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夫记》张张何何

13、独相处

　　这个世上兰灵灵最怕的就是蛇，可是偏偏在这荒山野岭，偏偏在沈羽书熟睡之时，她遇上了蛇！

　　那条黑色的蛇足有碗口粗，吐着猩红的信子,蓄势待发地逼近沈羽书受伤的地方，兰灵灵一身冷汗，然而却也容不得她思考，眼看那条蛇昂起头就要发起进攻，兰灵灵不作他想，伸出发簪就刺了过去，毕竟紧张，那条蛇轻而易举的避开了，转而将目标对准她，愤怒的蛇发出更加瘆人的“嘶嘶”声，猛地跃身，狠狠的咬住了她的小腿！

　　因着这动静，沈羽书也醒了过来，就见一条黑蛇牢牢咬在兰灵灵腿上，他极快的拿起兰灵灵手中簪子一把刺了过去，正中七寸，那条蛇瞬间没了动静。

　　“你怎么样？”他细细一看那伤口，两个牙洞，渗着红色的血液，“幸好这条蛇没毒，你忍一忍，我去找东西来止血。”他撕开自己破烂的衣袖，缠在了兰灵灵的伤口上。

　　兰灵灵痛得冷汗直流，这蛇咬得真深，痛得她说不出话来。

　　沈羽书将她安置在一个舒服的位置后便再次离开了，回来时手上拿着几把草叶。

　　“这些草药能止血，暂且先用一用，你忍忍痛。”

　　草药敷在伤口上，起先是火辣辣的疼，而后伤口的位置变得清凉，疼痛感越来越轻，见兰灵灵脸色缓和了不少，沈羽书明显松了口气，“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先进去避一避，至少比在外安全。”

　　那山洞是沈羽书采摘草药时发现的，山洞不大，一眼便能望尽，但够隐秘，相对外面莫测的环境，这山洞就显得安全多了。

　　沈羽书不待兰灵灵回应，便蓦地将她背了起来，径直向那山洞走去。

　　沈羽书用枝叶将洞口遮蔽了起来，在洞内升起了火，兰灵灵抱着膝坐在墙角，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她与沈羽书都乏累至极，如今精神放松下来，看着温暖跳跃的火光，只觉一片静宁。

　　“你怎么识得这些草药？”看着沈羽书安静的侧颜，兰灵灵忍不住问道。

　　沈羽书看了她一眼，却没有马上回答，像是忆起了什么久远的事，他的目光变得幽远，过了片刻，山洞里才响起他平静的声音，“小时候日子很不好过，我娘为了照顾我吃尽了苦头，为了请的起先生教我读书识字，即使是在结冰的冬日她也要去河边给人家洗衣物，我从没见过她的手完好无损，她本是出身无忧的大家小姐，可自我爹去了以后便受了这么多难，她的手大多时候都是红肿破裂的，更严重的时候整个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可她为了省银子，无论我怎么劝就是不去看大夫，久而久之，我只好自己琢磨医书，每日上山给她采些草药敷一敷。”

　　听兰灵灵静静的听着，她想的到他小时候日子苦，可却没想到是这么苦。

　　见兰灵灵担忧的神情，他低头淡淡一笑，风轻云淡的语调，”没什么，都过去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兰灵灵低声问道：“你一直拒绝我，是不是因为我花银子太过于大手大脚，你看不顺眼？”兰灵灵希望他的回答是肯定的，因为这样的理由她还可以接受，他拒绝她是因为她的作风而不是因为她这个人，作风是可以改的，但是若只仅仅讨厌一个人，那她就一点希望也没了。

　　她记得初时见到沈羽书时是在他一直供画的画坊，那时他正执笔作画，她从未见过那么认真的人，他微微弯着腰身，一双漂亮的眸子从始至终未移开纸笔半分，四周人声嘈杂，但他却仍专注于自己的画作，仿佛他的世界就只有他笔下的画，爱上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只看了他一眼，她就再也忘不了他光风霁月的模样。

　　她等到他终于画完了画才走到他身边，笨拙的想要讨好他，“你是不是这画坊的画师，你的画真好看，我买下了，你要多少银两？”

　　他没有说话，她天真的以为他嫌弃她没有银子买不起他的画，忙让碧绿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元宝，重重的仍在他作画的桌上，财大气粗的道：“我有银子，买得起，你的画我全买了，这些够不够，不够我还有银子。”

　　然而他这次连沉默都懒得给她，卷起画将她的银两丢在一边就离开了，连看也没看她，留下她不知所措愣愣的站在那里。

　　兰灵灵再回忆起当初的样子简直悔不当初，她那时候那种做法，让沈羽书不屑理会是她自作自受。

　　等了许久，兰灵灵也没等到沈羽书的回答，不过她已经习惯了，沈羽书不想说话时无论她想尽各种办法都是没用的。

　　然而，那时自己即使再怎么令人讨厌，也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她愿意改，她想变成沈羽书喜欢的模样，沈羽书这次不顾安危的救她，是不是说明她还有希望？

　　这种想法让兰灵灵顿时有了勇气，这种时候，这样的地点，又是孤/男/寡/女，不问点什么出来，她会遗憾终身的，至少她要知道沈羽书到底在想什么。

　　“那么，追了你这么久……”兰灵灵紧张的看着他的眼睛，“现在，你有没有喜欢我一点？”

　　兰灵灵静静的等着沈羽书的回答，她希望沈羽书快快点头，可等了许久沈羽书仍是沉默着，兰灵灵忽然之间就害怕了起来，她怪自己的轻率，若是沈羽书同之前一样拒绝她，她就真的毫无希望了，也许沈羽书的不回答才是最好的。

　　她忙嘻嘻一笑，意图让这个问题就此过去，“你这火生的不错，烤的人身上暖烘……”

　　她话还没说完，一直沉默的沈羽书忽然开了口，却没有看她，“兰姑娘，在未考取功名前，我是不会娶妻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被拒绝惯了，兰灵灵忍不住猜想，他这是又拒绝她了？

　　“我现在有什么？”沈羽书自嘲一笑，“家里只能算是能填饱肚子，每一分银两都要精打细算着，跟着我这样的人，只会害了别人，我不想我未来的妻子吃我娘那样的苦头。”

　　兰灵灵看了他半响，最后轻声问道：“若是我不计较你的家世，你肯娶我么？”

　　沈羽书的答案终究是让兰灵灵失望了，“我如今不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东西，这些离我太远。”

　　兰灵灵仍是不甘心，“我愿意等。”

　　沈羽书侧过脸去，“等多少年，京城人才辈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是我一直都考取不了你岂不是要等一辈子，我背负不起这样的情意，兰姑娘，我还是那句话”，沈羽书顿了顿，又慢慢开口道，“你值得更好的，我不需要你的等待。”

　　沈羽书拒绝的果断又无情，兰灵灵怔怔的看着他，然而他却未再将目光移向她分毫。兰灵灵落寞的静坐着，两人再也无言，便这样一直待着直到天色渐明。

　　“你先待在这里别出去，我去找些吃的。”两人昨晚后半夜几乎没说一句话，静谧的太久，蓦地沈羽书开口兰灵灵竟有些恍惚，她看着他出去的身影，自嘲一笑，她似乎永远也走不近他。

　　等了片刻沈羽书便回来了，他带了些新鲜的果子，明显是已经洗清过的，将最大的果子递给兰灵灵，他又从怀中掏了些草药出来，兰灵灵认得出这些草药和昨晚他敷在她小腿上的药草是一样的。

　　看着他仔仔细细的给她敷着伤口，她心里莫名的发酸，既然已经决定不要她，为何他还要对她这么好，这样子，让她怎么放得下，她不想要他的同情与内疚。

　　将那果子紧拽在手心，她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他似乎没什么胃口，将剩余的果子放在一侧，靠在岩壁上，静默着闭上了眼。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寂静让她心头越加怅然，她觉得应该和他说些什么，然而正准备开口便听见洞外一片嘈杂之声。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

　　是碧绿的声音，隐约夹带着几分哽咽。

　　再然后她就听见了方圆的声音，“臭丫头，你快出来，我们找了你一夜，你快出个声儿啊。”

　　洞外似乎人不少，不止碧绿和方圆，她能听见很多人在叫她的名字，应该是她爹派人来救她了。

　　其实这片树林挺容易就找得到，只要沿着护城河很快便能寻到这里，然而经过昨夜，兰灵灵却知道进这林子容易，但要想走出去就难了，不过还好昨晚沈羽书已在出口的方向已做了标记。

　　她看了沈羽书一眼，他不知何时已睁开眼，一双深邃看不出情绪的眼也在看她，两人俱是无言，外面搜寻的声音依旧，慢慢兰灵灵低下头来，轻声说道：“我要走了，谢谢你昨夜的照顾。”

　　沈羽书没说话，静默了片刻，最终他站起身向着她走来，“我扶你出去。”

　　他将她送到洞口，让她靠在石壁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夜，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我还是避开为好，要出这片林子就注意看我昨夜留下的标记。”说着，他便朝着石洞的方向走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兰灵灵忽然间鼻子有些发酸，他这么想和她划清界限，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闭了闭眼，直到那股酸意消失，终于睁开眼向着四周大声喊道：“表姐、碧绿我在这里……”

　　寻着声音，方圆很快找到了兰灵灵，见她受了伤，一阵大哭，“你这丫头是怎么了，怎么还受伤了？”

　　兰灵灵强迫自己一笑，“没什么事，只不过是被蛇咬了一口。”

　　见方圆瞪大眼睛几乎要昏倒过去，她忙又急着解释道：“不要担心，我没事，我没事，那条蛇没毒！”

　　方圆抚着胸口喘了口气，“你这丫头要吓死我！”说着小心的扶着她，“姑父要急疯了，正带着一队人马在林子另外一头找，对了，花锦和姑父在一起，花锦很担心你，那个小子自责的不得了，一直在向姑父认错呢。”

　　“嗯，他也没事就好。”

　　“花锦那小子命大，当然没事了，回想起来，昨晚真是吓死我了，不过你运气也不错，至少人还没事，你不知道我昨晚好担心你。”

　　“这不平安着么，担心什么呀，快去见我爹他们吧。”

　　“你受了伤，不要走这么快。”

　　……

　　直到声音消失不见，沈羽书才从山洞后面走了出来，他一直看着前方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目光里有几丝他自己也尚未察觉到的情绪似是在翻滚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