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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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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址是理工大学的宿舍楼,我到达那个地方的时候,盛夏的太阳刚刚升上天空。
这是一栋陈旧的大楼,看起来有十年二十年的历史,应该是理工大学的职工楼。我进入门洞,在老旧的散发着霉味的楼道上行走,来到五楼。站在501前犹豫了一阵,心情紧张按下501房间的门铃。门铃一响,501的门立即打开了,像是早就知道我要来一样。
一位中年男子微笑着站在门口,上身穿一件灰色短袖衬衣,下身是一条熨烫得整洁的西裤,脚上穿着皮鞋。眉宇间和李若溪很像,难道是李若溪的父亲。他朝我点点头,“是张晨浩吗?”我点了点头,他请我进屋。
我走了进去,坐在男人所坐对面的柔软沙发上,一位中年妇女端来一杯茶,我说了声谢谢,她坐到我对面的沙发,和男人并排而坐,似乎是他的妻子。
男人和女人没有说话,微笑的看着我,我感到很是尴尬,也保持着沉默。陌生人与陌生人见面,除了难以启齿的尴尬,还有找不到话题的沉默。
“你好,我姓许,是理工大学物理学院的教师,你叫我许老师好了,这是我的夫人。”
我向叔叔阿姨点了点头,并没有介绍自己,因为刚才进门的时候他能够叫出我的名字。
“现在,我会将你内心的疑问全都告诉你,但请你不要打断我,也不要问我任何问题,我的答案就在讲诉里。”
这是我所陌生的另一个女孩的故事,尽管故事听起来让人难以置信,但却是让人能够到女孩的切切实实的人生。
许梦薇出生在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理工大学脑科学工程的教授,母亲开着一家公司。由于父亲醉心于科学研究,从许梦薇懂事开始,父亲就是一个天天呆在实验室做研究的符号,母亲更是工作繁忙,要么把她送到托儿所,要么就是送她去学舞蹈,也从懂事开始,她能够比别人清晰的感受到什么叫做孤独,还好,她有着舞蹈陪伴她。
就这样成长到了五年级,那一年,父亲的研究遇到了瓶颈,在歇下来的过程中和许梦薇聊了聊天,没想到却激发了她小小心灵渴望被关注的愿望。
幼小心灵的她认为,只要做了错事,爸爸妈妈就一定会放下手上繁忙的工作好好的关注她的成长,于是她决定去破坏同学们的东西,谁知搞破坏的事情才做到第一步就让她感受到了绝望。
当那名男生低着头面对着班主任的呵斥和班级里所有同学的鄙夷的时候,孤独的许梦薇感到恐惧。她回家强烈要求父母转学,父亲的研究有了进一步发展,母亲经营的公司也有了发展,高兴之余并没有过问她想要转学的原因,欣然同意了她的要求。
转学之后,这件事情在她的脑海中逐渐淡去,她也渐渐的进入到复习升学的紧张过程中。上到中学,父母的工作更加的繁忙,每天回家她都是一个人度过,甚至每周的星期三,她要一个人度过整个夜晚。所以,每周三她选择在学校的形体房跳舞跳到筋疲力尽,这样回家就能一觉睡到天亮,不会去想孤独的痛苦。
有一天,许梦薇在形体室的玻璃上发现对面教学楼的阳台上站着一位少年正在看她跳舞,当时她是很生气的,很想立即走到对面教学楼的楼顶将这个偷窥狂抓住。但犹豫了一阵她忍住了,觉得这样孤独的跳舞有一个观众看着也不错。于是,每周三,她和那少年就开始一个跳舞,一个偷看的过程。
某一天,她和朋友正在吃饭,那偷看她跳舞的少年从她们身边经过,许梦薇看了那少年一眼。朋友指着那少年说这是个怪人,从不参加任何活动,也从不和同学们交流,只是看书。许梦薇问朋友他为什么他这么奇怪,朋友说谁知道呢,听他们班的同学说他小的时候偷同学的东西,被班主任主抓了,小的时候手脚都不干净,现在当然没人理他。
这句话给许梦薇当头一击,她急忙问朋友知不知道那少年的名字。朋友说出那少年的名字的时候,许梦薇心中惶惶不安,她的脑海里常常浮现出男生低着头接受审判的沮丧模样。那之后,她开始写日记,记录她内心深处的某些恐惧。
某一天,她特意和小学班上的朋友聊天,打听那少年的事情,班上的同学告诉许梦薇,那少年在发生那件事情之后就被同学们排斥了,班主任甚至将班级里丢失的所有东西全都算在他的头上,他自己也不想和同学们说话,毕业之后就没什么联系了,半开玩笑的说也许早就进了拘留所了吧。
许梦薇的内心更加的不安,她常常做噩梦,觉也睡不好,她认为是她的原因才让那男生遭遇到人生最大的不幸,但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做。反而在每周三跳舞的时候,尽情的跳舞,她认为也许这样,在他的注视下,他所积累起来的孤独或许会有所缓解。
两个原本就孤独的人相互的看守着对方的孤独,相互的想让对方看起来不是那么孤独,该是多么让人伤痛的事情。
许梦薇开始特别注意起那少年,渐渐的她竟然喜欢了那沉默的每天低头看书的少年。中考的时候,为了能和少年近一点,少年考哪所中学,她也考那所中学。中考结束的暑假,她看着满天的星空祈祷高中时代能够和少年分在一个班。
事与愿违,他们当然没有分在一个班,而是在相离很远的两个班。高一结束,由于父亲的研究获得了很大的成就,美国研究机构邀请父亲到美国的研究所工作,于是,在没有与许梦薇商量的情况下,父亲带着母亲和许梦薇来到美国。
原本,许梦薇想在离开之前写一封信塞到男生的课桌里面,就像前一天她将咖啡粉末倒进牛奶塞到那男生的课桌里一样,可在最关键的时候被他们班的班主任抓住。那封写着许梦薇联系方式和表白语言的信被她狠狠的塞到嘴里咀嚼,吞进了肚子。
横跨太平洋的飞机带着许梦薇的遗憾飞往美国,飞机的行李箱里有着她这几年写下的日记。
美国的生活是全新的开始,许梦薇期待着四年后满二十岁的当天带着恋恋日记本回到中国,出现在那男生面前,她要用最特别的方式让他喜欢上她。她的脑海里每天都在想着各种改变男生性格的计划,她就是要让男生变成那件事情发生之前的模样。
许梦薇将所想到了的各种计划写在笔记本上。看着笔记本上的笔迹,想着男生遭遇这些鬼马事件时候的表情,愤怒的,无奈的,喜悦的,以及那喜欢她的最终表情,或许,她是开心的。
可是,她始终却没等到这一天。
她的父亲和母亲怀着极大的悲痛整理她留下的东西的时候,发现了那些日记本和整蛊计划。父亲和母亲看完了日记和整蛊计划,想了一夜,终于决定用他的研究成果以及母亲经商的资金实行一个计划,一个能再造许梦薇的计划。
父亲将许梦薇大脑里的信息提取出来,存在一个电磁磁场里,并用他自己的身体作为载体,将这些信息注入到大脑里,使他的大脑磁场和许梦薇大脑磁场连为一体。经过四年的研究,他终于成功了,让许梦薇以幻影姿态出现在和她同一磁场的人眼里。
许梦薇再次回到父亲面前的时候,父亲激动地累的瘫倒在地,母亲抱着许梦薇哭了一整夜。许梦薇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努力的珍惜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父亲告诉她,她出现他们面前依然是有时间限制的,这项研究完全使用的是她残存下来的大脑的电磁波,这几年电磁能量已经消耗了一大半,剩下的能量总有耗尽的时候,如果她还有什么没有完成的心愿,赶紧去完成它,这样,到了另一个世界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许梦薇非常感动,向父亲说明了她想要完成的心愿,希望父母能够帮助她。
父亲和母亲带着她的大脑信息飞回中国,找到了已经是江城大学三年级的男生,将他的大脑电磁波调整到和存着许梦薇大脑信息的电磁波同一磁场。
“我能看看李若溪的房间吗?”
我向坐在我对面的男人提出一个要求,女人已经泣不成声。我还是喊着李若溪的名字,这样才不会有陌生感。她的母亲站起身来,走到关闭房门的房间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我伸手扭动房门的锁,房门刚刚打开,我就愣住了。房间的摆设和大学时代租住的房间摆设一模一样,或者这么说,李若溪就是参照这间房布置了我的出租房。走了进去,书桌上摆着很多书,都是我大学时候看过的那些书,墙上贴着史迪奇的画,旁边贴着一张李若溪曾经让我背的守则。
“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可不可以?”
她的母亲微笑着说可以,日记本和笔记本都在抽屉里,然后关上了房门。整个房间非常安静,我拉开抽屉,印入眼帘的是我的钱包、手机、公交卡等,这就是当年她来不及还给我的东西,被她很好的保存在这里。
手机上还有那张公交车上哭泣的照片,昏暗的深冬早晨,李若溪能够感受到她所存在在我的世界里的时间流逝,所以留下了眼泪,而当时的我,却没有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时间,反而时时刻刻想着逃离。
放下手机,我将钱包,公交卡放到桌面上,拿起松下卡片相机,打开浏览图片的开关,相机里存着的照片全是我的,这些照片都是我们到玉川实验中学和玉川小学的时候她拍的。但是,我给她拍的照片里全是风景,没有她的人影。人一旦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总会是留下点什么,但她却我最想看到的身影也没有留下。
我一张一张的翻看这些照片,李若溪,你真是傻,如果你不告诉我那些事情,我们还能待上很久很久的,其实,最傻的那个人是我。
相机下面整齐地摆放着几本彩色的日记本,我拿出日记本,翻开,满满的全是李若溪的笔迹,有些圆珠笔写就的字体开始变得模糊,我一页一页的看,看和很久才看完。
日记本下面是一本黑色的工装笔记本,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打开硬纸封面,扉页上写着一行字:“关于恋爱痕迹的策划攻略。”每一页都写着各种整蛊我的计划,有的已经实现了,有的没有实现,我肯定,在未来或者在某个时空这些没实现的计划都会实现。
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暖男是战胜一切恋情的致胜法宝。我的目标就是让他成为暖男,而不是冷冷的对什么都不关心的书呆子,我们做过的事情,玩过的游戏,吃过的饭,走过的地方都要让他走上九十九遍,加上第一遍就是一百遍。情侣间做过的事情只要超过十遍就会成为一种习惯,我不要他成为一种恋爱的习惯,我要他成为一种暖男的信仰,信仰爱能战胜一切。所以,张晨浩,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到一百遍,ok,还有九十九遍,加油啊,许梦薇,噢,不,李若溪!让这些恋迹深深的刻在他的心上,成为信仰。”
看着这一段话,我留下了眼泪。
整理好情绪走出来,已是黄昏。
她的父亲母亲站在我面前,我问她的父亲,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再遇见李若溪了,她父亲点点头,或许,在某个地方能遇见吧。我说如果你们也遇见她的话,麻烦请替我说一声谢谢她,我很想她。
她的母亲送我下楼,走出宿舍楼的时候,我转过身向她的母亲道别,“那件事情以后,她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无形的压力,生活在孤独里,一定是很辛苦吧。”
“也许,这孩子觉得总有一天遇见你,会向你道歉,她满怀着希望也说不定呢。”
是啊,满怀着希望,我可真是个大笨蛋,如果她当时就向我道歉的话我一定会原谅她的,但那时也承受着无尽压力的我真的会原谅她吗?如果我原谅了她,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呢?
如果,能再碰见你,李若溪,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会原谅你。
恍然间,她的母亲我在眼前消失,我又回到了偷窃事情发生的下午。同学们都走光了,我独自一人坐在教室里,李若溪也一言不发的坐在我身后。我转过身,看着她,“这件事情是你做的吧,我知道。别担心,我不会告诉老师,这件事情我承担了,以后别这样做了,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叫做张晨浩。”
一直沉默的女生,一直和孤独陪伴着的女生,十几年后古灵精怪化名李若溪的女生,朝我微笑了一下,说了句“谢谢你。”背着书包走出了教室,消失在逐渐西沉的夕阳里。
剩下长大我的坐在教室里,那围绕着李若溪如梦魇般的孤独也该离开了吧,一切都该结束了,我深深的叹了口气。
“嘿,大笨蛋,你这么喜欢一个人待?”
我抬起头来,李若溪拿着我做的史迪奇风筝坐在课桌对面,微笑的看着我。
“请问,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是的,我确定我不是在和鬼说话。你是鬼吗?”
“应该不是吧。大白天的哪里有鬼呢?”
“那就是活见鬼啊。”李若溪瘪了瘪嘴,站了起来,我也立即站起来,和她面对面的站着。
“如果下辈子再见面,我故意嫁祸给你,你还会讨厌我吗?”
“会,我会讨厌得让你再喜欢我。”
我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