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季节》枫林晚霜

61、第60章

　　小姨已在弥留之际，房间里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一屋子的人挤着，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丁香刚出生时的场景。当时笑语喧哗，如今却已物是人非了。

　　丁香趴在小姨的床前，早已哭成一个泪人。母亲俯身握住小姨的手，我轻拍丁香的背，无声地安抚她。

　　小姨喘着气，脸色一片死灰，断断续续地道：“大姐……大姐……”

　　母亲泣不成声，按着我和丁香的手放在小姨的手背上。小姨的手冰凉冰凉，触摸之下，冷意顿时袭来，恐惧占据心房，沉重的痛感一阵阵覆盖全身。

　　母亲含着泪，喃喃地道：“我晓得，小妹，我晓得……你放心，我会照顾好……”

　　小姨的眼睛搜索着众人的面孔，最后定定瞧着姨夫，嘴唇不停地擅抖，艰难地吐出一句：“国勋……国勋……我欠你的……来世再还……”她的手从母亲手中悄然滑落，竟自去了。

　　屋子里一时悲声震天。

　　我泪如泉涌，心像是被人绞得死紧的毛巾，痛得回不过气来。丁香伏在我的怀里，发出受伤小动物般的哭声，这更让我心如刀割。

　　小姨温和的笑脸从此不再，天人永隔，那种疼痛，像被极钝极钝的刀划割，一寸，一寸，痛彻心肺。刹那间的裂痛，却是永久的分离。

　　因为悲痛，再不愿意用任何笔墨来描述小姨的逝去，回忆变成了伤痛，不知何时才能平复。

　　其实，小姨的葬礼很简单，正是春节期间，并没有通知更多的亲戚朋友知晓，况且小姨几乎没什么朋友，倒是姨夫因为生意关联的几个大客户本来约在初四那天宴请的，临时取消，得知消息后立刻前来吊唁。家里的气氛始终笼罩在浓重的悲伤之下，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康家兄妹俩齐齐登门时，我还是有几分错愕的，尤其是因为康安的到来，那样心怀芥蒂，难道已经能云淡风清了吗？

　　康平说得诚恳：“刚刚才得知消息，错过了小姨的葬礼，请别见怪。”

　　母亲对康家兄妹的到来相当热情，立刻说：“事发突然，虽然多年身体不佳，但真的这一刻来临，我们还是一时接受不了。又正是春节期间，所以也不想惊扰更多的亲戚朋友。”

　　康平说：“请节哀顺便。”

　　母亲要下厨去烧点心，康安连忙阻止，“阿姨，你别忙了，这几天你们应该都没好好休息吧，就别忙活了。而且，我们还想约莫莉去咖啡馆坐坐，聊聊天，散散心呢。”

　　母亲不再勉强，看看我说：“也是，带她出去走走也好。”

　　我十分犹豫，这几天没怎么睡觉，眼睛一直是红肿的，人看起来憔悴不堪，再说哪有什么心情出门。康安已经挽住我的手，亲亲热热地道：“担心眼睛肿，形象不佳吧。没事，我觉得还是挺漂亮一美女，别窝在家里了。我给你化妆一下，我的技术可是很不赖的哦。”

　　说着，二话不说就推我进房，留下康平与母亲在客厅闲话家常。

　　康安熟门熟路地从抽屉里翻出化妆品，见我沉默，她按住我双肩道：“莫莉，首先我要向你道歉。”

　　我诧异地抬眼看她。

　　她的表情十分严肃，话说得很真诚：“以前我一直认为是你伤害了我哥，背叛了我们的友情，所以，我对你的报复完全是理所应当的，我也要让你尝尝被伤害的滋味。也许是从小任性惯了，我很少会站在别人的角度看问题，对孟建明，对你，都是如此。我哥说的对，感情的事不能强求，没有对错。可当时的我却不这么想，我就像走入了死胡同，就想着要怎样算计你，给你沉重地打击才能平息我的气愤。”

　　她的话让我内疚，“康安，与你哥分手的事，确实也有我的错，就像我小姨说的，我一开始就不应该接受这份感情，这对你们兄妹有欠公允，不够真诚。”

　　“你小姨果然是最了解你的人！这次听到她走了的消息，我哥当时就说了一句，这回莫莉可要伤心死了。不知怎么的，我被他这句话，重重地冲击了，原来我其实早就后悔了，却不愿承认。”

　　提到小姨，我的眼眶忍不住又湿了。

　　康安从桌上抽一张面巾纸递给我，“我哥说我做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开始我对他的批评还不以为然，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发现自己并不只是单纯为我哥打抱不平，我内心深处还嫉妒着你，凭什么你就那么好运能摊上唐家修这样的极品男。因为不甘，更因为心理不平衡，我才处处针对你，做出那么不理智的事。对你的种种解释和示好，我硬着心肠视而不见，我真是太坏了！”

　　康安的剖白大大地震撼了我，从那样地决绝，到这样诚恳的歉意，这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让我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康安继续道：“莫莉，从你进公司开始，我们一直是最好的朋友。我喜欢你的性格，淡定、坚强、不卑不亢，你努力对别人好，你是那种宁愿自己委屈也不会占别人便宜的人，所以我极力撮合你和我哥。我主观的认为我哥和你很相配，我哥的条件蛮优秀的，配你也不算埋汰你。当得知你和我哥分手，我愤愤不平，做了很伤害你的事。现在回头想想，真是做得太过火了。我哥说我只看到自己的伤口，为什么不回头看看别人的伤口。你瞧，莫莉，我哥说得多在理，我就是一个如此任性、自私自利、唯我独尊的人，这样的人，你还愿意接受继续做你的朋友吗？”

　　一口气说完，康安的眼角隐约有泪光泛起，眼睛亮晶晶地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我想也不想就拉过她的手，道：“我从来都是希望我们能重拾友情，你对我的横眉冷对，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伤心啊。我曾经因为你的陷害，一度对朋友的信念产生动摇，今天看来，我还是没有看错你，你是我值得交的朋友。”

　　康安扯起嘴角笑着说：“莫莉，看来我哥也很了解你，他说你肯定不会计较的，果然被他说中了！”

　　我也微笑：“是噢，毕竟我们交往过嘛。”

　　康安握握我的手说：“谢谢你的宽容！”

　　“因为你也宽容了，友情从来都是对等的！”

　　康安打趣道：“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看！跟了唐公子后，你的口才可是飞速见长啊！”

　　我立刻回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康小姐依然是伶牙利齿啊。”

　　康安笑得前俯后仰。

　　康平在这时推门进来，“什么事让两位小姐这么笑颜如花啊？”

　　康安道：“哥，我可是费尽心机将莫莉哄笑了，你不能再尖锐批评我对朋友心狠手辣了，我和莫莉已经握手言欢重拾友谊了。”

　　康平说：“你早就应该这么做了。”

　　康安撇撇嘴，“前尘往事莫再提，哥，莫莉都已经不计较了，你往后也不准再炮轰我了！”

　　康平笑着说：“好好好，不提，再也不提。”说着，眼睛就看向我，“莫莉，我这妹妹难缠得很，我是打小就被她整得吐血了。”

　　康安挥掌打在康平前胸，“哪有你这样当哥的，尽在人前说妹妹的坏话，幸好莫莉熟知我脾性，若是在我男朋友面前说这话，不是生生毁了我吗！”

　　我问道：“咦，康安，你有新男友了？”

　　康安白康平一眼，道：“哪有你那么好的运气，一下子就逮到贵公子。”

　　康安的快人快语让我有点尴尬。

　　康平打圆场说：“谁让你挑三拣四的，怨谁呢！”

　　康安自己也察觉到了，立刻作叹气状说：“莫莉，我现在可惨了。我不是在咖啡馆里相亲，就是在去咖啡馆相亲的路上！”

　　我和康平忍不住笑了。

　　康平说：“莫莉，这几天知道你小姨去世的消息，一直很担心你，你和你小姨的感情一向那么好……”

　　康安打断康平的话头，“哥，你也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刚把莫莉逗得脸上有笑了，你偏要提她的伤心事。也只有林红才受得了你这样一根筋的书呆子！”

　　“康安最爱胡说！”康平有点不自然。

　　康安仰仰下巴，“难道不是吗，现在可好，你有林红，莫莉有唐家修，你们都是成双成对的，只有我还是孤单影只的孤家寡人！”

　　我看向康平，“恭喜你，康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