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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一章 ...

  •   21岁的时候,牧绅一发现自己有点不对劲。
      这问题太过敏感,他周围找不到人可以商量,独自一人困惑了一段时间,终于想起个合适人选,给对方拨了个电话。神宗一郎是他高中时就交好的学弟,现在正在筑波念心理,从各方面来说都是比较理想的对象。电话里乖巧聪明的后辈笑着说真难得啊牧桑也有想要拜托我的事,好啊那我们约个时间见面?牧也微笑着说嗯拜托了神——我一直很相信你啊。
      他们在咖啡馆碰头。牧要了拿铁,而神端着不加糖不加奶的纯咖啡,脸上是不装样的享受。牧难以置信地问真的不觉得苦吗?神说喝习惯了啊,夜里啃书抵抗困意比较有效,牧桑你都不熬夜的?
      牧摇头说生理闹钟太准时,晚睡半小时都觉得要命,功课也没有那么重,白天抓紧点时间就没必要和身体过不去。神点头说这样啊。
      他们互相聊了点近况,期间吸引了几个路过的女生看了他们几眼,而后发出咯咯的轻微傻笑。对此神已经习惯如常:高中时的娃娃脸更长开了些,高瘦身材配上花了点心思搭配的服饰,说是男模也不是没人信。就连牧,高中时分明完全没女人缘,升入大二以后莫名其妙行情也好了起来,并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大学女生比之高中女生有个好处,不会那么纯情得一厢情愿,各种巧克力情书塞满鞋箱;坏处是她们更大胆了,牧几次头疼于怎么拒绝才比较妥当。
      是的,这种情况遇多了以后他也难过,于是挑了个时机去问有经验的人。那个时候对方就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
      牧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他认识的人里就属这家伙最有这方面的经验,光从眼角就能看出满满的桃花劫,可他却能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问他问谁。
      “关键是要让她们彻底死心。”藤真健司一脸真诚地说着被女生听到活该千刀万剐的话,“态度要狠,要坚决,不给对方留任何一点遐想空间——当然不是要你人身攻击——明确告诉她们你对她们没感觉,必要时候可以往自己身上泼点脏水。”
      牧捧着个篮球,无语地瞪着他,看他抬手轻松射了一个三分。
      “脏水?”他问。
      “有喜欢的人啦,自己是个同性恋什么的。”那人笑得很开心,“不过如果你以后还打算交女朋友,后面那个理由慎用。这名声传出去洗不了的。”
      “牧!藤真!你们俩聊天完了没!练习还要不要做了!”远处传来队长一声怒吼。
      “牧桑?”
      神坐在对面,还端着一杯咖啡好奇而安定地看着他。牧惊觉自己的走神,抱歉地笑一笑,知道自己该切入正题,却不知如何开口。

      大学里面又碰到藤真健司,真真算是孽缘。高三那年的IH海南打到全国亚军的位置,牧也顺理成章拿了BEST5,家还没回就收到了各方大学抛来的橄榄枝。到了来年春天,他跨进大学校门,提出申请加入校队参加练习的第一天,才看到了那张高中三年早已熟悉得不行的脸。
      “我是自己考上来的。”藤真扬扬眉毛,“今后就是队友了,多多指教。”
      牧心想你们翔阳不是全体都参加了选拔赛吗?这样还能考上,给别人点活路行不行?
      “花形去了东大。”对方还好心地通知他。
      两人都是IH的常客,在高中篮球界也算名人,尤其是牧的到来让教练和队长都颇为兴奋。开春之后牧又窜高了两公分,1米86的身材配上那个吨位越发适合干苦力,于是也有意识在赛场上渐渐向大前锋的位置转移,在禁区内各种横冲直撞。藤真勉强长了1公分,终于停在1米8的大关之前,倒是在锲而不舍的吃和锻炼之下又长了两公斤,控卫打得更加顺手。之前所困扰的“神奈川后卫双璧”该怎么调配才能最大化利用的问题顺利得以解决,大家都很满意。
      结果大二的暑假,藤真参加了一个他们系内的项目,要去西班牙三个星期,不得不错过夏季联赛的所有赛事。队长一脸悲愤地控诉藤真有前途没人性,控卫跑了这球要怎么打?藤真朝牧那边努努嘴。牧黑着一张脸,明确表示你自己惹出来的烂事我才不接手——再说我打控卫的话谁来顶大前锋的班?
      藤真笑容愉悦:“算了吧,谁不知道当初海南的第一PF就是你,盖帽篮板都没问题,有时候中锋的活都能抢着干,总不能说到大学了就干不了了吧——能者多劳嘛。”
      牧心想你这戾气是有多重啊,这擂台到底有完没完。时间一到藤真一张机票飞得干净利落,牧迫不得已重新捡起摇摆人的老本行,倒也真的拿了个四强的最好记录回来。干了两人份的活,牧累的不行,正想趁着暑假的尾巴好好休整。刚回到东京的第三个晚上就被人敲响了门,他打开,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藤真拎着行李包,人被晒黑了一点,站在他面前。
      “你不是在西班牙?”
      “项目比较顺利,提前结束了。我想想留在那里也没意思,就改签回来了。”
      “哦。……那你这是?”提前回来不直接回你寝室,跑我这儿来干嘛,现在是东京时间十二点半好吗?
      “你比较土豪。”
      牧家境好,直接在市内租了个单间。藤真是和人合租:“我是提前回来又遇到了航班延误,室友应该已经睡了,不好意思打扰。”
      牧无奈:“你就好意思打扰我。”
      “他那里有女友过夜,你有?”藤真装模作样地瞄一眼卧室。
      被噎了两秒钟。对方站在房间中央,笑笑,见好就收:“打扰你了不好意思。浴室借用一下可以吗?牧你去睡吧,我在沙发上就行。”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笑容在明亮之下有掩饰不住的倦意。马德里和东京有8个小时的时差,而他在经济舱又蜷了几个小时?项目提前结束了分明在欧洲权当度假就好,那么着急回来是为了见谁吗?
      牧听见自己心底的叹息:“行了。沙发太小睡不舒服,你去我的床,我打地铺。”
      “这个没必要啦——”
      “这是我家,听我的。”帝王的气势不是乱吹的,他把他推进浴室,自己利落地准备好了地铺,坐在上面等那人洗好出来。藤真自己带了睡衣,头发湿润着,难得的有些不安,微皱着眉头看了看他的床:朴素的双人SIZE。
      “既然是双人床为什么要打地铺?”他实际地指出这一点。
      无语对视几秒。
      “你睡床吧。”藤真轻声说,“我可还没厚脸皮到这个地步。”
      并不是这样的。问题不在这里。牧想反驳,却无从发声。当晚他们各自占据了床的一边,牧睁着眼睛背对藤真,脑海一片幽静的混沌。藤真在背后静静的呼吸,像是在思考什么,又不欲被人发觉。

      神没有笑,很认真地看着他。
      “不是这样的。”他最后严肃地说,“不要这么过早地给自己下定义。喜欢某个同性并不能证明性取向,而且即使真的是同性恋,也并不算性取向不正常。”
      咖啡已经冷了。牧靠在椅背上,静静听神的声音。
      “牧桑的话——请恕我直言了队长——没有太多和异性交往的经验,因此会对自己有这种疑惑。实际上和同性发生性行为的异性恋远比我们想象得要多,因为好奇或者各方原因。但即使发生过同性性行为,大多数人也还是异性恋。”
      “对不起,”牧觉得头上一滴汗,话题一下子进行到这个地步让他有点紧张,“我没和藤真发生过性行为——”
      “我知道。我只是打个比方。”神点点头,“队长还没有性经验吧。”
      牧决定不说话了。
      “啊,我不是在笑你。”
      神眯起眼睛笑了,有一点安慰和温柔的神色:“说到专业的东西说话会比较直,抱歉了。”
      “……不过啊,队长。你还记得我高一那年的IH赛吗?就是,藤真前辈被南烈打伤的那次。”

      当然不会忘。他记得那一天翔阳后来的兵败如山倒,举队上下恐惧愤怒的模样。高头在身后啪的一下收了扇子,沉着老脸凑过来说牧你看一下队员,我去看看那孩子——话音未落就见他以和年纪不符的敏捷从旁边走了过去,背影里看得出长辈对小辈的心疼和焦躁。
      而牧就只能担当起队长的职责,喝住了有些躁动不安的队员。等他再把头扭到场下时,比分已经被反超。接替藤真的控卫完全和前任不在一个档次,而且翔阳整体的情绪也已经失衡,没了士气什么战术什么技巧都是放屁。
      其实丰玉那边也不见得好过。南烈自从挥出了那一肘子以后就处于全程掉线状态,眼神冰得吓人,视线全无聚焦,而他身边甚至都没人敢接近。牧知道,藤真的下场其实也弄垮了他,现在的南烈已经没有任何集中力可言。但至少丰玉的其他人还在,他们凶猛地反扑过来,砍瓜切菜般接连放倒翔阳的每一个人,杀气腾腾地夺下了之前失去的江山。
      牧看得很清楚,记得很清楚。甚至在赛后高头询问比赛情况时他还能冷静地复述,连小细节都没漏过。然而结束了复述战况,高头开始讲藤真伤势时,他发觉自己的手开始在抖,控制不住的抖。那种抖很不正常,连高头最后都停下了话语,惊讶地看着他说牧你怎么了?没事吗?你的脸色很难看……
      没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没事……教练请您继续说。

      “你当时的表情我直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神看着他说,“但是当时我不懂,而队长你自己也没意识到。”
      “所以不用担心,队长。你从来没有变过。你只是到现在才意识到了而已。”
      “而藤真前辈,他一直在等你发觉。——我想。”

      牧绅一21岁的某个平淡无奇的清晨。他一个人从自己租的公寓里醒来,睁开眼睛,脑子还有点没清醒。习惯指使着身体从床上坐起,他瞄了一眼闹钟:六点十七分。
      虽然有点早但也差不多可以起床了。今天上午九点有课。思维这么下了判断,他走到浴室,拧开了热水龙头开始梳洗。挤出了大半瓶剃须泡在手心,涂抹,拿起剃须刀。睡眠的混沌还在纠缠着他,精神不集中的后果就是不小心剃破了一点皮,他手一抖,一丝红落在洗面池,顺着水流无限拉长,拉长,消失在黑洞里。
      他低头盯着那条血丝,头脑开始渐渐清晰。然后他突然就意识到了,自己长久以来一直没发现的一个事实。明明存在于此,却始终没能浮现出意识表面,被自己忽略的一个事实。
      一个普通的清晨,一次普通的起床。牧绅一睁开眼,发觉自己爱上了一个人。
      他想起了高二那年看见藤真健司血流满面被抬上担架的样子。他在想明明那么早的事情为什么没发觉。
      而现在是否还不晚。
      他又看了一眼闹钟。六点三十二分。再过一个小时,他就准备出门,解决早饭,进入教室,确认好课程内容。上午的课程全部结束后,他就会去篮球馆,中午有一个小时的午间训练,而他也好那个人也好都不会缺席。他想告诉他自己意识到了,虽然晚了点,对不起,但也许还来得及……

      窗口望出去的城市还没有完全醒。而他在等。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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