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番外：青羌（上） ...
-
青羌还未觉醒神力时，便知道自己不会是一位合格的神明。
在神殿里，她听着那些来来往往地神明大人，满脸悲悯与同情的讨论着各自领域里子民进贡时所倾诉的悲苦命运，而后赞叹着彼此的仁慈，乐此不疲，无聊透顶，虚伪至极。
挂在嘴边的神爱世人，不过是一个笑话。
苦厄与灾难，对神明来说不过是餐桌上的谈资；人类的命运，不过是神明闲暇时的涂鸦；他们满口的公正与无私，不过是互相炫耀的资本。
所以，当青羌在星河之下，听到青岫低喃的那句“卑微才是人类最大的美德”时，青羌觉得，这位能将所有神明内心深处最真实想法宣之于口的神明，实在难得，于是她遵从了内心的指引，请求这位神明大人，做她的老师。
而事实也证明，她的选择好像没错。
青岫带着她走遍了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她们找寻最绝望的人类，在他们即将彻底跌入深渊的那一刻将人救起，从而收获最虔诚的信仰。
“没有什么神爱世人，我们需要子民的信仰来获得力量，他们需要我们的神力来改变命运，我们与他们的关系，无非是利益的交换罢了。”
这是青岫给青羌上的第一堂课。
子民的信仰是神明，神明的信仰，是力量。
……
靠着虔诚的信仰，两人的神力日益强大。
在青羌16岁那一年，青岫给她上了第二堂课。
那一次，青羌找寻到了一位因友人背叛诬蔑，而背上了“叛国”罪名的贵族，彼时，那位贵族的全族都被牵连入狱，此时出手，便能轻轻松松地收获数百人的信仰。
然而，就在青羌准备出手的那一刻，被青岫制止。
那人是这样说的，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嘲弄：
“神明怎能如此“有求必应”呢？”
与之前截然相反的说法让青羌难得露出一丝迷茫的表情：“我帮他平反，收获信仰与神力，难道不对吗？”
“对，又不对。”
友人之所以背叛贵族，是因为利益，也是因为国王的命令，贵族的势力太过强大，威胁到了王权，救了贵族虽然能获得数百人的信仰，却丧失了一位国王的信仰，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青羌乖巧地听着青岫分析着一位国王的信仰究竟有多重要，心中却再度闪过一个念头：所谓的命运轮廓，不过是神明闲暇时的涂鸦，可是，即便是一副涂鸦，神明也想卖个好价钱，于是有些人的命运显得斑驳不清、复杂无理。
神明的仁慈，也是有价码的。
然而，神明玩弄命运，命运玩弄万物。
当年那个说着“卑微才是人类最大的美德”的青岫，爱上了最为卑微的人类，甚至不是一名巫！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活不过百年的人类！
愤怒与嫉妒几乎吞噬了青羌引以为豪的冷静，她愤怒的质问换来的不过是一句“她是人是巫都不重要。”
“青羌，不要给爱加上那么多限制，人类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不堪。”
“从前，是老师错了，青羌，你记住，那些深刻的绝望之下得来的信仰，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最终会成为我们的枷锁。”
“青羌…我已经晚了，你还来得及……”
彼时的青羌，并未将青岫的话放在心上，她全身心都沉浸在被背叛的怒火之中。
而这份怒火，在第二天，全部转移到了被青岫牵入神殿的巫鸠身上。
“您好，神明大人，我叫巫鸠。”
她冷眼看着满眼仰慕的巫鸠，如此弱小……
巫鸠来到神殿的第二年，活了近三百年的青岫被神力反噬，魂飞魄散，而她至死也没有得到那位人类的爱。
在青岫化为点点光芒消失的那一刹那，青羌好像明白了那句话。
“那些深刻的绝望之下换来的信仰，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最终会成为我们的枷锁。”
她寻遍了此前几十年间，她和青岫帮助过的蝼蚁：
当年那名怀着满腔抱负踏入王城的学子，因为她们的帮助，才得以遇到国王，讲述自己的政见，得到国王的青睐身居高位，如今却已被同僚陷害，失去了一切，被逐出了繁华的王城，再度回到了小小的家乡，一同回去的，还有对神明满腔的怨恨，若不是神，他又怎会在还未经营好个人势力的情况下就进入官场一败涂地呢；
当年那位做梦都想成为大巫保护家人的幼童，在青岫的帮助下觉醒了巫力，如今，他的家人却被他成为大巫后惹到的对手所杀害，抱着亲人冰冷的尸体，冲着天空怨责当年让他成为巫的那位神，若不是神明让本没有资质的他觉醒巫力，他又怎么会踏入巫的世界招来横祸；
生意失败倾家荡产的商人获得青岫赠与的财富后，成为了最为虔诚的信徒，比起潜心经营，更愿意将时间花在进贡祈祷上，不过十年，再度一贫如洗；
那身患重病的独子在青岫的帮助下痊愈，在家人的宠爱下成为纨绔，为家族招来灭顶之灾。
那些善的、美的，终究变成了恶……
爱情、财富、名望…青岫带给他们的，最终被命运以另一种方式收走，人们在经历过短暂的幸福后再度回到了原点。
……
一直冷眼旁观的父神将失魂落魄的青羌带回了神殿。
“青羌，不要轻易改变人类的命运，倘若你要改变，便要学会容忍他们的贪婪与卑鄙；也不要轻易赠与他们命中不该有的东西，你承担不起他们失败后的迁怒与憎恨。”
青羌愤恨地质问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青岫？而是这样看着我们如同跳梁小丑一般为轻易获得的信仰与神力沾沾自喜？看着青岫魂飞魄散？！
父神没有回答青羌的问题，他只是施舍给了青羌一个怜悯的眼神便转身离去。
……
青羌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三天三夜后才出来。
穿着最正统的洁白神袍，发丝被梳到脑后，庄严而正式，手握神杖，眼神慈悲。
她出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巫鸠。
她对巫鸠说的第一句话是：“神爱世人。”
短短的四个字，如同“日安”一般寻常随便。
多年后，已经成为大巫的巫鸠，每当忆起这一幕，都会忍不住笑出声。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番外：青羌（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