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喵喵酱的喵喵酱

31、第 31 章

　　这厢的青衣并未察觉有人闯入，只是百无聊赖的倚在窗边。他随意招了招手便有莹莹绿光如萤火虫般聚集过来，黏在他修长的手指上，看似亲密无比可只要他稍稍运起妖力试图吸收它们，那些光点便如同有感知一般迅速散开，不远不近的悬浮在他的周围，虽然只要他随意的招招手它们又会聚集过来，但是无论他尝试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青衣皱了皱眉头，也不再强求，只是突然有些坏心眼的用手指逗弄它们，现如今狼君不在，连韩子言也不在，他着实感到无趣。

　　这么玩了一会又觉得自己有些幼稚，虽然是少年的模样，但他确是一千多岁的妖了。一千多年的时光于人来说早已是好几个轮回，可对妖而言却微不足道。妖的生命太过漫长，漫长到似乎看不见尽头，而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们所想的不过是修炼，幻想也许有一日能幻化人形，有一日能位列仙班，可是之后呢？

　　青衣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从何时开始有的妖的意识，只记得自他有意识开始，竹翁爷爷便告诫他妖界的险恶和残酷：无论是看起来多么无害的妖，也许在你不经意的时候便会夺了你的妖丹。

　　妖界的法则就是如此，强者为尊，适者生存！而一出生便有竹翁爷爷陪伴的他则比许多懵懂的小妖幸运得多，竹翁爷爷太过强大，只要是在他的羽翼之下便没有妖物胆敢生出不轨之心。

　　可为了保住妖丹便只有提升修为一途。竹翁爷爷虽然生性淡泊易处，对于青衣修炼之事却十分严厉，他只能不厌其烦的每日运转妖力来吸取日月的精华，记不清从何时开始，也不知何时才能停止。

　　竹翁爷爷虽对他极好，但若非修炼之事都甚少过问。妖的岁月漫长得没有尽头，于他而言依旧只有寂寞和苍白，他一直以来都只是乖巧的听从竹翁爷爷的话努力修炼，他在这世间的所有意义似乎都只是为了修炼，千年来的每一日于他而言都没有什么不同，却不想有一日他会遇到他——那个叫韩子言的少年。

　　自从遇到那个少年开始，他的生活便多了许多乐趣，每每想起与之一同钓鱼、吃鱼的日子他便十分开心。人界比之妖界果然精彩许多，无论是那人带来的纸鸢或是孔明灯都令他新奇不已，他第一次如此接近一个人，第一次如此向往人界的事物。

　　他无法忘记那个少年抚在自己头上的手如此温暖，无法忘记那人对自己说：“其实心存仁念并不是坏事。”

　　和那个少年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里，青衣只觉得异常安心。他不过是一介凡人，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自己不用时时提防着他会抢夺妖丹。他分明是个凡人，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凡人，明知他们的身份却并不惧怕，甚至只有他能理解自己，鼓励自己。

　　也许人就是如此奇怪的生物，可青衣直觉便是寻遍人间也再也找不出与这个少年一般之人，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

　　他觉得自己便犹如独行在无尽沙漠中早已迷茫不知所措的小虫子，终于见到了一丝生的绿意。那个少年不会知道自己是多么羡慕他生而为人，更不会知晓是他令自己生出了怎样的向往人世之心。

　　从前他不明白，为何明明人类是如此脆弱的生物，他们却要修炼几百年乃至几千年就是为了化成人形，可如今再回首，执念却已深种。他分不清自己是迷恋人世的繁华亦或是执着于那个少年掌心的温度，又或许这便是冥冥中的宿命。

　　竹翁爷爷说这人便是他的劫，可他不在乎，他只觉得这人是自己无论如何都难以割舍的，是必须不顾一切的，虽然现在他还无法分辨这种从未有过的情绪，但是无论如何都不想退却。

　　——这便是喜欢么？

　　——是喜欢吧……

　　青衣轻轻将手指从绿光中抽离，那绿光便顷刻间化作光点四散而去。只见他不急不缓的转过脸来，清澈目光望向不远处的竹林，瞳眸中泛起微微凉意，“谁在那里？”那声音不大，传入耳中却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的疏离。

　　“阿弥陀佛，老僧不请自来，若是打扰了施主的雅兴还请恕罪。”

　　青衣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微微发福的男子从竹林中踏出。

　　男子一身灰色僧袍，面容和善，眉眼间尽是笑意，他行至竹林边上便止了脚步。

　　青衣的目光自上而下的滑过他的衣袍，最后停在他的脚尖前，只见那双穿着深灰的僧鞋的脚正好隐在竹林的阴影之下，似乎是有意为之般没有再踏出分毫，他脚尖前的地面上徒留一地阳光空自摇曳。

　　而青衣却分明看到那光线将他的双脚映得有些飘忽无实感，他随即了然一笑：“大师果然是道行高深，莫非用的是离魂之术？”

　　“哦？”来人正是澄空禅师，他似乎并不介意被眼前这少年看破，他挑眉淡笑道：“小子好眼力！正是离魂之术。”

　　离魂之术十分凶险，就算是如同他这般有千年道行的妖亦不敢轻易使用，此人能在青天白日之下、阳气最重之时使用此术，即可见其深不可测，而且此人来到此处并非偶然，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青衣并不想同他绕圈子，开口即问：“请问大师为何而来？”

　　“老僧本是受邀来府上给夫人诵经祈福，路过此处深觉不凡，自然要进来看看。”澄空禅师想不到他问得如此直白，面上笑意依旧。

　　青衣却明白的感知到此人的危险，这老和尚分明在暗自用灵力肆无忌惮的探知自己！

　　被肆意窥探的认知让他生出几分薄怒，可莫说是如今妖力不断外散的自己，就算是全盛之时，他也不是此人的对手。不过若是只是个离魂也必定不能破除狼君留下的结界，此人不过是来探探虚实。青衣心念疾转之下还是下意识的抚上挂在颈间的玉壶，疏离而戒备的看着眼前这人，并不着急开口。

　　只听澄空禅师说道：“人皇曾与五界君王有过约定，非尘世之人不可扰乱人界，不可迫害皇族。此间虽已过去万年，可违反之人必遭天谴。”禅师面上虽不改色，可目光却一下子变得异常犀利。

　　青衣只觉得那目光实质般笼罩在自己身侧，犹如一记警告。

　　他心中微微一凛，此人的道行恐怕与竹翁爷爷不相上下，当真深不可测！但思及此人若要加害于他恐怕不会只是离魂前来，还以这番话来告诫，想来不过是想要知晓自己留在此处的目的，于是他很快便静下心来，“青衣并没有扰乱人界之心，不过是想要尝尝做人的滋味罢了。”

　　他说着垂下眸子，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颈间的玉壶，脑中不期然闪过那人黝黑深邃的双眼，“七日过后，青衣自会离开，大师无需担心。”也许温暖这东西只要尝过一次就很难戒除，明知不该，他也想留在那人的身边，以人的身份，而非妖，可他很清楚妖便是妖，纵使修为高如竹翁恐怕也办不到。

　　所以哪怕多一天也好，他只想放纵这一次，或许七日过后，他们人妖殊途便再无相见之期。

　　澄空禅师只觉得眼前这少年眼神清澈无垢，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戾气，并不似作假。他幽幽叹出一口气：“何必执迷！”

　　青衣倏地抬起眸来，认真道：“大师本已不是世俗之人，但依旧徘徊于世俗之中，必然是有所牵挂，连大师都无法看破的红尘，青衣不过是个小妖又如何能够不执迷？”

　　澄空大师不曾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微微一愣，随即大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妖！且让我助你一把！”他说完双手一挥，只见院里的草木突然无风自动，丛竹亦“哗哗”作响，一股股绿色的荧光自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聚集到他的身侧。

　　此情此景令青衣十分震惊，那些绿光分明就是自己外散的妖力！那是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妖力！而掌控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本就是极难之事，若是稍有不慎便会遭到反噬！

　　青衣心惊之下不由睁大了双眸，只见澄空禅师将那些绿光收在手中，慢慢压成一颗小小的绿色珠子，待最后一丝绿光融入珠子，那珠子突然绿光大盛而后那光迅速暗淡下去，直至整颗珠子变成不起眼的墨绿色。四周的草木随着绿光的消失瞬间归于安静，之前的疯长之势也消退得无影无踪。

　　澄空禅师将珠子托在手中，神色认真道：“做人便会法力尽失，会病、会痛、会老、会死，会有意料不到的疾苦与无力，会有冲不破的世俗束缚，你可还愿意？”

　　青衣闻言有些不敢置信，但还是毫不迟疑的答道：“愿意！”

　　只听澄空禅师又道：“人界与妖界本不相容，妖若想脱胎换骨化作凡人难比登天，此丹借助你的妖力而成，虽不可逆天却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妖力，让你做一回有血有肉的人，只是半月之后便会失效。”他说完挥手将丹药掷了过去。

　　青衣伸手将它接过，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澄空禅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最终长叹道：“你且好自为之……”随即化作一缕青烟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