。
你看过《呐喊》吗?就是那幅世界名画。不知道的去搜搜。
这时候,水无那秀美无双的脸上,呈现的就是那样的表情。
刚才发言的领导也进来了,他看到眼前的一幕,脸跟奶粉一样白。
接下来大部队也进来了,大家先是面面相觑一下,然后突然地,那个乐队指挥挥了一下手。
底下的人群像是找到了方向,几个大妈齐刷刷地把腿踢起半尺高,舞动着手中的扇子,高唱,“三鹿奶粉,扬我国威!”
“三鹿奶粉,扬我国威!”和声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