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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黑猫与浪荡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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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请看,这块毯子的背面也有血迹。按理说,血是从汪老爷身上流下来的,它浸透了毯子,所以背面有血迹并不奇怪,但这里,就很奇怪。”燕三白在毯子背面一块圆形血迹上用手指画了个圈,“正面没有的血迹,又怎么浸透到背面去,这不合常理。”
“那也许是凶手沾到了汪老爷身上的血,然后出于什么原因抓了一把毯子,就留下了这个血印呢?”李晏问。
先前所有人都在想汪静川是怎么被人在密室里杀死的,但燕三白这个推断,却完全颠覆了真相。
“这也是一种解释,但后来这只猫告诉我,事情并不是这样。”
燕三白说着的时候,大家都去看那只猫。那只猫虽重获了自由,却没有走,翘着尾巴在燕三白身边踱步。
场间最焦急的莫过于汪敏,“猫?这是怎么回事?”
“那在下便长话短说,下午时我遇到二小姐,二小姐说这只猫在流血,希望有人能帮它止血,可是我检查了一下,猫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可是前爪上却沾着血迹。所以这血不是它的,那会是谁的?”
“喵~”黑猫应景的叫了一声。
提起血,所有人都联想到了汪静川,可是静堂是个密室,猫又怎么可能跑进去沾到血迹呢?
“此外,仵作详细验尸后告诉我,汪老爷的手肘等关节处有瘀伤,而且是死后造成的,而我恰恰在猫爪上的血和静堂里的血身上都闻到了上好松木的味道。”
燕三白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细心留意着他们的面部表情,“所以我推断,汪老爷是在汪府外被杀死了,然后裹着毯子装进了箱子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抬进静堂,因为血流得太多,所以渗出箱子滴落在地上,恰好被路过的黑猫踩中。而搬运过程中,汪老爷的关节因为碰撞所以留下了瘀伤。”
“这……”汪敏等人都不由的张大了嘴,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
燕三白继续说:“凶手很谨慎,他肯定事先知道静堂里有一块毯子,所以他找了一块一模一样,恐怕汪老爷被害的时候就是跪在这块毯子上,所以他的血迹完好的保存了下来,看上去就像是死在静堂里的一样,那毯子背后的血迹就可以解释了,那是搬运时不小心沾上去的。但凶手再谨慎,他有一点还是无法保证,那就是毯子的新旧问题。府里用的毯子花纹都是一样的,可唯独静堂里的这块,看起来比其他的都要新。”
李晏忍不住想给他鼓掌,燕三白此人,查案之时不见急躁,可所有的线索其实都在他脑子里装着,其他人想窥其一二都难。
不管是黑猫还是毯子,恐怕寻常人都不会放在心上。
“还有。”燕三白看向汪敏,“汪老爷很爱干净,是不是?”
“是,我爹最爱干净了。”汪敏答。
燕三白点点头,“白天拜见夫人的时候,我见过汪老爷挂在房里的衣服,所有的下摆都很洁净,也没有破损。可昨天汪老爷只是去了一次万安寺,且没有等到故友前来就回到了静堂,那衣服下摆上怎么可能有尘土,甚至勾出破损?可见他一定,是去了别的地方。”
所有的细节串联起来,就组成了一副跟大家看到的既定事实完全不同的画面。
清凉如水的月光下,燕三白慢条斯理的说着。大家都好像陷入到了他的节奏里去,显得有些沉默。
只有李晏,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时而可以看到燕三白眼里一闪而过的流光。
“燕大哥,那……我爹昨天究竟去了哪里?”汪敏在心理上对燕三白又多了一份依赖,连称呼也变了。
燕三白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昨天下午回来的人不是汪老爷,有人冒充了他,所以他这一路上为了避免出现破绽,没有跟任何人说话。今晚叫大家来就是想让你们都再仔细回忆一下,可还有什么遗漏的线索,要尽快告知在下。如此,大家都散了吧。”
老仆忠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没有料到还有这样的曲折。
大家各自散开,燕三白把汪敏叫住,附耳交代了几句。闻言,汪敏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这怎么可能?!”
“嘘。”燕三白食指抵在唇瓣上,“不要声张,就按我说的去做,即使我猜错了也无碍,知道吗?”
汪敏这才有些犹豫的点点头。
李晏想走上前听听他们在咬什么耳朵,结果刚一靠近,那只黑猫就弓起背炸了毛。
李晏露出一抹苦笑,“猫兄,我可已经被你抓了好几道了,气也该消了吧?”
“喵!”猫兄不屑一顾。
燕三白看过去,李晏摊手。
“这猫是……小妹抱的那只?”汪敏忽然认出了它。
“是啊。”燕三白蹲下,朝那只猫伸出手。李晏刚想叫小心,却见那只猫虽然警惕着,往后退了点,却没有完全躲开。燕三白那双十指修长的手就摸到了猫背上,抚摸过黑亮柔软的毛。
燕三白蓦地笑了,回头对汪敏说:“这猫也算为此案提供了些线索,给它碗饭吃可好?”
猫并不是汪家的,大约是外面的野猫。但汪敏觉得燕三白说得有理,就应了一声,转身去厨房拿吃的。若真因此破了案,那这猫就是他们汪家的恩人了,爹爹说过,要知恩图报。
李晏蹲在地上,继续跟那只猫对峙。
细长的凤目对着大大的圆眼,高高的月亮投下清冷的光,别有一番情趣。
李晏是个极能从细微之处寻找乐趣的人。
忽然,一只白皙的手拿着一个小铜盒出现在他眼前。
温润的声音响起,“方才听你说被猫抓了?涂些这个吧,万一染病就不好了。”
李晏抬头,就见即使是背着光,燕三白的眼睛也炯炯有神的。
他没接,却伸出了手。
燕三白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询问,“嗯?”
李晏也眼带询问,“你给我涂啊,我不是因为帮你忙才受伤的吗?”
燕三白无言以对。
这样想想,好像也对,况且人家是王爷,千金之躯,今天却去帮忙抓猫,还受了伤,于情于理,他都该有所表示。
“那你站起来吧,我给你涂。”
两人面对面站着,李晏撩起袖子露出手腕,上面赫然有三道并排的爪印,没怎么流血,但看上去也挺痛的。
铜盒里的药是膏状的,涂到皮肤上很凉。可燕三白的指尖却是暖的,在李晏的手腕上轻轻涂抹的时候,圆润的指尖还染着月光。
李晏一直看着他涂抹的动作,像中了邪似的。
燕三白涂完,看看差不多了,又嘟起嘴往伤口上吹了口气,“好了。”
“噗……”李晏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燕三白就愣了,“在下方才的举止,可有不妥?”
“没有没有。”李晏连忙摆手,却不料鼻子一算,打了个喷嚏。
“王爷受凉了?”燕三白瞥了眼地上那件大红锦袍,暗道不好啊,这手腕上刚涂完药,若是再感染了风寒,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李晏这才觉得有些冷,也亏得他是自幼习武,否则在这二月的天,外袍脱了站在夜风里,哪里受得了。
“不碍事。”他俯身把外袍捡起,随意抖了抖,往身后一甩披上,端的是一个潇洒自在,全然不在意外袍是否脏了,刚刚还裹过猫,哪有一个锦衣玉食的王爷样子。
“对了,我看你方才跟汪敏咬耳朵,是在怀疑汪府里有内鬼?”李晏问。
“对,所以我故意在他们面前把刚刚的推断说出来,如果有内鬼,那他的反应肯定有异常。”
“你怀疑谁?”
燕三白唯恐那内鬼还在旁边窥伺,于是便凑近了说了一个名字。
这时,汪敏拿着吃食回来了,看到燕三白和李晏挨得这样近,顿时愣了愣。
燕大哥和洛阳王……他们交情那么好吗?
汪敏说给燕三白准备了客房。李晏则自有去处,也就不再逗留,只是这位王爷极端不走寻常路,好好的前门不光顾,一抹红衣翻墙去。
万安寺门口,忠仆零丁还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暗自想着——少爷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等到人影寥落,等到天荒地老,终于看到长街的尽头有一个特潇洒特肆意人间的身影,背着手,似是皇帝在巡街。
那一定是洛阳王无疑了。
零丁在心里感动得泪流满面,他家王爷还记得他,真好。
不远处,清风徐徐的茶楼里,一缕烟雾被薄唇轻吐,朦胧了眼前的月色。
月光在那片薄雾里就像镜中之花,美丽,却又遥远。
铮铮的三弦声回荡在夜空里,起一个舒缓的调子,带着吴侬软语的呢喃,细长的手指拨着弦,拨弦的人在笑问:“大侠可有烦心事?”
“你这三弦弹的就让人挺烦的。”
“切,死烟鬼。”
弹三弦的人眉梢一挑,“你要找的人都死了,再怎么吞云吐雾也不能把人给吐回来。嘿,现在那俊俏公子说不定正到处抓你呢。”
烟鬼回过头来,淡青的胡茬还未剔去,微卷的头发随意扎着,形容俊朗,却带着一股叫人看不透的沧桑与成熟。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再聒噪,叫那俊俏公子连你也一起抓去得了。”
“人家状元爷长得俊呐,哪像你,胡子拉碴的浪荡客,我巴不得被抓呢。”
三弦声再起,那浪荡客蓦地一笑,细长的烟杆在手里打了个转儿。
翌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扰了汪府的清晨。
门房刚把门打开,来人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裹挟着昨夜的凉风和路上的尘沙。
来人是归鹤派现任掌门陆苓歌,汪静川和陆双行的小师弟。
在他身后还跟着归鹤派的两名弟子,大弟子王七,二弟子卢博远。
汪敏这几日因为父亲遇害的事情辗转难眠,所以此时还不曾起。倒是燕三白在天微亮的时候便醒了,一个人在汪府的院子里散步,那只黑猫就趴在井边,盯着他走来走去。
然而黑猫忽然被脚步声惊扰,猛的跳开,燕三白回头,就见陆苓歌和他的两个弟子走了进来。
双方打了第一个照面。
陆苓歌年方而立,算是江湖门派中鲜有的年轻掌门,且为人正派,在江湖上的风评很不错。
他大约是已经从信中知道了燕三白的存在,于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燕大侠。”
“大侠不敢当,陆掌门直呼在下的名字便可。”
这时,一路追进来的门房阿福风风火火的要去叫少爷起床,陆掌门是贵客,可不能怠慢了。他先四处看了看,想找忠伯,以往都是忠伯去叫的,他与少爷一家最亲近,可今儿个天都大白了,怎还不见人?
于是他一边走,一边嘀咕了两句,没走几步,却被燕三白忽然拦下。
“你刚刚说什么?忠伯还没起?”
阿福不明所以,“是,是啊……”
闻言,燕三白的眉头蹙了起来,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抓起阿福就走。
“忠伯住在哪间屋子?”
“就、就在那儿!”
陆苓歌三人也连忙跟上,不知道燕三白这是怎么了。但是他真的很急,就在小小的汪府里,甚至还用上了轻功。
待陆苓歌三人赶到时,燕三白已经破门而入,电光火石之间,掏出一枚铜钱袭向房梁。
白绫被割断,满头花发的老仆落在了地上。
“忠伯!”阿福惊呼,连忙过去把忠伯扶起,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燕三白伸手去探鼻息,那呼吸虽然微弱,但还有迹可循。于是他紧接着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喂了一颗药丸进他嘴里,同时吩咐道:
“阿福,赶紧把你家少爷叫过来。”
阿福忙不迭去叫,这时陆苓歌的两个弟子过来帮着把忠伯搬到了床上。
“忠伯怎么样了?”陆苓歌眼含担忧。
“无甚大碍,我给他喂了一颗九生丸,休息几天就好了。”
这时,忠伯咳嗽了几声,醒了过来。那双浑浊的老眼缓慢的扫过燕三白,还有后面的陆苓歌,终于,幽幽的叹了口气,就像昨夜离开静堂前时叹的那口气一样。
燕三白果然没有猜错,汪府里有内鬼,这个人就是看上去最不可能最衷心的忠伯,是以昨夜跟汪敏说时,他会那般不敢相信。
只是燕三白没想到,他只是想让忠伯露出马脚,却逼得他上吊自杀了。
汪敏来了,他跑得很急,衣领都没有整好。
跑进来的那一刻他就紧紧的抓着忠伯的手,很紧张的问他有没有事。在这个半大少年的心里,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位他一直亲如祖父一般的老仆,会是杀害自己父亲的帮凶。
忠伯看到汪敏眼里的关切,神色便更凄然。昨夜燕三白把他们都召集起来说那番话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感到自己快瞒不下去了,索性想了此残生,可没想到……
汪敏的眼眶红红的,待看到忠伯确实已经没事,便忍不住问:“忠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忠伯这才把事情原委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