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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
她变的像那时的褚赴,开始一个人发呆,一个人站在观沧崖边,一个人坐在树上,看天边云卷云舒,芍药开落几度。
刀伤易治,心病难除,时雨怜惜梅见小小年纪既历情劫,又捱皮肉苦,于是对她更是悉心照料,梅见是狐狸成精,时雨亦是白莲成妖,二人皆无父无母便以天地为证义结金兰。
此后八百年间两人在青顶山汲取万物之灵一同修行,不到五十年时间便为梅见修得妖身。
情若是叫人愉悦幸福,尚可称为情,若是成了执念牵绊,那就成了情劫,梅见的情劫渡的着实有些长,足足八百年,她都在执着的等着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
那一天她绯衣如火似漫天云霞,环佩叮当如平日一样坐在树上,远方云雾淡薄,日头高悬,芍药又一次开满山坡,她等啊等,等啊等,早已记不清沧海桑田几次,世事变迁几回。
那人衣角飞扬逆光走来,坐在亭中静静拂了一曲,她以为是自己等的痴傻花了眼,待到一曲弹罢,才敢确定,十一他……真的回来了。
他晚了八百年,还是回来了。
还是那模样,那个梅见日思夜想的模样,她在梦里抚过他的眉,绾过他的发,牵过他的手,她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的模样。
她心中激动难抑,双手将衣袖揪的发皱,不停默念“要笑着重逢”,这才忍住了将要滴落的泪水,硬生生的笑了出来。
亭中那双清眸一下就看向了她继而笑意盈盈道:
“你是哪家的小丫头?”
梅见心里默默的回答他:
小狐狸,十一我是小狐狸,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她圆梦一般的与他一起逛了集市,买了酒吃,坐了画舫,甚至还讨得了一幅十一为她作的小像。
既然已入轮回,前尘就不叫他知道了,她食髓知味,尽力的学着人间少女的姿态举止,想要与他相处的久一些,不叫十一发现她是只妖。
她是只狐狸的时候想要修成人形,现在有了人形又想做个真正的人。
怪她太贪心,想要的太多,现在十一知道她是妖了,躲她还来不及,再也不会来找她了。
这一世看到他衣食无忧,不必再为国恨家仇所累,梅见已经很感谢上苍了,她此生再不求能与他日日相守,只求他平安到老。
江城追来山中抚琴的这个下午,梅见没有出去找他,一直静静的坐在星湖边,夜里星星都掉进了湖里,她就坐在湖边和月光一起看啊想啊,如果她没有被人发现是妖精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以报答他请她吃酒的名义,邀请十一来湖边看星星了。
这一天,小狐狸彻夜都没有睡觉。
第二日清早薄雾还未散开,江城就背着琴匣手握青笛上山来了,他一步步从从容容的走向石亭开始抚琴,弹弹吹吹的又到了下午,他将琴收回,打算明早再来。
不远处一道清脆女声道:
“你是来找我的吗?”
江城欣喜的抬头看,来人正是他朝思暮念的梅见。
他一双清眸盛满笑意,将琴匣背回身上,说:
“我一直在等你。”
他心内是惧怕妖精的,可梅见不同,他喜欢她,纵然是妖,又有何妨。
“你真的是在等我啊!”
梅见心中欢呼雀跃,看来十一并不知道她是个妖,她开心极了。
“嗯,真的是在等你。你不来找我,我只好来找你。”
江城耐心的回答她。
“那太好啦,我正好想带你去个地方,你愿意去吗?“梅见开心的问道。
”走吧。“
梅见趁江城不注意偷偷在他身上施了法,叫他能毫发无伤的穿越那道结界。
走过红叶竹林的时候,江城突然说了一句:
”这些竹子竟是红色的,真稀罕哪。“
梅见有一瞬的微楞。
那一世,他初次来这里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后来这座竹林便成了他最喜欢呆的地方,他说这里像是神仙的居所,最后连死都死在了这里。
这里不是神仙的居所,而是精怪的住处,只是被道结界所覆盖,寻常人瞧不见罢了。
她给十一施了障眼法,叫他看不见这里的小妖们,她实在是很想带他来这里,夜里的星湖是她眼中世间最美的景色,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和他分享。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什么都聊,聊什么都叫两人觉得开心,这里没有纷纷扬扬的梨花雪、杏花雨,只是普普通通的参天高树,日暮西山,却胜过人间无数奇景,他们并肩坐在湖边,如相识多年的老友一样聊着天,静静的等待着月上梢头。
夜神终于降临在这里,月亮刚刚还被云雾遮着,只一会儿便整个露出,如玉雕一般淡淡莹着光辉,银辉甫一洒满这片林子,万千高梧便齐齐开出了无数个玉碗大的白花朵,花似有千重瓣开的极盛,个个被玉辉笼罩,不用点灯,已是极亮,间或还有成群的萤火虫飞过,整个林子像是被黑夜遗弃一般,又像是哪个神仙的府邸。
”我走过很多地方......却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奇景!人世间竟有这样美的存在。“江城情不自禁赞叹道。
”再等等~等会儿星星们还会成群结队来洗澡呢~“梅见舒眉对他一笑,盈盈道。
梅见心中已经想的很明白了,人与妖终究不能殊途同归,她与他不仅相隔两道,还隔着八百年的时光,他们两人之间的不是缘分只是巧合罢了,早晚有一天十一会发现她是个妖精,再也不会理她,不如圆了她的梦,一同看完这场盛景,再向他道别。
”真的!我竟有幸至此!能看到这般神仙景色!“江城展眉开心道。
”十一,你瞧这样的好花好景,能吹支曲子给我听吗~“梅见小心翼翼的问道。
”自然可以,你想听支什么曲子?“江城问。
”什么都可以。“梅见回道。
什么都可以,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那我就随意喽~”江城笑答。
说罢摸出青笛,吹了起来。
梅见凝神屏息听着,白日里声音太远她听得不真切,现下她是真真切切的听到了,八百年后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晚,那一晚十一在这同一座山中吹了一宿的竹笛,时间太久,那旋律她已快要忘了,这一次,她要好好的记住,记住这曲子,记住这吹曲子的人。
她听曲儿听得太入神,全然没有注意到满天繁星已经下凡来,扑通扑通跳进湖里,随着笛声起了舞,白日平静清澈的湖水熠熠生辉,像是一块通透的翡翠一般镶嵌在这仙林里。
江城吹得尽兴看的尽兴,一曲吹罢,转过头深深的看着梅见。
轻声说:
“阿见,我今晚很开心。”
梅见开心的倒在草地上双手背在脑后看着夜空:
“十一,我也是。”
“以后不要再躲着我,我找不到你的时候会很着急。”江城认真道。
“为什么?”梅见问。
“我喜欢你。阿见,我喜欢你。”
有那么一愣神的功夫二人都没有说话。
梅见呆愣了片刻,心中小鼓敲打着已快敲破脑膜,这到底该不该令她开心?
她还是下定决心:
“十一,你不能喜欢我。”
“为何?”
江城平静问道。
“有件事我没有向你坦白。”梅见说。
刚刚的欣喜刹那化作悲伤,蔓延至身体的每一处,令她的心止不住的疼。
“十一,我与你不同。我......是只妖。
她终于还是说出口了,心中大石一下便落了地,她已做好了准备,就算十一他落荒而逃此生再不见她,她都不会多言半句。
十一抬头看着她看的那片夜空,双手撑地坐着,比她还要平静:
“这个啊......我早就知道了。”
梅见一下惊坐起,震惊的看着他:
“那你!那你......”
江城看着她笑了笑:
“我怎么不怕你?怎么不逃是吧?”
梅见重重的点点头,心中讶异难以形容。
“我这么喜欢你,为什么要逃?亲近你都来不及呢~”他还是微笑着说,眼中光华若满湖星灿。
“可人妖殊途啊!”梅见离不开震惊,终于说出了话。
“天下大义是天下大义,儿女私情是儿女私情嘛,有什么关系吗?”江城继续道。
“十一你......”梅见结结巴巴。
“你以后要是为了这事躲着我,那我可真要生气了。”
他佯作了一个生气的表情,逗的梅见笑出声来。
“哦,对了,我还想问你个事。”江城又说。
“什么事?”此刻的小狐狸已经快要被这突如而来的幸福乐晕了,嘴上仍强装平静的问道。
“你今年多少岁了?可曾与谁订过亲?”
梅见结结巴巴的说:
“一......一千二百多岁......还未曾订过......订过亲。”
“那太好了,等我回去告诉我爹爹,便去你姐姐那里向你提亲,你说怎么样?”
江城一脸憧憬道。
梅见真的要晕了,十一不但喜欢她,还这么快的就要与她成亲,她刚刚还在想怎么告别不至于很难堪,可她还是镇定的说:
“那当然好了。”
江城喜形于色,继而又有些丧气的说:
“我实在太不争气,你都一千两百多岁了,可我才十九岁。”
梅见瞧他那一脸怨愤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
“你若是嫌我年纪大,不想同我结亲,那便算了。”
江城连忙解释道:
“不是不是,阿见你千万不要误会啊,我的意思是我老了以后你还会这么年轻,万一有一天你嫌弃了我,我可怎么办。”
“十一,我从未嫌弃过你,也永远不会嫌弃你。”梅见直视他,认认真真一字一顿道。
“我相信你。”
梅见从未有过这么一瞬强烈的想要感谢上苍。
老天厚爱她,终究圆了她的单相思,给了她一个圆满。
标题出自唐珙《题龙阳县青草湖》
全文: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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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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