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Happy End！》黑白喵

2、第二章

　　既然是鬼差，自然没有气色可言，可张非左看右看，总觉得白无常这段时间过得比自己滋润多了，连嘴角的浅笑都格外情真意切。
　　他心情不佳，也没兴趣跟导致他心情不佳的罪魁祸首之一客套，只应付地点点头，问道：“有事？”
　　鬼王历练结束，祭师与地府再无瓜葛，白无常对他就算不避之惟恐不及，也没有找上门来的道理……事有反常，张非脸上神色不改，心里却嘀咕起来。
　　白无常答得很痛快：“三日后便是鬼王登基之礼，特来请大人前去观礼。”
　　鬼王登基？请他前去观礼？
　　这是地府能干出来的事？
　　见张非怀疑，白无常微微苦笑，开始给他解释原因——说到底，这还是张非自己的功劳。

　　王无相趁鬼王历练作乱一事对地府震动不小，若说四凶狩天阵成、化人间为鬼域地府还坐得住的话，莫问天险些逃狱就能让十殿阎罗也觉得后怕。要他真逃出去，再有王无相、莫应为臂助，只消登高一呼，便能收拢那些至今不愿归顺地府的野鬼仙。再聚起一个幽鬼盟，对莫问天来说，绝不是什么难事。
　　可地府去哪找第二个空色一般的鬼王？就算空色奇迹般地及时出现，当初由他一手带起的那支鬼军如今投胎的投胎渡劫的渡劫，剩下零星几个也散在地府各处，只凭现有的鬼兵鬼卒，哪怕是空色，能挡得住幽鬼盟么？
　　一场大麻烦就这么跟自己擦肩而过，地府的诸位大佬庆幸之余，倒也没忘了研究下是谁帮了他们这个忙。
　　于是他们看到了张非，一个凡人。
　　也是个人脉好得出奇的凡人，上到人间政府应对灵异事务的最高机构非正常办公室、道门魁首龙虎山，下到名不见经传却传承了上千年的赶鬼人、临山城外的鬼龙王，居然都能跟他扯上些关系，欠下点人情。
　　负责写这份调查报告的人是白无常，当他把自认客观中立的报告交上去之后，原本还在犹豫该不该破例让祭师在历练后再与地府产生交集的大佬们终于拍板——交！
　　张非：……
　　这司马昭之心恨不得直接掏出来给他欣赏，再装傻也毫无意义。于是鬼王祭师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能见到他么？”
　　“当然。”
　　“……去。”

　　当然要去。
　　就算是明摆着要被人算计也好，就算还要继续跟地府产生种种瓜葛不得安生也好，至少……
　　定下三日后出发的时间，送走白无常，张非闭上了眼睛。
　　舌抵上腭，凝气静神……默念着空色曾经在他耳边念叨过的话，张非努力地尝试着跟贪沟通。过了半晌，身体里终于传来个模糊的信号，像熟睡之人的咕哝声。
　　能回信就好，张非坚持不懈地骚扰了他半天，总算跟沉睡的贪达成一致，慢慢地将他“抽”了出来。
　　说起来，贪也算命途多舛。
　　恶情果这东西本来就很难天然生成，一旦出世，又多半会落入各路妖魔鬼怪手中，或为炼宝练功所用，或为私人珍藏。打从开天辟地算起，从没听说过恶情果成精的道理。
　　可贪是个例外。空色为了避免张非吞下的贪情果对他造成影响，想法子出手炼化，鬼王之力作用下，竟让贪情果觉醒出了一点灵识。他那时候正在为张非没什么护身法术苦恼，便打起了贪情果的主意，想将它炼成张非的使令。结果炼到一半，归先生又来捣乱，空色不得不让贪提前化形，却也因此断了他与贪情果的联系。之后，张非“死”，为了助他还阳，又只能让贪暂时占住他的身体，不至于让肉身生机断绝。
　　如此这般搅和了一番，贪的身份，很难再说是张非的使令。他更像是他的儿子，两人虽无肉身血缘，却有灵魂牵绊。
　　后来那半颗贪情果被归先生抢走，再拿回来时已经被打散成了阵法的一部分，虽然又损失了不少，但对贪来说反倒是个好消息，他啃不动贪情果，却吃得了被打散的贪情果之力。那一战过后贪一直在沉睡，就是为了趁热打铁，将吞下去的东西彻底消化。
　　张非对此乐见其成，也一直忍着没去打扰贪，只是这次他的目标是地府，恶情果对鬼魂来说是剧毒，天知道他们对相当于恶情果成精的贪会是个什么态度。
　　安全起见，还是让他留在阳间比较好。
　　脱离出来之后，贪凝成个拳头大小的迷你饕餮，半透明的身体团成团，在张非眼前沉沉浮浮。
　　消化了许多贪情果之力，此时的贪其实已经不需要留在张非身体里，只是他在这里呆惯了，骤然被“叫醒”又“赶”出来，难免很不乐意，半梦半醒间咕咕哝哝地抱怨着。张非也不嫌他烦，伸手顺了顺饕餮飘在空中的鬃毛，又伸手将他整个握在掌中。
　　等他再松开手，饕餮已经变成了个石球。放在桌上，正跟旁边的招财猫茶壶相得益彰，肥成一双。

　　在贪之外，张非要处理的事情并不算多，跟花姨知会一声，向学校那边请了假，再给亲朋好友打了圈电话，“下地狱”的准备也就宣告完成。
　　除了被他用“出门散心”忽悠过去的花姨，知情人无一看好张非的地府之旅。宋鬼牧说得最直接：“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对，黄鼠狼请鸡上门，你是打算进油锅还是进沸水？”
　　……别说油锅还是沸水，哪怕那十八层都摆在眼前，该去不还是得去。
　　三日后的凌晨五点，白无常准时出现在了张非眼前。
　　与他一同出现的，是一道门。
　　那门整个涂成了红色，罩着个黑漆漆的顶子，门檐上并无文字，只画了一片刀山油锅、铁树铜柱的狰狞景象。
　　“极少有人阳身入阴门，”见张非表情复杂地打量那扇门，白无常脸上倒是露出几分歉意，“能用来开一条路的法器，我也只找到这一个。”
　　活人进阴间不算多罕见的事，历朝历代皆有记载，但这些人几乎都是在魂魄出窍后，以生魂的状态进的阴间。魂魄属阴，就算还带着些阳气也不至于被阴间排斥，唯一需要小心的是别在阴间待太久，使得魂体被阴气浸染，无法还阳。
　　例外的那些则基本都是修士，有修为护体，罡气罩身，自然可以潇洒来去。
　　这里面的著名代表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大大，一根铁棒横扫阴曹，这么多年过去阴影依旧未散，原本禽畜死后魂魄都是由牛头马面统一接引，唯独猴类享受人类同等待遇，由无常级鬼差出动接引，小心防备，以免又出一个孙姓灵猴。
　　要不是白无常说这事时的表情太严肃，张非真想笑两声，顺便表达一下他对孙大大的敬仰之情。
　　“祭师可准备好了？”手搭在门边上，白无常问。
　　“基本好了，”张非吐了口气，“开门吧。”
　　得知他要“出门旅游”，花姨硬拉着他去了趟服装店，置办的一套新装张非自己看不出好在哪里，花姨却赞了半天。都隆重到这个地步了，小鬼也该满意了吗……
　　对了，还有样东西。
　　张非目光一侧，落到了床头柜上。戴惯了的黑框眼镜放在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似乎是从钟错走后开始，他没再戴过它。
　　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只是觉得……用不着了。
　　“——开。”
　　白无常的声音，传了过来。
　　原本清朗的声音压得极低，听着倒像哪座寺里遥遥传来的晨钟，看似沉重的大门似乎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便整个洞开，阴冷的气息汹涌而出，整个房间顿时如坠冰窟。
　　那门里连半点光都没透出来，是一片再纯粹不过的漆黑。张非轻轻嘶了声，站起身，指尖最后在眼镜上擦了下，抹掉了那一层浮灰。
　　他最终还是留下了它，独自走了进去。

　　那门是窄的，那路是长的。
　　走进大门之后，张非脑中一直回荡着这句话。
　　门内的通道居然就是一片纯粹的黑，好在白无常体贴，进去之后周身亮起一层乳白色的淡光，像根灯柱一般走在前面，才避免了他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张非试探着往左右两边各走了大约三步的距离，没踩到像是边缘的东西，脚下依旧是一片平坦，连条缝隙都没有。
　　他走得无聊，只好没话找话：“我记得你当初拎我去谈条件没费这么大的事吧，我就开个门的功夫，已经跑地府去了……”
　　“那是因为鬼叛殿结构特殊，阴气极弱，”大约是想到了当初的情形，白无常的声音里也带出了些许怀念的意思，“若是换个地方说上那么久，祭师回去后怕是要病上一场。”
　　他停了停，又道：“生死门能让活人在阴间留上整整七日，七日之后只要及时回转阳间，不会留下丝毫后患。”
　　“这Flag立得好，”张非嘀咕，“看来七天后我是肯定没法回来了……”
　　他话音未落，前方忽然现出一道人影。
　　那是个几乎融入了黑暗的人，如果不是他身上亮起了和白无常一般的光芒，张非怀疑自己就算从他身边走过，也不会有所察觉。
　　他身形矮小，身上披挂着一套仿佛从京剧里走出来一般的盔甲，甲片上已是锈迹斑斑。见到白无常后，他艰难地躬身朝他行了个礼（走在旁边的张非则似乎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嘶声道：“白爷……”
　　“有劳了，”白无常拱手还了个礼，“请开门吧。”
　　那人点了点头，身上的甲胄摩擦出刺耳的吱呀声，他却恍若未闻，扭身抬手，做了个“推”的动作。
　　张非原本以为他会推开一道门，可下一秒，周围的黑暗潮水般褪去，矮小的身影不知所踪，留在他眼中，只剩了白无常，与……
　　一整片崭新的天地。

　　张非也曾猜测过阴间是个什么样——无外乎是昏天黑地阴风阵阵鬼哭神嚎做背景乐的那种，但当他真的站在阴间时，他却觉得这地方比他想象中好很多。
　　他们站在一片坡地里，远远地能看到平坦的大道，一直延伸到远方。脚下虽然称不上绿草茵茵，但暗褐色的土地上，至少冒出了两三棵不知是什么种类的植物，还有一株挂着个浅蓝色的花骨朵。
　　尤其令张非意外的，是他们头顶的天空。
　　阴间的天空理所当然的没有太阳，却有星辰，星星点点的亮光以近似圆周的形状散射分布着，从边缘至圆心，由稀疏至密集，核心处点点亮光攒在一起，看起来居然还挺漂亮。
　　“你们这儿亮化做得不错。”张非评价道。
　　“那是地规树。”白无常道。
　　地规树？
　　张非眯起眼睛看了眼，总算从亮光的间隙里找到了似乎是树叶和树枝的东西，可是……
　　这也太大了。
　　张非举目望去，就算看到极限，那星点的光芒也只是稀疏，而不是消失。如果他视线所及的地方都是地规树的树冠，那这棵树到底该有多大？
　　之前他还对“地规”这名字有点想法，如今一看才发觉是名至实归——如果一棵树能撑得起阴间的天，那它说什么，好像确实没人敢不听。
　　盯着天空磨了磨牙，张非努力按下“砍了这棵树不知道行不行”的想法，把目光转向他们要去的地方——在大道尽头，隐隐能看到建筑物的影子……
　　没看几秒，他眼前忽然一黑。
　　“啪嗒”
　　一片树叶从天而降，准确无误地糊了他一脸。
　　张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