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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出庄门如脱笼鸟 风尘女似十里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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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易寒一出来,便看到空明高僧抱着一双僧鞋步履沉重的孤独背影。
“大师……”
“哎,”钟希同连忙制止,道:“你要干嘛?我可是按照师尊说的轻松把他送走了。”
冷易寒道:“我在少林十年,刚入寺时只有六岁,幸得师尊和方丈照拂从未被欺辱过。如今方丈远道而来,我总该……”
钟希同:“啊?”钟希同震了震,“那……那赶快请大师回来吧,否则就真不知道能去哪找了。”
说着见街上早已没了空明的踪影,忙派人四处去寻。快傍晚时分,方有消息说有一位灰衣老僧,怀抱一双僧鞋,出城去了。二人自是后悔一番。
又过了些日子,冷易寒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最近两个人的关系还不错,可是,就是因为关系融洽的很,钟希同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想着想着,很快有了主意。
这日晚间,她在床上唉声叹气,炒菜似的翻滚着。
冷易寒问道:“怎么了?睡不着吗?”
钟希同无限放大痛苦,凄楚悲凉的说道:“我在看月亮,今晚的月色太好了,都让我忍不住想家乡的月亮了。我们的师父、师兄、师姐师妹,不知道是不是也在瞧这月亮。希望他们能遇到像你这么好的人,救了他们。不然,恐怕早就……”
说到这忍不住背过身去,肩膀一耸一耸的。
冷易寒早就知道她的心思,寻亲的事,虽然自他受伤后再没提过,但她每每欲言又止,他又怎能不知?今晚见她这般拐弯抹角,也不拆穿,只道:“这几日我已把庄里的大小事务交给吴管家,你准备一下,择日出发。”
他话音未落,钟希同已在惊诧中坐立起来。
“你……”读过那么多书,学过那么多词语,突然不知道如何表达这一刻的心情。
她大喜过望,也忘了装哭,连忙问道:“真的啊?什么时候?我们去哪儿啊?”
冷易寒拍拍她不断窜起来的头,道:“九月初九我要到洛阳办一件事,云州到洛阳快马加鞭两日两夜便可到达。距下月初九,还有十余日的时间。咱们这两日便出发,一路权且当做游山玩水。走上七八天。”
钟希同脑子里没有概念,听他如此说也只是点头认同罢了。
冷易寒又道:“洛阳繁华,定可寻到。若寻不到,咱们办完事再做计较。你我二人,加上杜仲、杜衡,再加上四婢……”
“哎!”钟希同打断道:“要那么多人干嘛?不行不行……”她话一出口连忙止住了。心里盘算着:“若是他一人,我说不定能寻隙跑了。若是那么多人出去不出去有什么区别啊?”
转念一想:“人家遵守信用,陪你去寻亲。你却大加利用,是不是太贱人了?恐怕他日后只会恨我到骨子里,再也不会如今日这般顺着我了。”
想着终究要与‘枕边人’仇恨相向,不禁惆怅起来。过了好一会方道:“既然是游山玩水,当然是两个人最好。那么多人跟着,怎么会自在。”
冷易寒听出她声音里的苦闷,只道她果真不喜,沉吟道:“你既不喜欢人多,咱们便不教他们与咱们同行。让他们先行几日,安排落脚的地方,咱们在再过去。”
钟希同想了想,道:“让白矾和杜仲留下帮吴管家的忙吧,带杜衡他们几个也够了。”
冷易寒没反对,事情就此敲定了。
第二日,钟希同便开始打点行装。
吴管家早就命人赶制了十几套冬衣和几套被褥,说:“既然归期未定,只怕入冬时在外面寻不到合适的衣袍,岂不委屈了主子和夫人?”
准备的差不多了,钟希同粗略数了一数,竟有七大箱之多。再加上杜仲帮忙准备了一箱药材,差不多八大箱。这不是游山玩水,更像是搬家。
次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煦。四个庄卫快马扬鞭在前面开路,冷易寒和钟希同骑着奥巴马和苍术悠哉悠哉的策马徐行。三婢和杜衡不远不近的跟着,后面是十数个小厮赶着马车,押着行李物品。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洛阳行去。
行了一个多时辰,日头渐炽。冷易寒瞧着钟希同一路东看西看,好似一只好不容易飞起来的小鸟似的。嘴角忍不住挂着笑意,却还是怕她骑马久了累着,道:“同儿,你若倦了,便到马车里休息一会。等行至镇上,我再叫你。”
钟希同连连摇头,纵情对天空道:“我这叫‘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当然要眼睛睁得大大的,仔细瞧了。”
二人正说着,一名前去探路的庄卫飞驰来报。说前面有一小镇,名曰湖西。民风淳朴,有两家小店吃食还都过得去,可做留宿之地。
钟希同笑道:“既然叫湖西镇,一定有湖了?”
“这个……”这个倒霉的庄卫一脸黑线,他专业探路七八年,主子可从没问过他这样的问题啊!只得诚恳道:“夫人恕罪,属下不知。”
钟希同道:“那倒没什么,我不过是好奇。要是真有个湖,去看看也是不错的。你说呢?”她忽然看向冷易寒。
哪有不允的道理?一行人纵马疾驰,片刻便到了湖西镇。
这个小镇上人虽不足千户,却也是商铺林立,楼次栉比,并不寒酸。虽不是交通要塞,却也常有商旅往来。是以,颇为热闹。
冷易寒一行人来到镇上的悦来客栈落脚。牲口要歇脚吃料,人也要吃饭睡觉。这么一大帮人也是惹得店家手忙脚乱,多少个上房下房的,好一阵安排。
一众人搬卸行李物品,安顿住宿。冷易寒独携了钟希同到对面的酒家去了。二人选了楼上靠窗的位置坐下,人来人往,精致不错。伙计一看二人穿着不俗,连忙殷勤的泡了茶来。
钟希同早就饿了,吩咐道:“把你们店里拿手的菜赶紧上几样,我们可饿了。”说着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子丢给他。那小二机灵的很,见冷易寒一言不发的立在一旁,也不敢多话惹嫌,应了声‘是’,忙不迭的去了。
不消半刻,便上来一坛好酒,几样精致的小菜,还有镇店的拿手菜‘醉凤凰’。
钟希同一边啃着鸡翅,一边说:“这个醉鸡真好吃!”
小二笑笑,“夫人,这叫醉凤凰。”
“这不就是鸡吗?”她指着那个鸡冠子,无比确定的说道。
小二为难了,“是,但是……”
“不必但是了,是就行了。”钟希同一脸严肃着。小二吓的不敢争辩,垂首立着。
正在钟希同和店小二饶舌的工夫,店里忽然来了一十几个大汉。他们个个皮肤黝黑,魁梧异常。每个人身上都负了一把大刀,刀背上穿了十几个铁环,正相互碰撞,叮当作响。
一个领头模样的大汉将身上的铁刀取下,网桌上一摔,放嗓吼道:“开店的,出来一个!”
众人都恨不得挪挪桌子,剁了这一伙人。偏偏小二得硬着头笑脸相迎。只见那小二去下自己肩上的毛巾掸了掸凳子上的灰,陪笑道:“几位爷快请坐,店小怠慢了,您请见谅!”
那大汉冷哼一声,喝道:“二十坛好酒,五十斤牛肉。趁大爷还没发火,快快上来!”
那小二忙应了一声,生怕耽误半个字,脑袋便被人家搁在刀下面了。长了翅膀似得飞奔下去了。
钟希同想到一茬,不禁微微一笑。低声对冷易寒道:“在我们家乡有个说法。说一个男人对店小二什么态度,日子久后就会对自己妻子什么态度。”
冷易寒诧异道:“竟有这样的说法?”
“嗯,”她道:“你瞧那人那么粗鲁,可想而知,他妻子一定不幸福!”
说话间,那桌已摆好了酒肉。那些大汉也不用碗,一人抱起一坛子酒,咕咚咕咚犹如饮水一般。
那小二又端了一盘水晶肘子到钟希同这桌,说道:“二位客官请慢用,菜齐了。”
钟希同未及答话,冷易寒踌躇着硬邦邦的开口道:“有劳。”
那小二见这位一声不吭的人僵硬着客气,不禁愣了一下,才低声道:“应该的,应该的。”
冷易寒早已将头转向窗外,好像刚才说话的不是他似得。钟希同见状艰难的忍住笑,撕了一只鸡腿堵住了嘴。
店里的人三教九流,粗鲁的、文雅的、庄重的、轻浮的,各色声音交织在一起,嘈杂的很。正在此时,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小女子给各位大爷见礼了!”
这声音像初春的第一抹碧色,让人听着说不出来的舒服。店里的嘈杂瞬间没了,众人放眼瞧去,只见一个碧衣女子气质清丽,袅袅婷婷的立在店中。
那女子怀抱了一把胡琴,向四方各施了一礼,道:“小女艳儿年方二八,寻亲至此,一路以卖艺为生。现奏一曲《金缕衣》,请各位爷多多捧场!”
说着那女子便在一张长凳上斜坐下,弹奏开来。
钟希同见冷易寒专心饮酒,未瞧过那女子,不禁道:“你快回头看看,那女孩子好漂亮啊!声音也很好听呢!”
冷易寒冷冷的看了一眼,在桌上碰洒了半杯酒,以酒代墨,在桌上写道:不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