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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毁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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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毁玉
“三哥……”白瑾脸色苍白地唤着白瑄。白瑄赶紧靠了过去,用脸挨着白瑾的脸,发觉一片冰冷,白瑄着急地说:“别怕,三哥带你走。”
白瑾此时已经化回了狐狸,卷在白瑄肩上。白瑄三步并两步的带着玉器出了铺子。
匆忙的投了一家客栈,白瑄将白瑾轻轻地放到床上,小狐狸睁开眼睛,胡须动了动。这下白瑄才看见瑾儿脑后已是一个厚厚的血包,看来瑾儿自己用法力将伤口暂时保护了起来,白瑄凭空一揉指,揉出几根冰针来替瑾儿导了淤血,还好只是轻轻擦破些皮,看来并无大碍。白瑄松了一口气。
“我会死吗,三哥。”小狐狸动动尾巴,想朝白瑄怀里钻。
白瑄将他抱了起来,带着有些责备的语气说:“看你还敢不敢乱动东西。”
白瑾看着桌上的一包东西,朝它呲了一下牙,又转向白瑄问道:“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白瑄将白瑾放到肩上,站起身来打开包袱,拿起之前那根玉簪说道,“克星。”
“克星?”白瑾动了动毛茸茸的小脑袋,从白瑄肩上轻跃到桌上,仔细的看着那些漂亮玩意儿。
白瑄从怀中抽出一根扇骨,那是自己在厮杀之中折毁了的玉扇扇骨,他将那扇骨放到白瑾面前看。白瑾一看,扇骨的玉质竟和“狐仙赤”一模一样,在光照之下如同云海翻滚。白瑾害怕地退了退。白瑄笑着将白瑾抱了起来,说:“别怕,这扇骨和那玉簪不同。”说着就咬破了手指,将血滴在扇骨之上,扇骨霎时变作了翠绿颜色。“这叫‘青狐眼’,和那玉簪不同。”
“那‘狐仙赤’原是西域的玉料,本就稀少,常被西域的红狐视作神物,甚至用自身性命来炼,也只有他们能耐得住这玉的秉性,这玉若是炼成了,自身便可驾驭此物,但若是败了,就只能被这神玉将血肉精气吸个精光,只剩下一张狐狸皮。遇到这玉,还是远远避开的好,否则落得你刚才那般下场。”白瑄隔着布料拿起一块还未雕琢的玉料仔细琢磨,又开口说,“虽然神玉已稀少,威力也不可估量,但还是毁了的好,以免后顾之忧。”
白瑾有些痴痴地看着包裹里零星的几件小玉器,真正的‘狐仙赤’也只有那根玉簪,一颗眼珠大小的玉珠和白瑄手中那块拇指般大的玉料而已。
“而这‘青狐眼’则是在江中沉浸了千年寒水之气的玉料,性情湿凉,是上等的武器之材。我这把玉扇本是那老道长所赠,如今不幸被我损坏,我也只有去找他帮我想办法修好玉扇,只有他才知道这玉料的出处。”
瑾儿又一脸恍然大悟的看着桌面上的扇骨,说:“三哥是水狐狸,怪不得三哥用这水玉呢!我挨得进了只觉得一股子寒气。”
白瑄笑着将扇骨收了起来,摸着瑾儿的脑袋说道,“你哪里耐得住这般寒气,况且你才被伤了。”又想到了什么似得,白瑄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说是‘狐仙赤’伤法术狐狸也是最重。”
瑾儿当然听了个明明白白,暗暗道了个不值,“早知道我就不那么辛苦的练法术,我跟着你习水性多好。”
“哪有那么容易。”白瑄揉了揉瑾儿的狐狸耳朵,“你多好,变来变去的,哪像我。”白瑾低头想了想,的确,自己也有自己的好处,想变什么就变什么,三哥却一直就这一个模样,而且三哥不爱化作狐型。唉。小狐狸轻轻地叹了口气。
夜里,白瑄先将自己的青狐扇骨在打来的井水之中泡上,让扇骨中的千年寒气弥漫在清澈的井水之中,借着月华之光甚至能够看见有一层薄薄的烟雾从铜盆之中弥漫出来。将扇骨从水中取出之后,白瑄将扇面擦净小心收好,又将包裹之中的玉石全都投入盆中,只听得赤玉入水好似将烧红的烙铁放入了冰水之中,发出“嘶”的声音,整盆水也似烧开了似得,水面不断翻滚让人看不清水里情形。趁着这时,白瑄念起了口诀,“万水之源,皆闻吾令。灼灼其玉,寒之其心。西之业器,东水浸身。万化其骨,已然琼露。”白瑄围着铜盆不断地念着口咒,铜盆中的情况更加汹涌起来,甚至涌出了些许水柱,但是盆中之水不管波动得如何激烈,也始终没有洒出一滴来。但是放着铜门的木架仿佛有些支撑不住,眼看铜盆就要摇晃下来,白瑾赶紧施了一个定身之术,才将物件定住。再看白瑄,已是满头大汗。
兄弟二人忙活了一夜,当天开始翻着鱼肚白的时候终于听到清脆的几声“蹦”从水中传出。白瑄为了保险又围着铜盆念了几遍咒文,确定无误之后才松了一口气,白瑾忙去扶着他坐下。
“三哥,没事吧。”瑾儿有些担心的看着白瑄,“现在是妥了吗?”说着又看了看铜盆,盆中的玉石早已化作一盆乳白色的琼浆。他又回头看向白瑄,却吓得惊叫一声,“三、三哥!你的眼睛!”
只见白瑄的黑瞳已经淡化成一种近乎透明的白,双眼无神,像是瞎了一样。
“无碍。”白瑄微笑着握住白瑾有些颤抖的的手臂,“私毁神玉,自当受罚,十日之后我双眼便会恢复了。”
“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冒险,”小狐狸虽急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你这样让我怎么向爹交代。”
白瑄扶着桌沿站了起来,说“没事,反正,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关心我的死活。”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总让人觉得这句话另有深意。
“三哥,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说?”瑾儿问道。
白瑄没有回答,只是岔开了话题说道,“我之前打听了,前面不远的林子之中有座道观,鲜为人知,老道长偏爱这种地方,我们收拾一下即刻启程吧。”
“可是你的眼睛……”白瑾坚定的摇摇头,“不行,你还是要养好了伤再去。”
白三摸摸小狐狸的头,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叹了一口气说道,“有些事情是不能等的。”说罢右手作势将空中水汽化作一根晶莹剔透的冰杖,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三哥的背影,瑾儿将劝阻的话语咽了回去。只是跟上,忽然又记起了旁的事情。算算日子今日已是腊月初二,再过几日三哥的生辰便是要到了,听娘说三哥生于极阴之日,生来带有一股寒气,化作狐型时眉宇之间有一缕鲜红的狐毛,每涨一岁,这红毛便也生长一些,现在算来应该已是到了背脊之处。白狐之中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许多人就觉得白瑄是个异类,白瑄也由此偏好人型,只有在生辰之夜他才会自然化作狐型。瑾儿曾经偷偷瞧见过一次,那时白瑄的红毛才刚到颈部。那时瑾儿觉得三哥是最好看的狐狸,甚至比好些妖媚的母狐狸还好看。
心里还想着怎么给三哥祝寿,瑾儿糊里糊涂的就跟着白瑄出了客栈。白瑄依靠着敏锐的听觉和嗅觉,拄着冰杖在街上毫无障碍的走着,还时不时的催促着瑾儿。
“三哥,你怎么眼睛瞎了比没瞎的时候还管的多。”瑾儿抱怨道。
“正是因为我看不到我才更要提防着你是不是又偷偷的跑远了。”白瑄又嗅了嗅空中,发觉有香灰味,便转过头问瑾儿道,“可是到了?”
“到了到了,这种破观还有人守着真是稀奇。”小狐狸不耐烦的答应着,抖了抖身上的灰尘。
“无上天尊。”不知何时,观门旁站了一个小道童在向他俩行礼,“二位施主可是白家公子?”
白瑄听闻心想定是这里没错了,赶紧向着小童处行了一个礼,说:“在下青灵白瑄,携胞弟白瑾前来拜见道长。”
瑾儿站在一旁没有搭理他,心想这个臭道士总算是让我给找到了,不然不知道还要走多少冤枉路。
小道童做了一个引导手势,说:“二位施主这边请。”白瑄看不见,白瑾赶紧上前去引他过去。
进了道观,白瑾发现观中并没有外面那样破败,蒲团灯台都一尘不染。三人刚拐进一间会客的厅室,就看见主位之上坐着一位长髯白须,道袍披身的老道长,身后的院子中还隐约传来几声鹤鸣。
道长知道他们进门之后也没什么举动,仍然闭目养神。
白瑄只好先开口,恭敬的问了一声,“尊前可是苦茗道长?”老头儿仍然没搭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睁开眼,细细的打量着二人。
“二位公子请坐。”小童见老道长睁开了双眼才去泡来茶水,请兄弟二人入座。
哼,这老头儿拽得很。瑾儿心里想着。
白瑄微笑着拍了拍白瑾的背,示意他别有怨言。
“二位公子请用茶。”小童放好茶盏后就退了出去。
白瑄端起茶,先是闻了闻。瑾儿端起来也闻了闻,淡淡的清香味,便一口喝了下去,又立刻全部喷了出来,“呸呸呸!老头儿,这是什么苦水!呸!”小狐狸到处急着想找水来漱漱口,甚至想把白瑄的冰杖啃了。
白瑄难堪却又不好说些什么,只是训斥了一句,“瑾儿,道长面前休得无礼。”
小狐狸嘴里还苦着,却也只好憋着气坐了下来。
白瑄赶紧赔个不是,不料老道长却笑了起来,道:“够率直,够率直,哈哈。”又回头吩咐小童道,“来,给这位小公子换茶。”
白瑄松了口气,只好拱拱手,说:“苦茗道长,我白三就长话短说,我今日寻来是有事相求。”
苦茗捻捻胡子,说:“可是为玉扇一事而来?”
“正是。”白瑄有些惭愧地说。
“我帮不了你。”苦茗摇了摇头,果断地说。
“为何?”白瑄刚一问,小狐狸就耐不住了,只见他站起身来恼怒地向着苦茗吼道,“喂!老头儿,我和三哥辛辛苦苦找了你那么久,你躲在这个又破又烂的深山老观里就不说了,还给小爷喝这么苦的茶!到头来还说帮不了,你什么意思啊!欺负人吗?!”
“哈哈。”苦茗看着眼前这个终于忍不住大诉苦水的少年笑了起来,眼中竟然有些慈爱,“老道知道你们兄弟二人辛苦了,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啊。”
“还望道长明示。”白瑄转动着眼珠,什么也看不见。
苦茗将拂尘从左手换到了右手,说:“现在的‘青狐眼’少之又少,老道昔日所藏全给三公子你做了宝扇,眼下哪里来什么旁的玉石来给三公子你补扇啊。”
白三听出苦茗有话还没说完,正欲开口,却被小狐狸抢了白,“老头儿,你会那么好心把那稀奇东西全拿出来给我三哥?”
“老道乃修道之人,金石本乃身外之物,再者,我念与三公子有缘,便赠与他耳。”苦茗摸着长长的胡须笑着说。
“那好,既然你说有缘,那你就替我三哥想想办法。”小狐狸蹦到苦茗跟前说。
“这法子嘛,倒不是没有。”苦茗一脸慈祥的看着蹦跶而来的瑾儿。
“你说利索了。”瑾儿听到苦茗这般吞吞吐吐又皱起了眉。
“就得看三公子愿不愿意了。”苦茗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白瑄。
白瑄本是侧头听着,听见苦茗这样一说便是一惊,“我?”
苦茗点点头,盯着白瑄说道,“因为我要你的眼睛。”
“什么!”小狐狸惊得向后退了几步,白瑄虽然表面上不动神色,可右手却抓紧了扶手。
“你们不必紧张。”苦茗慢慢道,“狐眼我只消借用半年。到时候自然还给三公子。”
小狐狸听得心中一阵怒火烧,不由的上前一步说道,“老头儿你胡说什么!哪有把眼睛当做货物又是借又是还的!”
“敢问道长,是怎么个借法?”白瑄突然起身对着苦茗施礼道。
“三哥……”白瑄止住了想要开口劝说的瑾儿。
听到白瑄这样问,苦茗满意的摸了摸长长的胡须,说:“三公子请放心,只是失明半年,偶尔有些幻觉罢了。”
“幻觉?”相比于失明,白瑄更关心这个。问出口后却不见苦茗接话,白瑄知道这定是苦茗不愿意回答自己了,也就不再多问。
苦茗招来童子,吩咐给二人收拾好住所,接着又对白瑄说道,“明日正是月食之夜,极阴之时,在那之前你要将一切私事安排妥当,我便在那时做法炼器。”说着苦茗终于起身,向着里屋走去了。
“三哥啊……”瑾儿急忙到白瑄身边,心中满是不甘。
白瑄微微的摇头示意他不用再劝说了。
腊月初三,天气异常的阴冷。
白瑄在焚香沐浴过后在道童的搀扶之下来到了法坛中央盘腿坐定。法坛修在后山一块平地之中,四周法幡无风自动,白瑄所坐之处由黄符纸化水绘出了乾坤图,向外延伸出八个方位,每个方位自有一件法器镶镇。再看天上已是乌云滚滚,之前还静静垂着的大旗如今也随着法幡一起被风刮得呼呼作响。苦茗左手持一个锦缎包裹,右手持一个黄铜铃从远处缓缓走来,到法案前站定后放下手中事物,先拜过了天地三清,然后就开始拿着黄铜铃摇动起来,口中念念有词。白瑄只听得铜铃声响越来越大,到了后来仿佛要崩裂他的脑袋,突然一下周遭声音都没了,他又见得眼前起了墨一般浓的雾,氤氲的雾气散去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团乌色的卷云不住的上下翻滚,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这雾气之中冒出来,却又久久不出现,让人心里憋得慌。
在法坛之外是白瑾远远地望着,与他一起的是苦茗养着的两只仙鹤。短短一天的时间内他和这两只鹤倒是混得熟了。他看不仔细,只能隐约看见个大概,只是他感觉到三哥现在有些焦躁,不过他很用力的在压制这种负面的情绪。
此时的白瑄感觉眼前那团翻滚的乌云已经不见,像是被阳光所穿透一般,眼前一块一块的白了起来,白的刺眼,就像是夏日午时的金乌鸟直直地向自己飞来,而那最亮的一道光芒一闪而过之后又是看不透的,均匀的黑。
待到第三天白瑄醒来时张开双眼是黑,闭上眼也是黑,不由觉得自己可笑。他坐起身来,摸到了床上的玉扇,低头去看,却只看得见黑茫茫一片,叹了口气将宝扇收好后喊了一声,“瑾儿。”
房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接着是门被推开的声音,“三哥,你醒了!”瑾儿见白瑄已经坐了起来,大松一口气,“你睡了好久。”
“这是在客栈?”白瑄听见了窗外有叫卖声。
“对啊,那老头儿做完法事后叫人将我们送下了山,原来他早就让人安排好了这住处,想的倒是周全,怕是他自己也知道他那破观寒酸,我也不愿整日在那儿吃斋饭。”白瑾笑着说,又想到下山之前苦茗对他说,让他一路之上要多多照顾白瑄,再加上这一系列安顿之事,白瑾觉得那个老头儿其实也不怎么讨厌。
“好了,既然道长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多就不要再抱怨了。”白瑄穿戴好了之后又化了一根冰杖,让瑾儿带着自己走下了楼去。
吃饭的时候瑾儿最专心,他没有注意到白瑄有些沉郁的神情。
白瑄已经七日未闻笛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