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关》宁九九

14、第十四章

　　夏筱一紧张就爱不停的吃东西，或是不停的喝东西。
　　她很快喝光了杯中的红酒。
　　一旁的孟国强以为她喜欢喝，又给她倒了一杯。
　　边倒酒的时候，孟国强还觉得这个小朋友蛮有意思的，长得秀秀气气的，没想到喝酒这么豪爽！有前途！
　　夏筱看着杯中酒真是犯愁，旁边这位满身煞气的大哥一脸严肃，问都没有问，就给她又倒了杯酒。
　　夏筱心里内牛，她知道这酒肯定贵到离谱，但她对红酒无爱啊，还不如来听可乐。
　　她舔了舔下唇，拼了！
　　等到董桉桉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眯着眼犯迷糊了。
　　毕竟勇哥在场，董桉桉生怕夏筱乱说话，赶紧拽着夏筱起身，“不好意思，我朋友喝高了，我带她去那边醒醒酒，就不多打扰了。”
　　“这就喝高了？”孟国强纳闷，“我还以为你这位小朋友酒量很好呢。”
　　董桉桉苦笑。
　　夏筱抱着董桉桉不撒手，她喷着酒气，大声说：“桉姐，你抱起来好舒服啊！”
　　董桉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加快脚步，带着摇摇晃晃的夏筱匆忙败退。

　　好不容易把夏筱带到吧台。
　　董桉桉把她丢在高脚椅上，恨恨的戳了戳她额头：“一个没注意，你就出状况。”
　　“妈妈，”夏筱揉额头：“你干嘛戳我？”
　　Sam笑得不行：“你们刚刚过去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丫头多半得喝高。”
　　“为什么？”
　　“刚才那杯玛格丽特里就有两种酒，再过去喝两杯红酒，酒一喝混，准倒。”
　　“这家伙，”董桉桉扶着左摇右晃的夏筱，“酒量很差的，算了，我带她回去吧。”
　　正准备结账时，Sam笑得很有深意：“那边有人帮你结过了。”
　　董桉桉一怔。
　　“Ann，”Sam说，“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到酒吧怎么能没有人帮你付账？”
　　董桉桉心里不知为何，有种被冒犯的怒意。
　　Sam拿刀切开一个柠檬：“Ann，偶尔接受别人的好意，天不会塌下来的。”
　　董桉桉不语。
　　他把柠檬汁挤进盎司杯里：“来，我请你喝杯柠檬汁，解解酒。”
　　董桉桉接过来一口喝光：“你不早说过了，我就是个死脑筋嘛。”
　　Sam望着她微笑。

　　出了Matador的大门，一个陌生男人走上来：“董小姐。”
　　董桉桉奇怪的看着他，一边努力稳住夏筱。
　　“我是庄总的司机，”男人说，“他让我送董小姐和你朋友回家。”
　　“不需要，”董桉桉说，“我自己开车过来了。”
　　“庄总说你喝酒了，不方便开车。”
　　“我没喝多少，你去跟庄总说，不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男人笑的很敦厚，“要不然，我开董小姐的车送你们回去？”
　　“那你把我们送到了，你怎么办？”
　　男人微笑。
　　董桉桉秒懂，她问了个多蠢的问题。

　　“孙先生...”
　　“董小姐叫我阿和就好。”
　　“...阿和，到前面一个红绿灯左转，再往前开差不多500米就到了。”
　　“好的。”
　　这位叫阿和的司机很有操守，车子开的稳稳当当，后座喝醉的夏筱像个神经病，一时哭一时笑也没有影响到他。
　　夏筱一到商场的地库，被冷风一激，醉意立刻彻底大爆发。
　　她哭的稀里哗啦，一会儿撒泼大骂要踩爆渣男的小丁丁，一会儿又很文艺的哭诉，说真心和青春被男人辜负，还不如拿来喂狗。
　　董桉桉开始还很不好意思很头大的努力让她闭嘴，最后都麻木了，任她一个人在那里折腾。
　　下车的时候，董桉桉低着头道谢，她扶着夏筱，装出无暇他顾的样子。
　　她实在不忍看阿和的表情。

　　大醉一场，夏筱第二天起来原地复活红蓝全满。
　　“桉姐，”她坐在董桉桉对面吃早饭，神采奕奕，“后面的事，我都不大记得了，你跟我说说后来庄总和杨总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你就醉了，我们就走了。”
　　夏筱很失望：“我醉的真不是时候。”
　　“筱啊，”董桉桉实在忍不住，“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什么？”
　　“你昨晚喝醉之后的疯狂。”
　　“不记得啦，”夏筱很无所谓，“反正跟那些人又不认识，以后都没机会再见面，有什么关系。”
　　“不过也说不定，”她转了转眼珠，八卦兮兮，“桉姐，昨晚从你出现开始，杨总和庄总的目光就一直围着你转哦~我都看见了！”
　　董桉桉拿起面包塞她嘴里：“你醉得那么厉害，我才不相信。”
　　夏筱叼着面包：“我醉得那么厉害，还记得他俩看你的目光，可见印象有多深刻。桉姐，两个霸道总裁爱上你，感觉是不是特别酸爽？”
　　“既不酸也不爽，”董桉桉说，“两个字，心塞。”
　　夏筱张张嘴，竟无言以对。

　　过了圣诞，很快元旦就到了。
　　夏筱元旦三天假期跟父母回乡下老家，而董桉桉去杜伯家吃了顿饭，其余时间都在家里待着看书写材料。
　　庄嘉树似乎去了日本，发了很多北海道的雪景与美食过来。
　　董桉桉晚上睡觉前，打开手机看图片，或是远处白雪皑皑的屋顶，或是居酒屋前晃动的灯笼，或是码得整整齐齐的肥厚三文鱼，或空灵开阔或热闹繁华，不一而足。只是他的图片从来没有人，就连拍摄的街道也是仰角的，只见灯光不见人影。
　　不知为何，这些不见人烟的寂寞美景与美食让董桉桉产生了同病相怜的寥落。
　　在这个世上，他们都是没有亲人的人。
　　董桉桉能体会得到，当心真正寂寞的时候，眼中的一切都是寂寞的。

　　元旦假期过完，夏筱开始期待春节长假。
　　只是律所里每个人都变得很忙碌。
　　最叫人想不到的是，审查起诉阶段快要收尾，很快能开庭一审的古娜娜案，犯罪嫌疑人古娜娜忽然全盘翻供。
　　“她搞什么啊？”夏筱简直不敢相信，“她不是把犯罪事实交代的很清楚了吗？”
　　“谁知道她在想什么？”董桉桉也摸不着头脑，“刘检说不定还以为是我教唆的，我真心冤枉。”
　　“不会啦，”夏筱安慰她，“刘检那人做事还是很公正的，再说，你教唆古娜娜有什么好处？”
　　董桉桉微微烦躁，她很不喜欢这种案件走向不在掌控的感觉。
　　两人准点按预约好的时间，来到城西看守所，再次见到了铁栅栏后的古娜娜。
　　古娜娜比她们上一次见到时，更憔悴了，她脸上阴影重重，不到二十的女孩子看起来竟然有些显老。
　　她耷拉着眼皮，对董桉桉的问题，问三句不答一句。
　　“你到底在想什么？！”董桉桉火气上涌，“你以为你说什么，法庭就照你说的认定？”
　　“都是我干的！”古娜娜一脸执迷不悟，“抢劫还有你说的那个抢夺，都是我干的！”
　　“你有什么本事半夜一个人去抢一个比你强壮那么多的男人？拜托你，清醒一点，你男朋友犯的罪证据确凿，你为你男朋友做的够多了，你已经为他犯了包庇罪，难道还要把他所有的罪都扛过来？”
　　古娜娜眼中的泪光一闪而过，她的双手死死的交握在一起。
　　“古娜娜，”董桉桉语气平静下来，“我接过你外婆不下二十次的电话，你外婆也曾到法律援助中心找过我，她那么大年纪的人，向我下跪，她对你犯的罪无能为力，只能不断哭着恳求我为你好好辩护，你除了男朋友之外，还有外婆，你想想你外婆，做人不能这么自私。”
　　古娜娜终于忍不住抽泣。
　　“你们是不是瞧不起我？”她抬起手擦了擦眼泪。
　　董桉桉与夏筱对视一眼。
　　“你是我的当事人，”董桉桉说，“我没有什么瞧得起或者瞧不起的，每个人在人生岔道口都可能会做错决定。”
　　古娜娜似乎不信，嗤笑了一声。
　　良久，她低声说：“原来阿蚊不是这样的，他人聪明学习又好，长得又帅，他要是不坐牢，以后肯定有出息。”
　　“所以你就想牺牲自己，来成全他？”
　　古娜娜低头不语。

　　两人出了看守所，走在街上。
　　虽然冬日阳光灿烂，董桉桉与夏筱仍然觉得心里压抑着层层的阴霾。
　　“筱，”董桉桉忽然开口，“刚才我说的那句每个人都可能会做错决定，不是随便敷衍她的。我跟古娜娜挺像的，我也只有外婆一个亲人，家里很穷，看到她就好像看到另一个世界的我，也许行差踏错，也会像她这样。”
　　“不会！”夏筱斩钉截铁的否定，“桉姐，其实我很羡慕你，身上有种可以感染周围人百折不挠，积极向上的劲头，你总是能目标明确，不会犯错。”
　　“说不准的，”董桉桉仰头看了看天空，“我十七岁的时候，男朋友袭警，被判两年，当时我就想如果他不是当场被逮捕，无论如何，我肯定会想办法帮他逃走。”
　　“杨，”夏筱犹豫，“杨总吗？”
　　“嗯。”董桉桉点头，“那个时候离高考还有两个多月，我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是天崩地裂。”
　　那一瞬间，她的人生好像走到尽头。
　　“可是，你还是考上了南理大学啊，南理大学的分数这么高，法学院更是高得离谱。”
　　董桉桉笑了笑：“本来我没想考法学院，我一直想学个财会什么的，好找工作，生活也稳定。可是，我当时求助无门，甚至连有法律援助中心这个机构都不知道，还是别人指点之下才去寻求帮助。后来，我就报了法学院。”
　　她如今说起来平淡，但夏筱能想象得到，面对这样的困境，当时还只是少女的董桉桉该有多么绝望。
　　“桉姐，”夏筱问，“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很爱杨总？”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杨总，我很爱他，几乎是拿我全部的热情去爱他。”
　　夏筱想起自己的爱情，比起董桉桉，她真是幼稚。
　　“古娜娜应该还不知道，”董桉桉说，“她的男朋友不止抢夺、抢劫，还曾经贩毒。”
　　夏筱愣了好半天没说话，等到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她问：“那...那他...”
　　“据我所知，他贩毒数量巨大，远远超过50克，几乎没有什么疑问会被判死刑。”董桉桉顿了顿，深深叹息：“所以，古娜娜的成全和牺牲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古娜娜不知道自己口中那个有出息的阿蚊，早已离学习好，长得帅的正常人生很远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