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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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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一场烟火的表演/用一场轮回的时间/紫微星流过/来不及说再见/已经远离我一光年/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王菲《流年》
厨房里雾气氤氲,我擦了擦头上的汗,把刚熬好的药倒进药碗。端着碗走出厨房,发现外面有点冷的出奇,我赶忙跑回厨房套上了一件外衣。“真奇怪,刚刚还是挺暖和的,”我自言自语道,“明明已经快要六月了啊。”
走到院子里最靠南的那间屋子,我停了下来,轻轻地叩了叩门,屋内一个有些虚弱但仍然清冽的声音响起:“请进。”
我推开门,冲着那个坐在床上擦着刀的人说:“冲田先生,该吃药了。”
“啊,谢谢你。”他小心翼翼地把刀立在床头,从我手中接过药碗,皱着眉,“这么苦,真不想喝啊。”
我看他捧着那个碗盯着碗里黑色的汤汁看了许久,叹了口气:“冲田先生,快喝吧,一会儿就该凉了。”
他仍是没有要喝药的动作。又过了好一会儿,当我再次忍不住要开口催他喝药的时候,他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把药碗放在嘴边,手顿了顿,然后一股脑的把药都倒在了嘴里,眉皱得愈发紧了:“啊,啊,这药喝了这么长时间,还是喝不习惯啊。”
冲田先生到这里来是为了养病的,可这好几个月下来,他的病没有好转的趋势反而是越来越严重,身体愈发消瘦,连眼睛周围的黑眼圈好像也加重了不少,唯独精神还是很好的。我看着他,突然想起他曾说的:“这病本就没有什么治愈的希望,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让他们安心些罢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我原以为他这是放弃了痊愈的希望,还侧里劝了他一段时间,后来我才发现,他这是把死亡看得太透彻,也太过了解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可能存在放弃希望这一说,而是他本身就是一个死士。
一个死士是不会拥有希望绝望这一类的感情的。
“阿慧,阿慧。”
听到声音,我回过神来:“冲田先生,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起些从前的旧事罢了。马上就是六月了啊,”他把药碗放在一旁,看向窗外,脸上是难得一见的忧伤表情,“外面的花开的那样好,可惜我却再也没有触摸他们的机会了。”
“冲田先生,如果您想去的话,我可以扶您去看看的。”
他看着我,轻轻地笑了:“唔,我这么重,会压坏阿慧的吧。”
我看着他晶亮的眸子叹了口气:“冲田先生,我觉得我还是有这个力气的;您是觉得自己去不了吧。”
病至如此,现在的他应该比我还轻才对,他明明知道的,可他还是这样说了。我知道,这只是他遮掩的借口罢了,他现在连久坐都做不到了,更何况出去走走呢;当然也不排除他真心担心我的那一部分。
“啊呀,又被阿慧看出来了呢,”他叹了口气,“阿慧总是这样不给我面子啊。”
一阵风吹来,窗板被打到墙上发出“啪啪”的响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窗子没有关紧,连忙爬上床去关窗子,可还是晚了一步。
冲田先生的病是不能受风的,更何况是像他这样病的如此严重的人。我拍打着他因咳嗽而剧烈颤抖的背,无奈的说:“冲田先生,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吧,请你不要再开窗户了。”
他咳了半天,终于缓过劲来,低着头用手帕擦了擦手心和嘴角。尽管他掩饰的很好,我还是隐隐约约的看到了手帕上满布的血迹。
冲田先生到这里来的这好几个月,面对我们的时候从来都是笑着的,他从不把自己的脆弱展露到别人眼前。其实这样的事情我已经看到过很多次了,但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不知道”好了;每次看到他这样,心里都会难受很长时间,我实在想象不出这样大段大段的时间他是怎样熬过来的。
真正坚强的人都活得很辛苦。
他把手帕收起来,抬起头冲我笑:“啊,谢谢阿慧了。”
我扶着他,让他好躺下,他坐了这很长时间,又剧烈的咳了一次,尽管他竭力抑制,但我还是可以听出他的气息有些不稳了。
他躺下后,我又说:“冲田先生,请你下次不要再开窗子了。”
“谢谢阿慧,下次……下次一定不会开了。”
我无奈的笑笑,看这样子,还没到下次,他就又“忘”的一干二净了。
“阿慧,”他突然开口,“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花?”
“喜欢的花啊……”我想了想,说,“木槿,我比较喜欢木槿花。”
“木槿花啊……”
“是啊,听老人们说,木槿是忠烈之意呢。”
“忠烈……”他喃喃了几下,就低了头,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有些微的失落,但很快,他抬起头来,微微笑着:“那还真是独特的花啊,阿慧果真不像是女孩子呢。”
“不像就不像吧,我夫君觉得我像就行,”我满不在乎的说,“冲田先生呢,你喜欢什么花?”
“我啊,我喜欢樱花。”
“诶,为什么啊?”
虽然大家都很喜欢樱花开花的样子,但从未有人说过自己喜欢樱花。老人们都说,樱花之所以开的那么灿烂是因为树下埋了死人,那是不详的象征。
“原来在江户的时候,每到樱花盛放的季节,大家就一起坐在樱树下,说笑玩闹,“他十分怀念的说,”那时候的日子,多好啊。”
我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不禁笑了起来:“是啊,是让人十分羡慕的日子呢。”
他笑起来,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会喜欢樱花。
因为他是那样直白的一个人啊,喜欢就是喜欢,跟什么老人啊传说啊,一点关系都没有。
再者说,对于他来说,死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又没什么可介意的,因为他本身就是死士——一个不知在鬼门关前走了多少次的人。
“阿慧,阿慧……”
听到母亲的声音,我回过神来:“好,马上就来!冲田先生,我就先走了,记得不要再开窗子了。”
他笑:“好。”
走到门口,我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冲他喊:“冲田先生,我们明天一起去看花吧。”
他怔了怔:“好。"
我看着他的笑容,虽是有些虚弱但仍是温和如水,就像是莲一样,清隽淡雅。我时常想,这可能是他所独有的,笑的气息吧。
这也是我走过的这么些年来,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正吃着晚饭,前些时候吵着嚷着要去给冲田先生送饭的弟弟匆匆忙忙的跑回来:“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什么事啊,”我打趣他,“一定是冲田先生拒绝了你想要和他学剑的事情吧。”
“不是!”弟弟低了头,一颗泪珠“叭哒”一声落到了地上,“冲田先生,他……好像是……去了。”
我感觉有什么声音在我耳边突然炸开,好像是筷子掉了的声音?我也不怎么清楚了。我忽的站起来,抹了下眼睛,就朝着那间院子里最靠南的屋子狂奔而去,全然不顾身后母亲“阿慧,阿慧”的慌忙叫声。
“怎么会……不久之前……你才答应我的……明天……我们一起去看花……开的那样盛那样好的花……”
远处,今天最后一丝阳光在地平线上挣扎了几下,就彻底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无情的吞噬了。
“叮铃叮铃……”
我在闹钟的吵闹声中醒来,起身的时候发现脸上干干的,好像是哭过的痕迹。再一摸枕头,是湿的,而且还湿的很彻底。
心里突然就难受了起来,我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是什么梦我记不太清楚了,但那种刻骨铭心的悲伤感觉依旧留在心底,刺的我的心隐隐作痛。
这时传来母亲的声音:“阿慧,起来了吗?赶快洗漱,早饭快要好啦。”
“哎,好。”我拉开窗帘,虽然只是天微微亮的清晨,但仍是能看出,这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我翻了翻日历,已经是三月份了。
“樱花快开了吧,”我自言自语道,“过两天,和大家一起去赏樱吧。”
今天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晴朗天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