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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首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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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首会
蒙恬府内再入窃贼,目标明确,宋诤屋内。他鼾声熟睡,全然不知已被翻个底朝天的房间丢了他至关重要的东西,‘纽扣’。待他清醒,已快疯癫,那是回家唯一的法子,如今是彻底无望了。
彦伊能够想出是何人盗走,却无法找到她。她只能宽慰着蓬头垢面一阵乱叫的宋诤,要他平下心,表示自己一定将‘纽扣’为他寻来。宋诤的七日秦旅必须要延长了,然而他还未找到‘红石’,这也是唯一能宽心的理由。
荆脊山上,彦伊由白刃护送赶来。她握着单仁尹给她的腰包,里面有一方手帕,用毛笔之物写明了见面的时间。还有一块儿普通的石头,只是纹理很特别,似有一个‘嬴’字。
依照约定,彦伊需要独自去山腰的深洞口等她。奈何白刃小心护着,彦伊无法独自前去赴约。眼看正午已到,彦伊假意摸了摸腰间,惊慌回神,“石头,这个口袋里的石头不见了。”她举着单仁尹给的腰包,“白刃,快去看看,是不是我刚才打开看时掉出来了。”
见她着急,白刃慌忙转身去寻,却不想,视线刚刚望不到彼此,彦伊已经转身跑走。
这座山她最熟悉的便是那处深洞,至于单仁尹到底如何知道,她不得而知,却明白,那的确是个很厉害的人,不愧为大巫女。
黑纱翩翩,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黑云,或如一只高傲无惧的黑天鹅,立身山腰的一块儿断石上。手中是宋诤写的‘秦王朝大事年限表’,英文小字‘巫术’清晰可辨。头发高高扎起,脖间是牛头骨挂坠,这个坠子彦伊曾经见过,却想不起来在哪里。
听闻脚步声,她缓缓转身,那张一模一样的脸相互盯着对方,只有彦伊一人惊愕,略带了一丝怕意。她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却如何都无法在此时不为所动,如同照着一面诡异的镜子,只是投影只有脸和自己相同,其它全然是另一种风格。
彦伊稳了稳情绪,离她近了些,一黑一白的纱裙格外显眼。
“彦伊。”黑衣先开口,从断石上走下,眼中的杀意明显。
“大巫女。”彦伊微微后退,被那人的气势震慑的无地自容。
风过,单仁尹已经紧逼彦伊面前,飘起的裙边偶尔包裹彦伊的白裙,很应两人此刻的心境。“蒙恬同你讲了多少我的事。”
“所有你们见面的事情他都讲了,却不足以让我了解你。“
单仁尹冷笑,“你这心思,我最清楚,至于为何,我想你也清楚。”
“怎么可能?”彦伊握紧拳头,大着胆子凑近她一些,“怎么可能同时存在两个‘彦伊’?”
“怎么不可能。”单仁尹拽了拽她的衣衫,存了几分轻蔑,“我们能到此本就是‘天方夜谭’,还有什么不可能。”
“你什么时候来的?”
单仁尹瞥她一眼,松了她的外衫,“五年前,不,已经快六年了。”
“发生了什么?在现代,也有两个我们吗?”
“现代?亏你想得出来。”单仁尹扶了扶腰间,似有硬物藏在里面,“我是从另一个大秦赶来这里的。在那个大秦里,我的蒙恬已经死了,我没能救得了他。那时候的我,以为这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为了蒙恬而留下来。他却不肯为我活着。”
单仁尹面色冷淡,声音却悲戚异常,“他临走前竟然说要我回去,我无数次告诉他,我的信仰就是他,他若死了,信仰没了,我也就不存在了。可是,他不听,守着可笑无知的忠义,自尽了。”
“不会,蒙恬说,为了‘彦伊’什么都可以不顾。”
“你信他?”单仁尹有些激动,扔了手中竹简拽她到面前,“那是他哄你的话,我见过他以后的样子,他会爱你,可是心中的忠义却胜过你。”
“那是你的蒙恬,不是我的。”
彦伊被推开,单仁尹并未想到她会这样说,有些愣怔地盯着她想了几秒,“什么你的我的,可笑,我先于你,他们都是我的。”
彦伊摇头,“我们不一样,你已经‘病了’,而我清醒着。”她似是想到什么,追问道:“你来此,是要重新得到蒙恬对吗?”
面前之人不说话,慢慢转了半身过去,盯着摇曳地树影,似是听着什么声音。
“你至此,想要从最初开始,从嬴政下手。你觉得他死了,扶苏便会当上皇帝,蒙恬就可以活着,一切都会变得美好,他便不会死了,所以你拼命地刺杀嬴政,对吗?”彦伊转至她面前,盯着那抹闪烁躲避的眸色,“你助我成为大巫女,便可亲自接近嬴政,然后杀了他。”
“对。”单仁尹推开离她越来越近的人,“只有嬴政在出行前死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她胸前有晃动的牛头骨,彦伊终于想起那是何物,先前扶苏府内,姜族的灵汶和他那中了巫蛊的孩子,都挂着这种图腾。
“这链子,是灵族的?那孩子的蛊,是你种下的对吗?”彦伊惊愕,“你怎么会巫蛊?”
“没错。是我。”单仁尹并不否认。
“你怎么可以这样,那还是个孩子,如果我治不好他,他会死的。”
“哼。假惺惺,你别忘了,我就是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你将来会做的,这些指责还是不说的好。”她再次确定了腰间之物,继续道:“我只是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快些走上大巫女之路,引起嬴政的注意而已。灵汶本就是棋子,他那孩子活不过十一岁,你若救不活他,他大不了早死两年而已。”
“其它事情,也是你做的?翼甲里的一切,跟你有没有关系?”
单仁尹蹙眉,似是没听清楚,“什么翼甲之事?关翼甲何事?”
彦伊愣怔,她怎会不知道翼甲里的事情,难道她曾经生活过的大秦,发生过的一切同自己的境遇有些不同,她们虽然长相相似,却是不同时空里的人,所以,任何时空都有自己界定的规则,历史的轴线一样,可是推动一切的过程兴许不同。
想到这里,彦伊猛然明白,眼前之人并非事事都能知晓,她只是明白些大致发生的历史之事,认识些一定会出现的人,至于他们周遭发生的具体故事,她无法知晓,更无法每次都参与,所以她才抢走了那本书。
彦伊偷瞥了一眼地上的《巫术》,见她狐疑瞪向自己,彦伊立刻问了另外一事,“前些天闯入蒙恬府内的人是你对吧?用油物弄出的黑烟,围着自己以做遮挡,穿着不会显眼的黑衣,带着慎人的面具前来。被侍卫长看到时,你挖去了他的眼睛,要他以为是妖物所为。盗走了我的‘纽扣’和宋诤的‘纽扣’。”
“是。”单仁尹依然爽快承认。
“混蛋。”彦伊虽然知道是在骂自己,却恨不得给她一拳,“宋诤是我们的朋友,你怎么可以。”
“朋友?”单仁尹仰天朗笑,像足了已经疯癫的样子,“你管他叫朋友?你可知他日后跟了谁?他做了什么?”
“你说什么?”
四周风声更紧,似是在阻止单仁尹继续言语,只是她已神志不清,如何会理睬风动云涌这看似正常的自然常态,“彦伊,你那个朋友日后会是嬴政的‘博士’。这个名词你熟悉吗?‘博士’。知道大秦为何会有这个官职吗?正是因为宋诤。”
彦伊不能理解,浅浅摇头。
“日后他会见到嬴政,为了入王宫找什么可笑的石头,他会告诉嬴政自己懂得占卜之术,且预知了一处水灾发生之时,嬴政不知该如何称呼一个懂得巫术的男子,询问他时,他说自己是通晓古今的‘博士’。”单仁尹已经笑得不能停下,声音极尖,却在脚步踩断树枝的急促声中戛然而止。
她猛地拔出腰间匕首,这就是她一直确认藏在腰间的东西,彦伊惊恐后退,却见她猛然挥向自己的胸膛,血色涌出之际,她的嘴角滑落一滴鲜血。本该疼痛的狰狞不曾出现,她反而扬起嘴角笑了起来,“彦伊,我要你看看,你心里那可笑的爱情,在蒙恬那里值多少钱。”
“彦伊。”蒙恬的声音传来,不是焦急的担心,而是一种略带责备的语气,“你做了什么?”
彦伊这才注意,手中不知何时握着那卷《巫术》,脚边正是行凶的匕首。她慌忙摇头解释,“我没有,不是我做的。”
盯着那人疾步而来,一把抱起单仁尹转身就走,虽然对白刃吩咐,“看护彦伊下山”,却没有等她的意思,那人,不是想杀了这个刺客吗?怎么会在她死的大好时机,选择担心呢?
彦伊冲去拦他,“她是刺客,你不是希望她死吗?”
“就是因为这个,你才要杀她?”蒙恬盯着彦伊的神色很复杂,有气恼,又有不可思议,怀中之人疼得轻哼了一声,他立刻绕开彦伊冲下山去。
山风中,白纱呆愣站立,回想两人刚刚见面时的情形,他对自己的不屑一顾,却在背着箭去追赶刺客后突然转变,那股关爱和照顾,原来都是有原因的,原来都是因为另一个自己,另一个一点也不像自己的自己。
那人说过,她们很不一样,他喜欢现在的是自己,而他却骗了她。
“彦伊,回家吧。”白刃见天色已晚,走上前想要劝慰她,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见过她吗?”彦伊神色淡淡。
白刃摇头,“她总以黑纱遮面,我从未见过她的样貌。却不想,她同彦伊如此相似。”
府内,宋诤焦急赶来,看到单仁尹胸口的匕首,惊愕扑去,“彦伊?这是怎么了?”
拐子仲已经赶来,简单查看了她的伤势,对蒙恬点点头,“不是致命的地方,无碍。”
府门前,彦伊已经走来,手中紧紧攥着《巫术》,却如何都不想走进去。蒙恬正要去寻她,见她在门外发呆,走去将她牵入手中,“以后不许这样了。”他仍然觉得,那柄匕首是彦伊插入单仁尹胸口的。
“你说过,我说什么你都会相信。”彦伊推开他的手,“我说我没有动她,你信吗?”
“彦伊,别再任性了。”蒙恬想要再去牵她,被她使劲儿踩了脚后转身跑走。
屋内,彦伊气恼地收拾起行李,回想着这些可笑的日子,心情更加郁闷。宋诤闻讯而来,惊讶中更多的是不可思议,“那个女人,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见到他,彦伊才想起单仁尹口中的话,日后这个朋友,会变成嬴政身边的‘博士’,而他会和自己走入如何的一步,单仁尹并未说完,却能从她的态度看出,一定不是好结局,他们不再是朋友了。
想到此处,彦伊心中忧愤,细看如今的宋诤,心头说不出的滋味。愁眉间,突然想起一个理,单仁尹存在的那个大秦,诸多事情同这里的不一样,她本以为可以操控一切,却也会招架不住,可见,不同之处颇多。
“宋诤。”彦伊抓紧这个不能失去的朋友的手,“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再也回不去了,你准备做什么?”
宋诤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为她在为此事担忧伤神,“放心,咱们一个孤儿院里长大的,什么风浪没见过,你不必为我担心。‘既来之,则安之’,这个理我懂。”
“宋诤,你会不会不再做我的朋友了,我是说将来的某一天。”
见她说话奇怪,宋诤扶她坐下,“这是什么问题?我们是二十多年的哥们,岂是说断就断的。你放心,我宋诤绝对不会离开你这个朋友,死也同穴。”
“同穴就算了,我还是想睡蒙恬旁边。”彦伊虽然担忧,却相信彼此的友谊不是轻易就能瓦解和挑拨的,点点头以示‘放心’。
“收拾东西做什么?”宋诤摆弄着彦伊叠好的衣物。
“离家出走几天。”彦伊继续收拾,选了几样蒙恬送的东西特意扔在桌上不准备带走。
“吵架了?因为那个长得像你的人?”
扔下几刀钱到包袱里,彦伊嘟嘴不快,“我就是个替代品,那女人跟他认识五年了。”
“那你准备去哪?还回来吗?”
“去翼甲,投靠朋友。”
宋诤转动眼珠,“我也去吧,毕竟我跟蒙恬不熟,留下来也挺尴尬的。”
彦伊点点头。转身时,又想到什么,提醒宋诤,“我前些日子见了一个孩童,他说自己是‘荆轲’。”
“荆轲?”宋诤愕然,又惊又喜地凑上前,“那个刺秦的人?”
彦伊摇头不定,“不知道,不过,不能让他留在蒙恬军中,所以我需要你帮个忙。”
军营中,荆轲被分配至武器房整理军需装备,蒙毅领着宋诤前来,指着面前不大的孩子引见,“这就是荆轲,你看看。”
宋诤倒是格外激动,这样凑近历史名人的机会他越经历越兴奋,如今已经痴迷,恨不得做一部照相机出来。一只手放在荆轲肩膀,他颇有模样的拍了拍,又捏着他的脸看了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看向蒙毅,“我已经看出来了,确实如彦伊所讲。”
蒙毅惊愕,立刻将他拽出营帐,“当真有反骨?这可如何是好?”
“这尊佛咱们可要不起,不能留在此地。”宋诤学着彦伊所教,想要指点蒙毅。
只是,蒙毅略显犹豫,“这孩子是老师送来的。”
“果然请佛容易送佛难。”彦伊已经想到此处,要宋诤再讲,“既然如此,这佛也不好留下,不如由我送入翼甲好了。”
“这样好,这孩子倒是聪明,慧根也不赖,若是没有这眉心的反骨,我倒真想留下他好好培养。翼甲是兵家圣地,送他去也不会驳了老师的面子。”蒙毅立刻应下,跑入帐内要荆轲做远行的准备。
将军府内,蒙恬拦下收拾行囊的彦伊,“你这是做什么?”
“生你的气,回娘家。”
“胡闹,你不是说家乡离这里很远吗?”
彦伊瞪他,“我还有一个娘家,翼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