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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冷暖宫廷 ...

  •   一阵哭泣声,那是一个女人,哭的凄怆,绝望,她感到惊讶,想着自己是精神太过紧张,以至于幻听了。

      楚王却微微一愣,松开女子的手臂,站起身,手忙脚乱的整好身上所着衣物,急匆匆向殿外奔去。

      脚步渐渐远去,她恍然坐起,眼前竟然一片模糊,散乱的发遮住了眼睛,将头发捋向身后,泪水却扑烁而下,衣襟上的带子被她固执的一一系好,翟鸟毛的地毯淹没了脚跟,没有一丝一毫温度,寒意透骨,她打起寒战。

      如此难熬的两个月,那个人却音讯全无,对她危难时刻投入了另外一个人的怀抱,想来是痛恨不已。

      “臣妾杀了他,杀掉这畜生,以解大王心头之恨!”带着哭腔的声音,歇斯底里得嘶哑,似乎要和什么人拼命。

      “夫人,寡人并未怪罪谷臣,”楚王的声音透着无奈和愧疚。

      “呜……生下这种畜生,臣妾不好,臣妾杀了他,杀了他!呜!!”女子尖尖细细的声音在宫殿上空回荡着,声音中哀恸让听到的人忍不住想落泪。

      “寡人错了,夫人!寡人错了,寡人错了!”另一个人很有耐心的陪着小心。

      ……

      什么样的女人让楚王怕成这种样子,想到楚王难堪的模样,叶蓝的心情突然大好,从侧殿走出去,殿外没有人影,可能都跑去看热闹了,果然,正中的大殿,一群人站在殿外,侧着耳朵在听,她感到好笑,不由好奇起来,悄悄溜进大殿,躲在龟甲翡翠的大围屏后面,踮起脚尖。

      正殿,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靠在楚王怀中,精疲力竭的抽泣着,本来极为精致的容貌,此时显出几分憔悴,头顶的双凤明珠冠歪斜着,几缕乱发散在苍白的脸颊上,玄色的衣衫因为扭动凌乱不堪,只有衣袖上刺绣的金丝玄鸟图案还奕奕生辉,那双漂亮的眼眸蓄满了泪水,神情虽然悲痛欲绝,但仍旧透出几分凌厉。

      因为过度伤心,女人浑身都在哆嗦,提在手中的宝剑,散发着耀眼的冷光,伏在她面前的公子谷臣,却是无精打采的沉默着。

      “寡人错了,寡人错了……”楚王将女人抱在怀中,脸上愧悔不已,一遍遍的到着欠。
      叶蓝睁大了眼睛,突然捂住嘴巴,偷偷笑了起来,戏弄公子谷臣歪打正着让他母亲樊姬发了脾气。

      公子谷臣伏在地上,他知道母亲不会真的用剑刺他,也不怎么惊慌,只是心里因为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后悔不已,所以尽力将头伏的很低,沉默的等待母亲发完脾气,父亲最后原谅他。

      跪的时间久了,感到烦闷,便将视线沿着地面四处打量,突然瞥到围屏边缘的一抹青碧色裙裾,裙裾下女子雪白的纤足露在外面,谷臣感到惊愕,犹自咬牙切齿,这条裙子化成灰他也不会忘记。

      母亲哭的几乎晕厥,那个女人却兴高采烈的躲在围屏后看热闹,一股怨愤涌上谷臣心头,将绑缚在手腕上的碧玉貔貅串子取下,扯出上面最大的一块玉饰,眯着眼睛朝她的脚踝上砸去,多年练就的好眼力让他的袭击一蹴而就。

      乐极生悲,一阵剧痛落在脚上,叶蓝腿上一软,人没了重心,从屏风后扑出来跌在大殿上的翟毛地毯上,地毯很厚,摔的并不很疼,她暗庆幸。

      碧青色的衣袖微微张开,好像蝴蝶的翅膀,黑色的发浮在空中,在她扑倒后悠悠落下。谷臣微微一怔,继而嘴角挂起一抹冷笑。

      楚王和樊姬听到声响侧过头,楚王目瞪口呆,一张脸瞬间变的通红,樊姬愣了片刻,忽然将楚王推了一个趔趄,握着宝剑向她刺来,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叶蓝吓了一跳,连忙咧着身子手脚并用向一旁爬去。

      楚王冲过去,将樊姬抱住,紧张的额头渗出冷汗:“夫人,寡人不好,寡人错了!寡人错了。”

      樊姬咬着牙齿不去理他,望着叶蓝,眼睛充满了愤怒和仇怨,叶蓝连忙侧过脸去。

      公子谷臣将头伏在衣袖之间,一声不吭,好像泥塑木雕一样,对身边的吵嚷哭闹声只当作听不见,眼睛瞅到刚刚成为众矢之的的女子吓的惊慌失措,脸色苍白,幸灾乐祸的偷偷笑起来。

      叶蓝爬在离谷臣不远的地方,正好瞥到谷臣脸上的表情,摸了摸脚踝上的淤肿,心里明白了。

      樊姬无法将楚王甩开,便扔下手中的宝剑,面无表情的说:“是樊姬无德无能,不能为王理好后宫,使王平添烦恼!”

      见他们不再注意她,叶蓝悄悄朝安全的地方爬去,心里忍不住好笑。

      “夫人……寡人……”楚王哑口无言,皱着眉头,痛苦万状的陪着小心,汗水顺着侧脸唰唰的往下流着,衣服前襟上绣着的紫色麒麟纹样已经被打湿成了黑色。

      “杀掉樊姬与谷臣,大王便可高枕无忧!”樊姬又说,冷淡的语气中涌出几分绝望和厌烦,叶

      蓝吐吐舌头,一个如此花心的老公,樊姬的日子并不好过。

      楚王脸上难掩伤心之色,沉默半晌,他突然沉下脸,向殿下命道:“来人,蓝姬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叶蓝吓了一大跳,白起一张脸,转头看到楚王的脸拉的长长的,面色冷漠,不禁苦笑,扶着围屏站起,忍着脚上的剧痛,摇摇摆摆的晃向殿外。

      她从他身边不远处经过时,一缕的发丝轻轻的飘起来掠过他的脸颊,谷臣感到不舒服,暗自皱起眉头,为她仍旧如此从容感到气愤。

      几个内侍准备跨进大殿,见到她出去连忙将她的胳膊紧紧抓住。

      ……

      绿台宫,被人用木板抬着送回去,青碧色的衣裙变坐了血色,她不想哭,紧握着双拳,却扯起一抹笑意,秋见状悄悄的转过头去,默默洒起眼泪。

      宫廷本来就是一个墙倒众人推的地方,看到她被人抬回来,一身伤痕,知道她失了楚王宠爱,冷嘲热讽之声便不绝于耳。

      “不知自己是何身份,公子金玉之体,又哪里是她能够碰的?”

      “是呀,真是活该!”

      “得罪夫人,如何死掉都不知道,不如自绝算了!”

      ……

      叶蓝伏在榻上,早已经没了力气,疲惫的闭着眼睛,对那些话只当做耳边吹过的一阵风。

      秋拿着一块葛布,帮她处理伤口,她一动不动,碰到疼处,才会无力的抽搐一下,听到外面传来的叫喊声,秋忍不住停了下来,伤心不已,犹豫片刻,向她说:“樊姬夫人在后宫是少有的
      温和讲理,从不与人发生口角,从不打骂下人,只是最宝贝两位公子,秋早就告诉过蓝姬不要去招惹公子,蓝姬却……唉!蓝姬这次做的事情真是差劲!……”她说着,叹着气,叹着气说着,“樊姬夫人恐怕已经恨上蓝姬,蓝姬往后的日子难得好过。”说着皱起眉头,又说,“唯有大王能救蓝姬,蓝姬……”

      说了半天,秋突然发现伏在榻上的人竟然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搭在她的眼睑上显出一种秋从前没有见过的安然,不禁无奈,又看到她额头上的发被汗水浸湿,湿漉漉的粘在毫无血色的脸上,背上伤痕累累,红青交错,泪水不知不觉淌下来,有些担心的叹了口气,轻声向熟睡的人说:“虽说为着大王做事,但这次秋却是为蓝姬着想,大王处罚蓝姬,也是蓝姬有错在先,还是去求求大王吧,蓝姬已再无其他出路。”

      伏在榻上的人仍是一脸安静,如云雾般的睫毛不经意的微微抖了抖,一抹水痕沿着她的脸庞淡淡湮开。

      ――――――――――――糊涂分界线――――――――――――――――――

      兰台宫,三月上旬的一个早上,公子婴齐的书信从陈县送来,楚王看完信,脸上露出不解,便向送书信的小臣询问:“婴齐如何处置夏征舒魂魄索命之谣传?”

      小臣连忙答:“启禀大王,凡是胆敢提起夏征舒之陈人,公子将其尽数处死!”

      “处死?他到是真能想出来?”楚王脸上显出怒色,手中的竹简摔在案几上,“砰”的一声,

      殿上站着的诸臣都吓的打了一个哆嗦。

      令尹孙叔敖脸上显出忧虑之色,说:“大王,陈县新并,民心本不稳,婴齐又武断,恐难服众口,请大王思之!”其他人纷纷附和。

      楚王点点头,脸阴沉下去,大臣们上前奏事,时不时被他诘问几句,许多人显出满头的大汗。

      ……

      已是黄昏,日头西斜,兰台宫的朝会才宣告结束,一群大臣从宫殿里走出去,满面沮丧,疲惫不堪。

      楚王仍在殿中坐着,凝神思考着,有件事情让他很烦闷,又无可奈何:“夏征舒,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他自言自语,脸上表情突然变的异常冰冷,落日的余晖从大殿正门洒进来,落在他脸上,使他的脸带上了一种金色的冷意。

      一抹冷笑突然浮上他的脸,他眯起眼睛,向身旁的内官吩咐,“召蓝姬进御…..”

      “大王!”内官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楚王抬起头,他连忙如实禀道,“蓝姬重伤,恐怕……”

      “哦!”楚王怔了怔,想起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脸色却缓和下来,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沉默半晌后,他突然说,“将宫中最好的伤药送上两盒,告诉蓝姬,本王亦无它法……”

      “是!”内官答应一声退下去。

      兰台宫,内侍将碧绿的药膏递给秋,秋的脸上露出喜色,眼中闪出一缕希望。

      屋子里仍旧散着一种淡淡的血腥气味,内侍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随即脸上挂起一个职业性的微笑,认认真真将楚王的话说与她们听:“……大王还说,蓝姬若是有想要的,想吃的东西,径自去找大王就好!”说完,他偷偷向淡紫色障幔后的软榻上望去,伏在榻上的人一动不动的将头转向窗外,没有任何表示,内侍有些发傻,告了辞退出去,心中竟不知如何向楚王禀报。

      秋见他出去,撩开障幔将榻上的女子望了一眼,见她仍旧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脸上冷冷淡淡,带着几分嘲讽,一双眼睛却闪闪发亮,不禁无奈,露出一脸伤心。

      ……

      厨房送的饭菜越来越糟糕,先是冷饭,接着是剩饭,然后是变馊变酸的饭菜,最终成了不能下咽的霉饭。

      宫中人对待叶蓝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之前的阿谀奉承到此时的冷潮热讽,人间冷暖叶蓝在宫中尽见。

      樊姬帮她摆脱了楚王,却想将她饿死。

      秋总是将自己的饭菜分给她,但两个人对着一份少的可怜的饭菜,都是吃不饱,急剧的往下瘦着,下巴上的尖角似乎都能割开东西。

      叶蓝背上的伤,正是需要好好补养的时候,秋劝她去求楚王,她总是淡淡的笑着摇头,却暗自咬着牙无望的等待着那个好在已经变的虚无缥缈的人。

      无奈之下,秋拿出叶蓝的首饰衣物去和宫人们换取食物,所幸楚王当日有些赏赐,让两人能够勉强吃饱。

      十多天过去,伤好了许多,她已经有力气走出去,趴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太阳,秋便在院子中拉起绳子,将洗干净的衣服挂起来晾晒,看着秋辛苦不已,叶蓝感到是她害了秋,心里愧疚不已。

      “蓝姬的伤好些了吗?”有女人在她头顶说话,她慢慢仰起头,看到赵姬浓妆艳抹的脸,洋洋得意的笑容,又低下头。

      “好了有何用处,水性杨花的女人就像破烂的鞋子。”吕姬听到声音从她的屋子里出来,一脸好笑着讽道。

      叶蓝不去理她们只当她们不存在,秋站在一旁放下手中的衣物,无可奈何的瞪着她们,不敢插嘴。

      “赵姬是要去见大王吧?打扮的真是漂亮。”彭姬一扭一扭的出来,向赵姬说,语气中阿谀之色让人好笑。

      “漂亮!也要有德行,若是象某些人,那就惨了,”赵姬听了,扬起眉毛,郑重其事的说道。

      这些女人总是无所事事,有了鸡毛蒜皮的一点小事,便都很巴婆的凑上去找乐子。无法忍下去,也不想成为她们找乐的对象,叶蓝坐起来,做势向其中一个女人的脸上拍去,女人吓的连忙躲开,一脸惊讶。

      她在心里偷偷一笑,脸上却装糊涂,“夏天没到就这多苍蝇?真是!”看到女人们一脸惊愕,便向秋说,“还是出去走走吧,苍蝇真烦!”说着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秋捂起嘴巴,飞快跟着叶蓝出去,几个女人站在那里发呆。

      春三月是个落花满地的季节,树丛中时不时会飞出几只彩色花纹的蝴蝶,绕着她们翩翩起舞。

      一树树梨花,白玉一样散落在绿台宫后的山坡上,微风吹过,便散出一种淡淡的清幽香气。

      叶蓝在一棵梨树下坐住,正好顺着山上坡度,看到赵姬向水榭旁走去,雍容华贵,不由微笑起来,秋在旁很不以为然的扯起嘴角,愤愤不平的拉了拉叶蓝,叶蓝转过头:“蓝姬如此下去,总不是长久之策,首饰会有用完的一天,何况樊姬那天若是下了狠心,想要蓝姬的性命,蓝姬,蓝姬就…”她说着,露出一脸担心,“大王说过蓝姬可以去找她,蓝姬……”

      秋说过许多遍这样的话,叶蓝感到很厌烦,连忙闭着眼睛装作听不到,秋便使劲摇着她的胳膊。

      没有办法,叶蓝只好拉下脸,让秋回去,不用陪她。

      秋无可奈何的返回绿台宫。

      等她转身,叶蓝睁开眼睛,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不由叹气,对秋她很愧疚,却没有办法去听她的劝告。

      “砰!”一样东西穿过树枝砸在她面前的地面上,眼前下起一场白色的梨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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