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霭雪暮沉沉》蓝依碧

13、岚淼初遇

　　次日，太阳都快晒到西边去了，她还在睡。司徒淼他们见她一早上没有出现，倒也没觉得奇怪，现在不比小时候了，跟了不同的师父，大家也不见得会成天腻在一起。若月睡得满头大汗，噩梦连连。快中午的时候她终于起了，随便吃了点凉的东西。又开始鼓捣起姜汤来，她用几块石头堆起一个简易的炉子，一边生火，一边用巴掌大的桐树叶子煽火，一时搞得乌烟瘴气，咳嗽得小脸通红。
　　司徒淼远远在院子外面听见了她的咳嗽声，又闻到呛人的烟味，眉头皱了一下，她怎么就这么能折腾呢？这是要烧了整个院子的架势吧。等他看清树下拼命煽火的身影，不觉好笑，“你怎么这么笨呢？”那若月满肚子气，想起来都是那石逸岚害的，眼前这司徒淼可是平常总爱自卖自夸，想起那石逸岚没有如实告诉她他过敏会有那么严重的反应，就跟司徒淼平常喜欢吹嘘一样，她便把一肚子气撒在司徒淼身上，“我笨？那你来试试看呀”，司徒淼说道“这有何难？”他试着煽了两下，也被烟气熏得难受，若月一脸得意，只见他开始对着那柴火吹气，那青烟便如同千缕青丝柔顺地飘向了一边，火苗也腾地窜起来了，“你耍赖，你居然用内力点火”若月对着他咬牙切齿道，司徒淼笑了“我怎么耍赖了？明明是你笨！学武功是光为了打坏人的吗？学以致用懂不懂？”若月一时被他说傻了，自己嘴也不笨啊，为啥每次跟他争都是输，索性不争了。司徒淼看她竟不似往日那样还嘴，整个人看着没有什么气力，便伸手探向她的额头，若月来不及躲闪，他的手暖暖的，他又摸了摸自己额头，“你吃药了吗？”若月指了指那锅里煮的姜汤，“发烧了喝姜汤去热。”司徒淼原本还以为她在打牙祭偷偷做什么好吃的，原来是真的病了。他道“你去躺着吧，我来”，若月正想难得他如此善意，他就又说“你说你怎么感谢我？让我摸两次肚子吧。”若月翻了个白眼，感激之情顿时烟消云散，这人最擅长趁人之危，打劫占便宜。
　　若月喝了姜汤好些了，司徒淼便走了。迷迷蒙蒙地她又睡着了。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来了。若月隐约觉得有人坐在了自己身边，她想起儿时生病时候娘亲便会这么守着她，过一会便问问感觉好些了么？她以为那人是自己的娘，便在梦里喃喃细语道“娘……你别走……死了，若月，可怎么办呢？”石逸岚呆呆地听着，想到自己从未体会过娘亲的爱是什么样的，他常常幻想她的面目。他娘为了生他而死，这个世上，有的人的爱燃烧地何其炽烈，在短暂的时间里便消耗殆尽，他的娘亲就是这样的。一时他有些羡慕若月又有些同情她。
　　石逸岚伸手探上她的脉息，又将袖子往上捋了捋，她中毒时日尚浅，而且一直在服解药，只是是药三分毒，何况是毒药呢？这毒对心脉多少有些损伤，看到她手臂上血管的颜色尚未变色，看来受到的损伤并不严重。正要将她的袖子放下来，他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那褐色的痕迹，很容易被忽略的，只是他在月光中注视那样的胎记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了，所以映入眼中之时竟像烫了眼睛一般。他心中一惊，她竟然也是凌国人？只略微思考了一下，他便收起自己疑惑，源源不断地将自己的内力注入她的体内，这毒还是早日解了比较好。之前他不是没想过帮她解毒，一来她确实知道了自己秘密，如果泄露出去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二来那时候他的兰芝心法还没有练到第四重，也没有能力帮她解这毒。连绵不绝的内力在她周身游走，将那逍遥散的毒性一点一点逼出她体外。又喂她吃下一粒丹药，他自幼体弱，师父准备了各种丹药，给她吃的便是驱寒散火的。
　　刚刚输出了过多的内力，他一时觉得头晕，正自要走，这时屋外冲进来一个人，一双凤目，充满警惕地看着他，小呆站在那人的肩膀上，想来应该是和若月极为熟稔的人才能这样吧。来人尚未发话，一招已经攻到，左脚踢到了逸岚的肚子，同时小擒拿手制住了他的手腕。逸岚原本就已经内力亏损过巨，头晕眼花，而且他此刻已然恢复了不会武功的样子。司徒淼握住他的手腕，这脉息，竟然不会武功，看来他也不会逃跑，索性放开了他。
　　司徒淼想到若月病了，晚上路过，想到她一天没吃东西，便来看看她怎么样了。看到屋子里没有开灯，他想着大概是睡下了。正要走呢，又心里痒痒，便去笼子里的架子上取了小呆来，让小呆啄破窗户纸看一看，可是小呆不配合，他便自己弄破一点，赖在小呆头上好了，结果看见黑暗中一个陌生的男子坐在若月床边，见那人要走，他便进来了，不知道这人可对若月做了什么，正纳闷是来下毒的还是来偷色的。
　　这么一闹，若月便被惊醒了，她吃了那药丸又加上内力在周身游走的原因，身体已然恢复地差不多了，看见司徒淼攻向石逸岚，慌忙喊了一声“不可”。
　　司徒淼听到她的声音，放开了手，他看着若月，等她的解释。“他是我的朋友”她这话是对着司徒淼讲的，然后便起身点亮了屋里的烛火。司徒淼原本想到她顶多是认识而已，竟然是朋友，六岁便来石鼓山，她的朋友他都是认识的，这人又是哪里来的。石逸岚听到她的话是朝着司徒淼解释的，看来这司徒淼和她的关系非同一般。“在下石逸岚。敢问阁下高名”司徒淼盯着他的目光微微闪烁，石，逸，岚，这个名字似乎熟悉的很呢，哦，想起来了，原来是凌国质子，他大方一笑，放佛刚才发生的都是一场误会，躬身行礼道“原来是石兄，久闻阁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如青云碧月般的人物。在下司徒淼。”石逸岚也抱拳行礼道“原来是司徒家的公子，如雷贯耳。我来看看她。司徒公子刚刚来，你们大概还有话要说，在下就不打扰了”，他向若月点点头便出门去了。
　　司徒淼竟然没有问若月怎么认识石逸岚的，他心里有些气闷，他有他的骄傲，别看他刚才嘴上客客气气的，心里可不觉得那石逸岚有什么了不起，若月知道他怎么想的，便也没有解释。“既然你好多了，我便走了。”若月倒是觉得他奇怪，刚刚来就要走了，不过司徒淼脾气向来古怪，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就像他教她游泳那样，刚去没多久就嫌人多要上岸了。她也见怪不怪，随他去了。反倒是司徒淼心里很不高兴，他像个赌气的孩子一样，而她竟然一点安慰也没有，实在是让人伤心。还不如小呆呢，看他要走，还依依不舍地往他袖子里钻。若月曾经笑着打趣说小呆一定是一只母鹦鹉，不然为啥司徒淼可以把她握在手里掌心朝上，而且它特别喜欢钻他的袖子。
　　逸岚回到住处，竟然冒了一身的汗，他内力亏损严重，又被司徒淼踢了一脚，那一脚的力度也是不轻，刚才被司徒淼捉住手腕的时候又强自闭息，让他察觉不到自己练过武功，这闭息之术也是极耗心力的，一时间他竟心神俱损。服下几粒丹药，躺了良久仍旧不见好转，他心下大骇，想来自己刚刚进入第四重境界，修为还不够精纯，便强行为若月解了逍遥散之毒，一时损耗过巨，遭到了自身功力的反噬作用。练武之人一旦被反噬，是有可能失去性命的。想到此，他决定明日将实情告诉师父，只是恐怕师父知道他如此莽撞要发不小的火，冷情冷性，是师父教导他的，他说过他这一生最大的弱点便是一个女子，他希望他能少受些苦，身体苦和心的苦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他说你可知道一个人生命中的所有喧嚣都归于空寂后有多折磨人么？他的世界是通过那个人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联系起来的，一旦那个人不在了，他便像这个世界上的一粒尘埃，不复生命力，安静而无声地存在，外面的人听不到他的声音，他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剩下的便只有流光的回音，在他已经安寂的生命里漾起一圈圈涟漪，再也没有什么能激发起一片飞流。他不懂师父是什么意思，而今他隐隐地有些明白了，师父，他，大概是爱过某个人，然后那个人消失了吧。思及此，他又想到了若月，那个司徒淼，感觉不是简单人物，而这若月竟然是凌国人，但看她的样子又像是和自己一样在银国长大，自己是凌国质子，她却似乎从未提起过自己的故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