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云燕渺渺【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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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人面探子的奏报在命令下达的三天内就放到了傅渺尘的案头，他也都看过，还给方篱看过。看完了，当着方篱的面一张一张烧成灰烬，化入水里，花园树下泼洒干净。
方篱问：“你当真要娶她？”
傅渺尘坦然：“如果她清醒，并且愿意的话。”
“她跟佟姑……啊不是，如今该称当主夫人了。她与夫人到底不同，入主伶仃阁，只怕不能叫几位爷放心。”
“不用他们放心，燕寻不去北苑。她便是嫁，也只嫁与傅渺尘，而非荧惑星君，我会在京城给娘俩另置住处。”
方篱唏嘘：“你这又是何必？”
傅渺尘很是无谓：“公与私，江湖与我心，我分得清。原本我便是兄弟几人里最游离的一个，睿赂懂的。”
“当主是懂，也一定很失望。”
傅渺尘轻笑：“是太薄情了！对谁都是这样，睿赂，你，还有燕寻——”最后仰头望一眼葱茏的树冠，转身离开，“悔不当初，事到如今也依旧做不到对得起所有人。就只顾着宝儿吧！毕竟他的未来还没有被夺走。”
方篱不再说了。他十分明白，即便那些灰飞烟灭的字里行间无法给出宝儿确切的身世，对傅渺尘来说则完全不重要。这个固执的男人从来就没打算计较血缘的真实，只要宝儿是燕寻的孩子，甚至无论宝儿是谁的孩子，他出现了，认燕寻是娘，拿着烟杆说要跟傅渺尘走，傅渺尘便带他走。一道走人生开始的半辈子！
时常，方篱看宝儿会感觉惊讶。五岁的年纪，待人接物上显得太过老成，情绪表达上却又较同龄的孩子更笨拙，透彻与懵懂同时投射在一副躯壳上，叫人分辨不清他是否真的了然，或者仅仅是在藏巧。他小心翼翼应付别庄里遇见的每个人，大家也都小心翼翼观察着他。
可是傅渺尘不会。他总轻易将宝儿打回孩童的原形，逼他简单地接受或拒绝。每天每件事都是一道选择题，答案在宝儿的心里，傅渺尘教他自己想，想好了就不许后悔。
但那都是些穿什么颜色的衣衫、吃甜的还是咸的之类微不足道的事，即便选的不合适，也不造成损害。至多，内心不太愉快。
宝儿是小孩子。傅渺尘清楚知道他太小了。小孩子的世界里愉快实在是很重要，字写坏了、裤子破了、糖被别人吃了，这些都是大大的不愉快，简直要气死了，要气哭了。
通常小孩子也许真就哭着去寻大人撒娇耍赖了，宝儿却不会。他总是低眉顺目一忍再忍，逼自己接受选择错误造成的后果。因为事前他全都答应过傅渺尘，保证不反悔。
直到有天傅渺尘领他上街去顽儿，集市上有人卖雀儿，一只竹笼里囚了一双，鸣啭悦耳。宝儿立刻着了迷，立在笼下望住雀儿，再挪不动步子。傅渺尘如何瞧不出他心思？也知他绝不会主动开口说要，径直问他：“喜欢吗？”
宝儿愣了下，双瞳闪闪发亮，用力点头：“嗯！”
“只能要一只，你挑哪个？”
宝儿又愣了下，目光落回笼子上，犹豫不决。
傅渺尘刻意催他：“快点儿，不然别人买去，一只都没有了。”
宝儿很是当真，慌忙点了一羽。傅渺尘爽气付钱，摊主另取了一只小笼捉鸟放入，递给宝儿。他接过来，看看自己的笼子，又望一眼摊上剩下的那羽，心里头继续惆怅。
将他表情尽数纳入眼底，傅渺尘不动声色，只管牵了他手离开。人往前，脸向后，宝儿一步三回头，走得万分流连。
笼中的鸟亦知生离死别般，拼了命地啼叫，小小的身子四处乱撞。再观余下那一只，则落寞地攀在吊环上，任谁来逗都不发一声了。
“唔——唔——还、还回去——”
傅渺尘停下脚步，故作疑惑：“还什么？”
宝儿的头低着，总是一副局促的模样，毫无底气道：“雀儿，好可怜……”
“说好了，只买一只。”
“所以不要买了。”
“你不买，别的人买去，一样要拆散它们的。”
“那、那——”宝儿焦急地仰起头，眼中映满乞求，“让那大叔不要卖了它们好不好？”
傅渺尘为难：“不卖雀儿，没有钱，他就要饿肚子了。”
“伯伯有很多钱的。”
“我的钱不是他的钱，即便我愿给，无缘无故的，他又为何要受我施舍？”
“唔、唔——”宝儿咬住下唇，急得将要哭了，“怎么办？怎么办？”
傅渺尘蹲下来，稳住孩童肩头，反问：“后悔了？”
宝儿很努力地忍住泪，弱弱地“嗯”了声，听起来仿似呜咽。
“想要重新选择？”
点头，又慌忙摇头。
“不要这样的选择？”
重重点头。
“那宝儿心里觉得怎样才是最好？”
宝儿张了张嘴，想说，又不敢说。
“你不说，谁都不知道你的想法，要怎么为你出主意想办法呢？”
宝儿吸了吸鼻子，眼泪一晃掉落。
傅渺尘指腹揩去他泪痕，话音柔软：“也许有人曾经告诉你冒昧提出要求是不允许的，但重点在于怎样算冒昧，而非永远不提。我们学习成长，就是要学会在何种场合、何种时机、对谁说怎样的话才是对的。我们当然可以提要求，只要合理，或者不合理，但符合你心中的正义与道德，就应该自由声张。如果我觉得你错了，我会告诉你的。同样，如果你觉得我的提议和决定不好，也可以直接反对。”
宝儿抽噎着：“可、可是、伯伯、不会生、气难过吗？”
傅渺尘挤挤眼：“我现在生气了吗？”
宝儿想了想：“大概、没有——”
“所以其实你连我究竟会不会生气都不知道，就武断地认为我会生气，我还真是有点儿生气。”
宝儿呆然地又想了想，忽噗嗤笑出来。
那一天最后，宝儿提溜了一对雀儿回家。然后第二天，就被燕寻不小心放飞了。
宝儿一点儿不遗憾，傅渺尘自然更不遗憾。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云燕渺渺【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