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人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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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锋沉入碧沼前，憋了一口气，而后身体放松，没有挣扎。
他分出一只手捂住了乌叶的口鼻，后者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昏迷，却恰好也放松了身体——沼泽如同流沙，越是挣扎就沉得越快，如果放松身体，倒可能有一线生机。
只是对碧沼而言，如果能这么简单就蒙混过关，恐怕就堕了这个地方的名声了。
郎锋放松身体，刚感到有一丁点上浮之势，就察觉到了不妙。
水底似乎有什么藤蔓状的东西紧紧缠上了他的手脚，将他与昏迷中的乌叶狠狠地拽了下去，拉入无底深渊。泥沼潮湿森冷，瞬间没顶，沉了不知多久，郎锋气息彻底耗尽，在昏迷前夕，只听到了笛声。
那笛声悠扬婉转，仿佛是从地底传来的，他听在耳中，却觉莫名熟悉，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却是乌叶的骨笛。
乌叶也听到了幽幽笛声。
他浑身疲倦，将将苏醒，还没摸清楚状况，就被这笛声拉着跌进了一场大梦里，一时迷惘，他在哪儿？他不是和郎锋一起跌进碧沼里了么？
乌叶只觉自己仿佛置身虚空里，后望不见来路前望不见归途，只听得远处笛音缥缈，云淡风轻。
他跌跌撞撞，近乎本能一般循着那笛音的方向走去，行得几步，忽觉双目灼痛，捂住了眼睛。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阳光了。
眼前黑暗忽然散开，骤然现出一片草木葱郁的森林，一望却是阳光明媚，满目碧色，一个青年坐在一颗参天古树的枝头，一手持笛，轻轻奏响一首曲子。
那曲子调子古朴，清雅悠扬，有一份身处尘世之外的潇洒。乌叶听得屏息，抬头去看持笛人的面孔。
只见那青年一身青衣，一头乌发颇长，垂在脑后，随风恣意飘散，在这遍地青翠里宛如一抹泼墨，浓墨重彩。
他嘴角噙着一丝笑，一面吹笛，一面似乎不经意地侧了一侧头，露出精致漂亮的五官，以及一双……含笑的黑眸。
确实是黑瞳……
乌叶呆立原地，一时如遭雷击，难以呼吸……也确实是那双眼睛，那双刻在他的骨笛上，妖异含笑的眼睛。他下意识想去抓自己的骨笛，一抓之下手却穿过了自己的身体，什么都没抓到，不由愕然。
相传人死之后，或有魂灵长存。他并不信魂灵之说，但现在这样……难道他已经死了？所以他才见到了传说中的……人神大人？
乌叶愈发迷惘，这时，笛声却忽然停了。
坐在树上的人放下笛子，冷冷淡淡道：“来了就来了，干什么不出声？”他说着叹口气，“我的宠物都被你吓跑了。”
“你的宠物未免也太不听话了。”一人凉凉接话，从茂密的树林里走出，只见他一身白衣，神情冷肃，身下赫然骑着一只钢齿兽。这只钢齿兽体型不小，却似乎对头上骑着的渺小人类分外惧怕，耷拉着脖子，磨磨蹭蹭地往前走，看上去别提多可怜了。
青衣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东西，你招惹他干什么，以后见到这人记得跑远点。”他随手一挥，骑在钢齿兽头上的白衣人被一阵风给托起，轻飘飘地落了地，随后钢齿兽如蒙大赦，吭也不吭一声，扭头跑了。
白衣人“啧”了一声，一本正经地理了理自己的衣冠，“你的巫术用起来当真不错。”
青衣人懒懒躺在树梢，神情冷淡：“你来找我干什么？”
白衣人左看右看，却只看到了脏污泥地，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于是稍微皱眉，索性站着说话：“我来是想借一点你的血。”
话音刚落，却见青衣人挥了挥手，空中骤然燃起熊熊烈焰，凶狠地向白衣人袭去。白衣人一动不动，任由那火焰贴上自己的面颊，扬了扬眉：“不过是一点血而已，于你并无多少损耗。”
火焰舔舐着他白玉一般的侧脸，却并未烧穿肌肤、露出内里白骨，反而如遇金玉一类，只烧出淡淡黑痕。青衣人见状无趣地一摇头，火光散去。
“烧不死砸不烂淹不坏砍不动，你可真是绝了，铮玉。”
铮玉随手抹去自己颊侧的黑痕，“我本就是天地所生，玉石所化，你伤不了我也是常事。”
青衣人轻哼一声，“我也是天地所生，为什么草木走兽都能伤我？”
铮玉认真地道：“你是生灵，与我不同。你有血，而我没有。你有巫术，我也没有。”
他的神情始终不骄不躁，冷肃平静，一身白衣若雪，长身而立，仿佛一个玉石雕像。青衣人撇了撇嘴，冷冷问道：“你要我的血做什么？”
铮玉顿了顿，“你不觉得，这天地这么大，若只有我们，岂非寂寞？”
青衣人皱了皱眉，“我可是听说，北方万兽躁动，兽潮里诞生了新的异种，那也是我们的同类吧？”
铮玉点头，“我从北方来，他可以自由地在兽身和人身之间转换，非常有趣。”
“那我有空也去看看他长啥样。”青衣人说完，又疑惑：“已经有新的异种了，你还想做什么？”
铮玉仰头看他：“我想创造人。”
青衣人缓缓重复：“人？”
铮玉点头，指一指自己，再一指青衣人，“我想创造和我们一样，拥有这样形态的生灵。他们能行走，能和我们说一样的话，有血，有肉，有生老病死。”说到这里，他波澜不惊的眼里突然流露出兴奋神色，“这很有趣，不是么？创造出和我们一样的生灵。”
青衣人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铮玉，我相信你也清楚，这个世界是有它的规则的。万物分雄雌，所以能繁衍。除此之外，创造生灵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只有天地本身，拥有这个权利。”
铮玉神情不变，“我很清楚，不过我有一种预感……这个世界应该有人。”
青衣人打量一下他，终于叹气，“你看得清万物的命运寿数，却始终算不清我们的，我劝你小心行事。”一面说话，一面不经意一点指尖，指尖现出一丁点鲜艳的红色，飞至铮玉面前。
铮玉小心翼翼地接过那血珠，而后抬手抛出一样东西：“谢谢。这个送你，骨玉所雕，万年不朽。”
青衣人抬手接过那样东西，放在掌中仔细端详一番，露出个笑容：“谢了。”
乌叶一直屏息看着两人，这时看着那样东西，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然而没人听见他的惊呼声。
只见青衣人掌中的东西细而长，雕工精致，颜色细白，正是乌叶熟悉的那把骨笛！
只是这把骨笛还未被刻上人神相，也还被……握在人神手里。
青衣人将那骨笛摆弄了片刻，忽然持笛又吹了起来，笛声柔如春水，欢快和煦，他笛艺极其高超，一奏之下，竟引得林间鸟兽尽皆驻足，空中百鸟盘旋起舞，溪流里小鱼摆尾。见此情景，青衣人对人时的冷淡神情也终于散去，双眼含笑。
连乌叶也在这近乎神乎其技的笛声里稍微怔忪，忽然却听“啊”的一声，笛声戛然而止。
“小东西，你怎么蹦到这儿来了？”青衣人放下笛子，用手轻轻捧着一条适才从小溪里一跃而起，竟然跃上了树的小鱼。
小鱼不断挣扎，显然难受得很，却无处可去。青衣人无奈看它一眼，又看了一眼地上那几乎可以称作小水坑的“小溪”，软着声音哄道：“别急，我送你回去，给你个新家，好么？”
男人说罢随意地一抬手，眼前一大片树林骤然飞快凹陷了下去，慢慢成了一个极大的深坑，而后男人手再挥，空中忽现剧烈水流，向着那凹坑奔流而去。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一片繁密的树林却就此覆灭，成了一片占地极广的大湖！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举手投足间，天地万物皆可改，这就是所谓神祇！
乌叶呆呆看着那大湖，看着男人轻轻将小鱼放入湖中，眸中含笑：“小东西，我就住这里，你以后可要多陪我玩啊。”
他伸了个懒腰，“我的名字叫巫夜，你记住了。”
一句话说完，他忽然侧了侧头，乌叶睁着眼睛，猝不及防就对上了男人的眼睛。
男人的眼睛黑沉，幽深如谭，乌叶对上他的眼睛，突然觉得心脏剧痛，在一阵天旋地转后，终于彻底回复了意识。
他浑身湿冷，猛地坐起身，骤然惊觉自己掌中的人神印在发热发烫。
属于神的巫力在他的体内流淌着，让他浑身痛如火焚，却也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人神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