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回宫！！》岩棉

5、虎符！虎符？

　　【第五章】
　　多年后，哪怕今时今日被关押在此，我也想不明白自己当年做这个荷包予他是对是错。
　　荷包本是挂在束腰上装些零星小物的，因在本朝甚是流行，朝廷都有了礼制，二品以上方可金缕，三品金银缕，四品银缕，五品、六品彩缕，七、八、九品彩缕。他是王爷，自然用金缕，可我却觉得通体金黄免得扎眼，便想少用些金线，多去找来许多上好的绣线，又寻思了找了几个等寸大小的海珠，那时我虽是王妃，却开支皆受人看视，收集这些也着实花了些功夫的。
　　如此又怕绣错浪费，便先用普通绣线练习，还想着如若日后有个女儿，就算揍她也得逼出一手漂亮功夫，可不许像娘亲这般窝囊。
　　而如今我想到这许多的年月，倒觉得只有怀着小心思安安分分做荷包这几个月里是静好的，没有高贵的功名，没有风云的事业，也没有波涛的人心，便如同素朴的夫妇般有点疏离的相敬如宾，我想谢平澜那时纵然不喜欢我，总归也是不烦我的，哪如现在，相看两厌，不欢而散。
　　宁安五年四月，京城的春天暖的有些不成体统，我揣着做好的荷包喜滋滋的去他书房，管家说他与几位大人在议事，便叫我在书房旁的偏厅里等候一会儿。
　　我想他们那些事我女人家不懂，坐在偏厅里用用茶点也是不打紧的，况且我那么焦急，那么迫切的想给他看看那个荷包，活像小孩子给家里大人献宝的糊涂心思，我心里暗暗笑自己。
　　书房是独立的一栋，正大门进去是个会客的小厅，小厅左边进去便是正经的书房，右边是一处休息的偏厅，配了桌椅软榻，我便是在偏厅处的等候的。
　　一会儿工夫就听见外边有了动静，想来是他忙完了送人出来的，就偷偷从门缝里望了望。
　　那边出来两位大臣，一位尚是年轻，着了身墨绿的衣裳，眉宇间有些阴沉的老气与衣服相得益彰的很，另一位稍稍年长，穿了墨色的长袍，似乎稳重内敛些。二人皆是中等身材，身高也是相仿，站姿端正，有些武将的风姿，却没了爹爹那样的豪迈。
　　我见他们二人皆出了书房的门，然后回首向站在屋里的谢平澜拜别，嘴里说的是些寻常的客套话。
　　我极少见到这样的谢平澜，他笑的是客气，显得平易近人，却是尊贵，让人不得不为得了他这一份客气而觉得荣誉。
　　“那么就此别过了，王爷吩咐的事在下必然好好办。”年轻点的拱手鞠了一躬。
　　谢平澜说：“唐先生办事本王自然放心的。”
　　“那么我们也就不打扰王爷了。王爷莫送。”年长的那个说完正欲拱手再拜，年轻的却收起拱手之礼时碰巧撞到他，这一碰不打紧，却分明将年长那位袖里什么东西碰掉出来。
　　东西落在地上挺闷一声，我追着声音看去，是个锦布袋子，袋口没扎严实，露出了褐黑色的一角。
　　我陡然倒吸一口凉气，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唯恐泄露一点点声音。这样东西，我这辈子也只偷偷瞄过两次，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王府谢平澜手里的。
　　那两位大臣都是背对我的，我见不到表情，却见谢平澜面上一沉，似乎有些山雨欲来的气势，年长那位匆匆捡起来，略有仓惶的频频谢罪，年轻那位自然也帮腔谢罪。谢平澜敛了敛面色，稍稍和缓些，这次二位很快辞别，临出门一瞬我瞧着他们似乎还有些战战兢兢。
　　我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等到谢平澜对了门外叫了声送客，又吩咐了上茶。我想下人必然通报我在等候的事，情急之下便轻手轻脚躺上软榻假寐，心里却是如何都平静不了的。
　　便是噤若寒蝉的哆嗦良久，才听见我这屋门“吱呀”被退开，我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强行叫自己冷静。一会儿便感觉有重量压在软榻上，接着便被轻轻推了几下，我故意不理，直到谢平澜使了点力气的拍拍我，才佯装睡眼朦胧的睁开眼。
　　“怎么在这儿睡下了？”他问，声色平静，与平时无异。
　　我是略有慌张的，便自责道：“哎呀我怎么睡着了。”说道便咬了咬下唇，然后就指了指桌上的荷包笑道：“我给你做了个荷包，急着给你看就进了书房。”
　　他淡淡扫了眼荷包，脸上并没有明了的情绪，半响才微微笑了说：“难为你还真能做出来？这几日辛苦了吧。”
　　我自是心虚，却装作娇羞的别了别脸，说了句：“不辛苦的。”
　　他略略显得放松了些，伸手在我发髻上摸了摸说：“头发有些乱了，我去叫下人进来给你收拾下。”我点了点头，又指指荷包说：“你不看看嘛？”
　　他站了起来，拿过桌上的荷包说：“恩，挺好看，我喜欢的。”我配合着笑的很开心，“那你快出去，我要收拾了。”
　　谢平澜出去了，我捂着心口，等自己略略平静下来，没一会儿进来两个女婢替我略略整理了，整理的时候我反复的回忆着自己刚刚的言行，觉得应该是没露什么马脚，之后我便回自己那屋了。
　　在屋里呆不了一会儿就是晚膳。晚膳摆在正厅，我与他同吃的。
　　平时日子里，若是他连夜宿在妾室那里，那么晚膳便是我见他唯一的时间，因此晚膳我是常常期待着的。其实我也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真是见了他也没什么，他且用他的膳，我且布我的菜。
　　今日那事不知他是否怀疑，我若憋了不去用膳又显得过分心虚，心里揣着小心思真是坐立难安，也不能被下人看出来的，我摆弄着绣线，直到女婢来请我过去。
　　一切如旧。
　　席间我问他可喜欢那个荷包，他笑笑说喜欢，可我却没见他戴过。
　　那日夜里他是宿在妾室屋里的，和往日一般。
　　我不知他是否怀疑我，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都是今天掉落物什的残影。
　　我是将军府的大小姐，而这样东西是常年摆在我家祭坛里供着的，父亲说既有重兵看管，祭坛里又有不计其数的机关暗器。
　　这是兵符。大周朝传达命令或调兵遣将的凭证。
　　但我在父亲那里见到的兵符是半片包浆流丽，溢彩光滑的老虎，而今日惊鸿一瞥，那分明是一只完整的老虎。我小时候听父亲说过，兵符一分为二，一半保留在将军手里，一半保留在皇帝手里。
　　但是谢平澜却有一块完整的兵符。
　　我心里影影绰绰的觉得些什么了，却终于不敢猜不敢想。
　　过了几日，我听说那天让我在偏厅等候的管家被赶走了，女婢嚼舌时说的原由是得罪了主子。
　　我心里更多遗憾着的却是我那个荷包，到底是我花了心思用了力做的，却因这事叫他心里存了疙瘩，再是用心他也不会喜欢，而我也不至傻到去催他挂上，
　　后来在宫里最难熬的日子我也曾偷偷想过，也许他是喜欢我，却终于因为对我有了芥蒂而不能够。于是我便格外羡慕那些于他的权力，于他的利益毫无瓜葛的女孩子，那样干干净净毫无牵绊的女孩子才能得到庇佑和宠爱。
　　而我却是皇后，掌握着那些女子的命运的后宫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