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季节》枫林晚霜

65、第64章

　　韩方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整个人还是与那天在旋转餐厅看到的一般无二，华丽、精致、一丝不乱。

　　她不咸不淡地口吻道：“看着扎眼才是真的，家里长辈在，也不知避嫌。”

　　唐家修笑道：“妈这次在国外一待就是一整年，回国打扮这么时尚，思想也应该前卫才对，偏偏回到家后却要板起脸有板有眼地扮起封建长辈来！”

　　韩方梅略略上扬的眼睛剜了唐家修一眼，岔开话题，抬抬下巴同我打招呼，“莫莉，来了，坐吧。”

　　我立即微笑着回应：“伯母好。”

　　唐家修将我安置在一张单人沙发里，自己坐在沙发扶手上。

　　有仆佣端上茶来。

　　茶是上好的碧螺春，米粒大的茶叶被开水冲过，蜷缩的叶子在水面上慢慢伸展开来，旋转着沉入杯底。很清的茶啊，喝起来却有着微微的苦涩。

　　“莫莉，听说你们会计师工作很忙的，经常需要出差或加班？”韩方梅闲闲地开口道。

　　我点头，“是挺忙的，加班确实是家常便饭，我近来出差倒是较少了，基本是在本市。”

　　“女人工作压力太大也不好，老得快！再说，你年纪也不轻了，女人要懂得保养。现在不是流行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吗！”韩方梅的话看似怀柔，却句句带刺字字藏针。

　　我只能微笑：“我比较赞成女人要有自己的事业。”

　　韩方梅一笑，“现在这年头，小姑娘都希望能逮到个金龟婿。当然，女人有自己的事业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唐家修适时地插嘴道：“是我运气好，一下子就逮到了莫莉！”

　　“是啊，你本事越发大了，瞒得还真是滴水不漏，一点风声都不透。以前哪回不是闹得满城风雨，回回上了八卦头条才肯收手！这回倒好，我一回来你爸就说你要订婚，这个消息还真结棍，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韩方梅的话明显已经让唐家修不愉快，他修长的双腿一弹，从沙发背上弹起来。我抬眼看他，只见他的嘴角又往上挑，似笑非笑地道：“妈，你夸大其辞的功力越发深厚了，幸好我这人一向是不怕被黑的！以前只要我身边方园十米之内出现的女性，必定会被滋生出一段有鼻子有眼的绯闻，我也习惯了，随旁人折腾去，一贯云淡风清看待。如若这次不是我掩饰的好，我和莫莉的事不知又会被坊间编排成什么样呢，饶是如此，趁我去美国出差，还是有人在网上发贴了。”

　　“发贴的黑手难道你没去细细查一下？”韩方梅紧跟着说，“这不像你的行事风格！”

　　“我当然晓得是谁做的，但是事出有因，这个因才是最主要的！这个道理，妈应该比我更明白。”唐家修说完这句话，又一屁股坐在我身旁。

　　韩方梅的脸色微变，语气放缓，“看来我们年纪大的人同你们始终有代沟啊。”她一边说着，一边递给我配茶的点心，示意我接过。“莫莉，你平时做护理吗，我看你的气色不是很好，有空我带你去我定点去的那家美容院，去过你就会觉得那里比一般的美容院不知道要好上几倍。”

　　我回道：“我一般自己在家做护理，我的皮肤很敏感，不太适合经常做美容。”

　　唐家修说：“莫莉哪还要做什么美容，我觉得现在这样最好，女人就要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

　　母子俩针锋相对的过招让我不安，这种情境之下，简直是如坐针毡。

　　唐家修问他母亲道：“妈，爸呢？”

　　“在图书室。”

　　唐家修拍拍我的肩说，“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图书室，藏书颇丰呢。”

　　我看看韩方梅，只见她挥挥手道：“去吧，去吧。”

　　唐家修拉着我穿过长长的围廊，又踏过七八级台阶，他口中的图书室就在眼前。其实是别墅的一座附楼，两层高，还带有一个大大的露台。

　　“这也算是我爸的书房，里头还设有专门的放映室和活动室。”唐家修边走边说，又补了一句，“我爸说，他曾经的理想是当个老师，不知是不是受了你外公的影响。”

　　我十分不希望此时谈起这个话题，因此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就这样走开，你妈会不会生气啊！”

　　唐家修扬扬眉道：“我就是怕你会不安，所以速速带你逃离，去把老头子这把保护伞请出来。”

　　我们进去时，并没有看到唐牧。

　　果然如唐家修所说的一样，图书室又是书房。只是时髦中显现着精致，并非质朴，颇有几分时尚和现代化的气息。跃入眼帘是整列整列排列着的书柜，整整齐齐的各式书籍，显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落地窗前，两把面积庞大咖啡色软皮沙发，软塌塌地，一看就是那种一坐下就会整个人陷入而不想再起来的舒适。沙发对面开阔的墙上嵌着3台索尼等离子电视，正分别用英语、日语和西班牙语播音。

　　唐家修扬声叫道：“爸，爸……”

　　唐牧地从一排书柜后转出来。

　　我先打招呼，“伯父好。”

　　唐牧笑容和蔼，“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唐家修手搭在我肩上说：“刚刚已经在前头客厅见过妈了，我先带莫莉过来看看咱们家老爷子的宝贝藏书。”

　　唐牧大手一挥，万分豪爽地说：“随便看。”

　　“伯父的藏书还真是丰富啊。”我一边随手开始翻阅书柜上的书，一边赞道。

　　唐家修开始插科打混道：“咱们家老爷子一向被人指满身铜臭，所以千方百计想方设法洒点书香修饰一下自己，好歹在人前也混个儒商的名号。”

　　唐牧笑道：“你这个混小子，你就不能说你爸一点好，回回往你爸身上戳，我看啊，要说铜臭味，你身上最重了！要你多干点活，哪次你不是要与我讨价还价，斤斤计较，辎珠必究的！”

　　唐家修坐到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翘起二郎腿，“爸，生意场上无父子，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啊。我最欣赏泰戈尔讲过的一句话，人向前走路，抬脚是走路，落脚也是走路，如果只抬不落，我们怎么往前走？我可是样样事情都是替你冲锋在前，没有我的努力牲牺，哪能换来华远美好的明天啊，我那是舍己为公司。你想想，我因为公事，牺牲了多少花前月下谈情说爱的时间，多少卿卿我我耳鬓厮摩的机会，所以，你应该时时夸赞我，尤其是在我女朋友面前！”

　　我和唐牧都被他逗笑了。

　　同样在唐宅，客厅和图书室，短短数十米的距离，却像是两个世界。一正一反，一只脚踩着苦涩，一只脚踏着幸福，并且能在这样的交替中走向某个必然的终点么？

　　在图书室里边喝茶边畅聊，时间过得飞一般，不知不觉中已到用餐时间。

　　午餐很丰盛，从菜品看就知道唐宅的厨子很有功力，也许因为唐家时不时要宴客，因此主厨的水准自然不低。

　　韩方梅没有再发难，而是始终微笑着招呼我，还不时为我布菜，热诚地让我有些不自在。唐家父子看来心情大好，尤其唐家修一直挑着嘴角，一张俊脸上布满笑意，十分愉悦。

　　饭后，大家移步客厅。

　　唐牧道：“莫莉，你和我们家修交往也有一段时日了，上次我让你们订婚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没想到唐牧会这样单刀直入，一时不知如何答复。唐家修坐在我身旁，笑着揽住我的肩道：“爸，这还用问吗，我们俩已经沟通过了，一致同意你的提议！至于莫莉父母那儿，我正式上门求亲去！”

　　我暗暗用手肋捣了一下唐家修，他毫不为意，只是一径带着笑，将我放在沙发上的右手握入他的掌中。唐牧点点头，道：“那是当然的，决不能少了礼数，到时我和你一起去。”

　　韩方梅道：“好像没人问问我的意见，难道我是聋子的耳朵，家里的摆设不成？”她突然的开口，让唐牧的眉头顿时皱成一簇，“你忘了我们的谈话结果了？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唐牧的话还没说完，韩方梅冷笑一声，她的声音阴侧侧地响在宽敞华丽的客厅里，“我更忘不了的是——这是个被□□后生下的私生子，拥有这样不堪的身世怎么能成为我儿子的新娘！”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硬生生地砸向每一个人，在场人的脸全都风云变色，唐牧是惨白，唐家修是惊异，骤然间，我只感到背部一凉，一身的鸡皮疙瘩陡然而起，被摧毁般盲目的疼痛涌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