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杉树

2、燕燕无心

　　“砰”的一声，两人撞在一起，男子冲上来的力道本来就不小，又加上她身体没有复原，一阵眩晕袭来，她便仰面倒下去。

　　那人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住，恍惚中她抬起眼皮，面前是一个年轻人，十七八岁的模样，头发用乌黑的丝带缚住，五官俊朗，眉宇间显出一种自然天成的骄傲，只是看人的眼神太过专注。

　　“小心！”抓住她的两只胳膊，男子轻声说道，带着一脸的调皮和揶揄。

　　叶蓝无奈，低下头凝了凝神，好似清醒了些，示意他松开手，见她的脸色冰冷，男子松开手，然后一脸好奇的望着她，她无暇去理会，低着头摇摇晃晃的从他身旁穿过，男子脸上显出担忧。

　　又一阵眩晕，她双腿一软，仰起头到下去，晕倒前看到他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心里舒服了些。

　　醒来的时候，躺在自己屋子里，满眼是淡紫色的轻纱，小秋蹲在她榻旁的地板上，正将一些晒干的杜若塞进一只香熏炉里，见她醒了便走过来。

　　她摸着头，望着小秋，感到迷惑不已，突然想倒晕倒前看到的那个人，便问，“那个人……”

　　“快别说了，”小秋连忙打断她的话，神色慌张的向门外张望了一下，看到无人，才小声对她嘱咐：“方才的事情，蓝姬可千万不要再提起，只当没有发生，没有遇到那人，秋也不会说出去的。”

　　“啊？”叶蓝感到奇怪，看到小秋一脸张惶，也好奇，便故意做出很生气的样子，说：“为什么不提，撞了人，还不让别人说，我明天就……”

　　小秋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叶蓝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她，她便拉住她的手，小声求道：“蓝姬，秋求求你，不要再提，不要再说，也不要再想！”

　　叶蓝怔了，望着她一头雾水，秋连忙低声解释：“公子谷臣，王的长子，不是蓝姬可以招惹的人！”

　　叶蓝一怔，接着却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几分好笑，能在楚宫中出现和随便行走的人除了楚王也就只有他的儿子了。秋一脸焦虑，叶蓝知道她吓坏了，连忙点了点头算是给她一个安慰，秋放下心去。

　　…..

　　绿台宫里算上蓝姬，住着四个楚王的姬妾，中间是一个大院，修着一间凉亭，放着几张藤椅，每当傍晚十分，总会看到几个女人唧唧喳喳的聊天说笑，唇枪舌剑的互相攻击。

　　这天傍晚，她们又开始议论，

　　“芳台宫里的丽姬流产了！”东边住的赵姬说，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

　　“是呀，还没两个月，真是可怜！”彭姬拿出一张手绢象征性的抹了抹眼睛，做出一副很惋惜的模样说道。

　　“听说连连腹泻，孩子才掉了，”吕姬说道。

　　“可不是呢！”赵姬接口道。

　　小秋扶着叶蓝出来，正好听到她们的说话，不禁吓了一大跳，回头看叶蓝的脸色也是异常苍白。

　　“是蓝姬呀？”几个女人见到她出来，都围上去。

　　“蓝姬精神好了许多呢！”

　　“脸色也红润许多！”小秋在心里泛起嘀咕，脸色都白成那样，还说她脸色红润。

　　“就是呀，大王可是一天两次的探问蓝姬的病情。”

　　“蓝姬！”叶蓝突然转过身自己向屋里走去，小秋连忙跟上去扶住她的胳膊，却发现她的身体在微微打着哆嗦。

　　“蓝姬放心，秋在宫里呆的有些日子了，不会让蓝姬被人害到，再说大……”她突然住了嘴，为自己差点说出那个秘密吓了一跳，看到叶蓝似乎并没有听到，才放下心。

　　回去靠在屋中的软榻上，将秋支出去，叶蓝从枕头下拿出那只包了黑色豆子的手帕，塞进怀里，想起秋说的话，感到有趣，秋实在不能算一个合格的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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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草淡淡的清香在屋子中弥漫开去，女子庸懒的靠在松木浴桶里，兰汤水中漂浮着一层厚厚的花瓣，粉色和红色的花瓣从她手臂间散落开去，白玉般的肌肤被花色晕染上一层淡淡的粉。

　　她乜斜着眼睛，捏起浮在水面上的花，用手指缓缓撕开，破碎的花瓣顺着她的指尖又落回水面，落在从她肩头滑落的乌发上，好像一串串美丽的头饰，她忍不住微笑起来，笑的好像一个孩子。

　　见她乐在其中，小秋有些羡慕，又感到无奈，脸上挂着几分谄媚的笑容，蹲下她身边，连奉承带哄的说：“蓝姬真好，长相好，脾性也好，难怪大王时常挂念。”

　　女子听了，难受的抽了抽嘴角，突然将整个人沉进水中，乌黑头发好象黑色的轻纱在水面上浮着。

　　小秋着了慌，忙不迭向她求道：“大王派人来催，蓝姬，我求你，秋给你跪下，好吗？”说着真的扑通跪倒在地。

　　叶蓝无奈，只好将头露出来，用手将眼睛上的水擦了擦，看到跪在一边的侍女焦虑万分的模样，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欺负一个可怜的小侍女她于心不忍。

　　来到楚宫后的第三十天，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那些女人整日夸赞她脸色红润之后，她抿着嘴苦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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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子里的女子苍白着一张脸，唯有颧骨上显出一抹病态的红晕，秋叹了口气，拿起她的头发开始梳理。

　　叶蓝无心去看，一双眼睛空洞洞的没了焦距，正如楚王所说，她应该遵从当初向他所下的许诺，但再一次面对那人，她仍旧痛苦不堪。

　　“这样梳......蓝姬喜欢吗？”秋见她发楞，心里惴惴不安，小声向她询问道。

　　叶蓝点了点头，扯着嘴角让脸上挂起一抹笑，然后说：“很好！”

　　秋被夸奖，不由兴奋，兴高采烈的跑去给她找衣服，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叶蓝苦笑，并不是去见一个她想要见的人，无论梳成什么样子她都不会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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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二月的傍晚，淡淡的寒意从地底慢慢的透了上来，四个穿着同式纯蓝色襦裤，腰上系着青色布带的内侍扛着红漆云纹的步撵，行色匆匆，步撵上在一堆华丽繁复的衣服和首饰当中跪坐着一个女子，她的眼睛一瞬不瞤的望向前方，神色冰冷。原本稚嫩的脸颊放在过于成熟的装扮下，好象含着一种私有若无的讽刺，步撵两旁分别跟着一个捧着托盘的粉衣侍女和一个挥着拂尘的年长内官，两人都是神色焦急。

　　两个年轻男子迎面走来，见到他们过来，悄悄避向角落的黑暗中。

　　内官眼尖，还是瞅到了两个人中的一个，连忙停住脚步，屁踮屁踮的走上去下拜，“大公子！”

　　谷臣点了点头，随口向他问：“那是谁，从前没有见过？”

　　“是蓝姬！王新取的妾，”内官连忙答道，回头看到步撵已经走出好远，不由着了急，向他告罪，快步追了上去。

　　望着步撵上女子单薄的背影，公子谷臣有一丝恍然。

　　......

　　“公子，使不得！放手，快放手！”

　　“这是蓝姬，王新取的妾。”

　　小侍女带着哭腔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他苦笑起来，想起那张苍白但干净的脸，还有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他不禁摇头，那日的她拖着病弱的身体神色间却带着几分跋扈，今日的她一身华丽的装扮却掩不住眼睛里那淡淡的哀怨。

　　“好小，像我妹妹的年纪！”谷臣身旁的少初自言自语的说道，然后转过头看着他。

　　谷臣恍然的点了点头，自顾向前走去。

　　“公子！”年轻的侍臣见他快步往前走去，连忙追上，在他身边说道，“什么时候去我家，妹妹很想见你！”

　　谷臣却已经陷入沉思，没有听到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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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底银丝云纹曲裾宽大的下摆在翟毛铺就的地毯上好象缓缓流动的浮云一般拖曳而过，她走的缓慢，腰间两侧悬挂的玉佩发出轻轻的低鸣，好像一串串叹息。

　　“蓝姬！”楚王从里面迎出来，她无奈的屈腿。

　　连忙将她扶住，看到她的打扮，他微微一愣，突然显出一脸的趣味，问道：“何人为蓝姬梳头？”

　　她将头低着，不愿去看，对他问出这个问题她感到很奇怪，想了想便老实做答：“是秋！”轻细，凉薄的声音，透出几分无奈。

　　她面前的人却只是微微一笑，拉着她在榻上坐下，抬起手将她头上的发笄全部拔下，她的头发好像流水一样从她头顶滑落下去，垂在身后，趁着她的脸庞，显出那种年轻女孩的妩媚和娇弱。

　　他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眼底闪出两丛火光，搂住她的腰，将嘴凑向她的脸颊，她下意识的别过头躲开，眼睛里透出一抹痛苦。

　　唇落在她的发上，他的眼神瞬间暗下去，抬起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迫着她转过头，她将眼皮垂下，遮住眼中的厌恶。

　　“蓝姬在讨厌寡人？”簇着眉头，他的脸上却挂起狐狸的笑容。

　　抬起眼看到他脸上奇怪的笑容，连忙又垂下眼皮，扯了扯嘴角，她小声答道：“没有！”两个字咬的太吃力，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实在是口是心非。

　　他冷笑，一张脸乌云密布，“既如此，为何蓝姬不肯看着寡人？”

　　叶蓝在心里苦笑，这就是她所能做的一切，其他的不会去做。

　　看到女子没有任何反应，他从喉咙里哼了一声，撕开她的衣服，沿着她的脖颈吻下去。

　　“哎呦！”她开始呻吟，那是一种无法忍耐她也不愿忍耐的痛。

　　楚王吃惊的看着她，看到女子紧簇双眉，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变的惨白，脸上显出几分担忧。

　　“吃坏肚子了，大王请恕罪。”见到楚王愣了，她趁机将他推开，故作伤心的告了一声罪，然后忍着腹痛，跌跌撞撞的奔向殿外，脚步却如脱缰的野马轻松不已，留下一脸诧异的楚王站在原地回不过神。

　　虽然曾经答应不会违逆楚王，但阳奉阴违事情找到机会她不会不做，因为她只是女子，不是君子。

　　不久跑回来，在他面前坐下，楚王看着她，显出一脸的无奈，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女子却又跳起来冲向殿外。

　　楚王大张着嘴，望着女子象一只穿粱燕子在殿内殿外来来回回的跑着，露出一脸迷惑。

　　不知道第几次从厕所出来，她白着一张脸，艰难的扶住墙壁，感到自己再也跑不动了，不由长长的喘了口气，突然，眼前变的一片黑暗，意识到自己要晕倒，她惊讶不已。

　　“蓝姬！”听到外面人们的喊叫声，楚王匆匆从殿里走出来，看到她晕倒，也是一惊。

　　…….

　　榻上的女子睡的安静，乌黑的发好像丝缎一般在她周围散开，一张苍白的脸似乎又削尖了许多，他摇摇头，念叨说：“身体尚未复原，又腹泻不止，倘若不是原本体质较好……恐怕这次已经一命呜呼！大王，还请……”

　　楚王听出大巫的意思，狠狠向他瞪去，一张脸结了冰霜。

　　大巫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在多言。

　　小秋被人押来跪倒在楚王面前，人已经浑身颤抖，口中犹自喊着：“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楚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让人将她带下去处置。

　　一个小宫女在宫廷中本就渺小的不值一提，而楚王的脸色，让她知道即将等待她是死亡，她着了慌，连忙向昏睡的女子求救：“蓝姬救我！我不想死，蓝姬救我！”

　　叶蓝早已经醒了，只是手脚没有力气，不想动弹，迷迷糊糊的听到几个人的对话，知道楚王在，更不愿睁开眼睛，这时听到秋喊救命，才猛然醒悟过来，无意之中她竟然要害死一个无辜的人。

　　下意识的伸出手，有人抓住她的手，她抬起眼睛，看到楚王的脸，心里感到几分无奈，却又无法，低声向他求道：“大王，不要责罚小秋……”

　　见她醒了，他的脸色缓和下去，向她说，“既然爱姬求情，那就算了！”

　　小秋松了口气。

　　“爱姬受苦了，”楚王又说，抚模着她的脸颊，露出一脸担心。

　　她感到无奈，只好暗自咬紧嘴唇，看到她一脸痛苦，他的眼睛迅速暗淡下去。

　　大巫和侍女悄悄退出去，站在殿外。

　　殿外，两个内侍一前一后的走来，走在前面的一个捧着一个托盘。

　　大巫将他们挡住。

　　“是从蓝姬那里搜出来的，大巫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内侍会意，小声说，大巫向盘上望去，那是一只铺开的手绢，上面散放着十几颗黑色的豆子，他拿起来闻了闻，眼中闪过几分诧异，猛然间簇起眉头，仰起脸，望向天空，平素不露一丝情感的脸突然间添上几分凝重，侍女见了忍不住偷偷的打量起他。

　　楚王出来的时候，大巫还站在檐下等候，他不以为意，将手背在身后，望着半空中挂着的那只弯月，眉头紧锁。

　　见楚王不理他，大巫将盘里的东西递到楚王面前，楚王看了一眼，微微一怔，大巫连忙解释：“是巴豆，可让服者腹泻不止，为蓝姬房中所见。”

　　楚王的脸色顿时变的沉重起来。

　　大巫趁机说：“大王！蓝姬呆在宫中，不利大王，不利她人，还请大王……”

　　“大巫独身多年，寡人心中实在不忍，不如寡人为尔主婚，聘娶令尹孙叔敖之幼女！”楚王将他的话打断，冷笑说。

　　大巫脸上显出几分窘迫，连忙反对：“大王，臣不……”

　　“大巫属意蓝姬？”楚王截住他的话，一张脸乌云密布。

　　大巫闻听，大惊失色，不顾青石板上的湿冷，撤身拜伏在地，“大王恕罪，臣万万不敢！万万不敢！……”

　　楚王睨了睨他，冷哼一声，转身走进殿里。

　　大巫静静的趴在地上，背上绣着银狐图案在灯影下闪闪发光，小秋支着头将他打量了许久，犹自摇了摇头，然后转身探头向宫殿里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