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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锲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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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宁七年春惊蛰
本应是春景复苏的大好时节,如今却下起了一场又一场的花雨。
一场又一场,连绵不断。
司命君独立九龙高台上,那如丝毛般的细雨,却无法撒到他身上。
“三日——三十六个时辰一刻……”望着天边逐渐显映的一抹紫色,那是太阳将要升起的前兆,他微叹了口气,低头望着手中的司命罗盘,罗盘上略有破旧,赤金的龙纹上面几道触目惊心的划痕,他微微闭了双眸,失望的喃喃说道:“第四天……终究还是来了。”
雨,接连下了四天,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崇宁帝微闭了的眼底抑制不住的失望,捧起了高台上的茶盏。
“砰——”冰玉茶盏突然脱手,一大片水痕影映在那白色锦袍上,但那人却毫不在意“日月同辉——我终究是等到了——”语气中隐藏着压抑不住的动荡。
“天有异象,日月同辉!”几乎在同一时间,尖锐的嗓音划破了原本专属于静谧的天际,引出一阵又一阵的风浪。
那人忽地站起身来,王者之气压迫着整个高台,衣摆荡漾,那若隐若现的银丝盘龙似是有了生命一般,随之舞动。
高台之下,万众朝臣匍匐在九转台阶上。
“吾王永安,愿天常佑我王——”
“吾王永安,愿天常佑我王——”
“常佑我王——”
拉长的声音回荡在重重宫墙之间,震撼而浩荡,无一人敢抬头张望,他们知道,那是他们的王,是他们最崇高的存在。
“日月同辉——凤鸾星动——日月——小九——”随着震呼的起落,崇宁帝喃喃自语,仿佛充耳不闻。指尖的颤抖微不可见,那万人敬仰的帝,崇高无上的王,几乎就在那一刻,流下了他用十八年鲜血铸造成的泪水。
天地昏暗一片,日月星辰同起同落,而那日月好似失了色彩一般,暗淡无光,如同蒙了一层薄雾。北斗七星扭转了方向,就连帝星此时也是暗淡无光,风吹沙动。星盘罗棋,天龙辅佐,黑鸦在侧,那原本错杂的星辰此刻好像汇聚在了一起。
“那是……山河永慕图!”
朝臣中不知是谁猛地一阵惊呼,顿时高台之下一时议论纷纷,此起彼伏的声音错杂响起。
崇宁帝没有理会那人的无礼,眼睛紧盯着天际流漫出的辉线,星周纵横,棋罗百变,突然间他瞳孔一缩,望着那颗最亮的星辰,双眼失去了光泽。
“小九——你是来接我的么——”口中喃喃道,霎时间天边暗流涌动,星辰璀璨夺目,映在他的眸中如同宝石般流光溢彩。
骤然间白色锦袍向后拖掖,如同被狂风卷起,在天与地的交隔处狂舞,锦袍角落唯一的绣纹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向天下人昭示着他的存在。
白色……那是小九最爱的颜色……
崇宁帝撩了撩袍子,之后便任由他在空中飞舞。三千青丝随之舞动,白袍如同月华,映衬如仙。但高台之下的朝臣却未感觉到一丝风动。
举起高台上一杯清茶,对月当空。数十年前的场景如同昨日往事,那时也是这月,也是这日,也是这高台,不同的是,台下的是万甲铁骑,那个身着白铠的人,依旧笑颜如花。
“万人阵前一杯说奈何……”眼角湿润,此时的他抛却了一切,唯想在这一夜,尽情放纵。“当初是我错过……如今便是偿还的时候吗”唇角勾起一摸讽刺的笑。
台下众人皆沉默不言,当年的事情鲜少人不知,可是让他们提起,他们又怎敢?
他们就这么静静看着,那年凌驾天下之上,指挥万甲骑兵攻城守阵的天子,他们的王,此时却如同一个木偶。
他们沉默,因为知道当年那人的昙花一现,亦知道今日这泪,是用多少鲜血铸成。
它,积攒了十八年。
他,悔恨了十八年。
“王上——”
崇宁帝足尖轻点,在空中打了个转,毫不犹豫地飞跃下高台,身子如同跃蝶一般坠落清舞,白色的锦锻在此时尤为清丽。
“王上——”
“来人啊——”
耳边残余的唯有凛冽的风声,崇宁帝唇角微微勾起,撑起最后的意识,无声地说道:
“小九……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