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袖觥筹》羽浅

5、05 巧笑语嫣

　　璃洛又等了两天，在第三天傍晚的时候，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偷偷摸摸敲响了她的门，璃洛将其放了进去。

　　这位小厮身穿粗布衣裳，身材不高，面相普通，但是眉宇间闪烁着精明。当他看到女扮男装的璃洛时有些惊讶，但马上就恢复了算计的神色悄声问道：“敢问是璃洛姑娘？”

　　“何事？”璃洛有些警惕。

　　“是我家主子让我来安排姑娘的工作。”小厮似笑非笑，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稍微鄙夷的神色，但因为这抹鄙夷疾闪而过，所以璃洛以为自己看错了。

　　“哦，是那位．．．．．．”璃洛沉声说话微微点头，不卑不亢。

　　小厮有些诧异，这位看上去不像是胭脂俗粉做那种工作的人啊。但是他并未多想：“主人知道姑娘有困难，请您去的地方自然也是薪酬极高，只是希望姑娘签下契约，听命于主人。”

　　璃洛眉头一皱，什么意思，难不成要签卖身契？呵，她璃洛还没穷到要把自己卖了。

　　“恐怕要对不起你家主人了，我不会签任何契约。”璃洛心头冷笑，黛眉微蹙，一着墨绿色男装衣袍无风自鼓，拂袖清风。

　　遭到直接拒绝，小厮并没有恼怒，只不咸不淡地笑着点头：“主人料到姑娘定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并未强求，请姑娘准备准备即刻出发。”

　　小厮的态度好到让璃洛受宠若惊，自己沦落至此，那个面具男无缘无故帮自己，绝对有其目的。她现在没有更多的筹码只能受制于人，但一旦能够自由，谁也拦不住她！想到这里，她也稍微安心了。

　　马车在夜晚的路上轧过两排车轮，不时发出吱呀的声响，月亮皎洁高照，星辰却隐在云后，犹如一双双探寻的眼睛，冷漠而无情地看着地面上的一切。旅店转角处的黑暗里，两个人影飘然而过，无人能看清他们的身影，他们就仿佛幽灵鬼魅般晃过，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惊起。

　　“那个就是少主看中的人？”其中一个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却能感受出一丝邪气。

　　“的确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就算穿男装也难以遮挡华贵气质。可惜只要落到少主手里，不过是颗将死的棋子。”

　　“清雅楼的事宜安排地怎样了。”

　　“按照少主说的安排妥当。”

　　“让她在那里做事，会有机会铲除那个人。”

　　“是。”

　　此时坐在马车里一路颠簸的璃洛并不知道，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命运的漩涡。
　　——

　　到了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快要凌晨，揉着酸痛的肩膀和几乎青掉的屁股走下马车，璃洛一个劲地诅咒古代没有汽车这种东西，马车颠得她胃里翻江倒海，现在的她脚步虚浮，摇摇晃晃。

　　“就是这里了，姑娘。”小厮身体微倾伸手引路，依旧笑着，弯弯的眉毛独添了一股狂妄和蔑视。

　　璃洛抬头一看，一扇红色大门敞开，两旁红漆木柱上盘悬着金蛇，檀香绕梁的古色楼阁浮现出富丽堂皇之感，让人站在其外就犹如被洗净灵魂，洒脱奥义。门上的一块烫金牌匾俨然写着几个娟秀大字：清雅楼。

　　璃洛不禁点头，这个名字好啊，多么文雅，一看就高大上酷拽霸，一定是个风雅志士博谈古今之地，往来学者高论大道之所，在这里面一定走出了不少国家栋梁文学史者，为整个社会做出了杰出贡献。她心里美滋滋的，若是能在这书香之处工作，也算是一种荣幸。

　　可惜就在踏进门内的下一秒，璃洛就瞪大了双眼浑身僵硬，无法言语，脑袋直接死机。

　　“为什么．．．．．．会是这样．．．．．．”璃洛只感到自己的喉咙被一声大手狠狠掐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看到了什么？她一定是在做梦？！

　　只见楼中到处飘散香风，粉色绿色黄色的莺莺燕燕花枝招展，巧笑顾盼，妩媚动人，一颦一笑间勾人心魂。她们有的坐在男人腿上袅娜身姿劝酒，有的被搂在怀里娇嗔浅笑。而那些明显酒色过度的男人猥琐地大笑着，举杯调笑间一饮而尽。映入璃洛眼帘的只有迷乱的酒香，多姿的女人和道貌岸然的男人。

　　“公子怎么不喝了？是嫌弃岚儿了吗？”

　　“哈哈哈，忘了给我倒酒了吧，罚你一杯！”

　　“不要嘛，人家喝多了好晕，不如我们快些休息吧。”

　　“好，那本公子就要去岚儿的绿竹居，和岚儿一起好好休息休息！”

　　“公子真讨厌！”

　　璃洛呆住了．．．．．．时间仿佛静止了，她只感到心头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呼啸而过，践踏她最后的理智．．．．．．要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她可是千辛万苦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本以为遇见好人可以享受正常白领工作时领薪水的快活小日子了，可现在和被直接卖了有何区别？！

　　“那个．．．．．．我的工作是．．．．．．”璃洛艰难地扯动嘴角，对一旁的小厮挤出几个字。

　　小厮诧异地看着璃洛：“姑娘难道看不出来吗？”

　　璃洛心头的草泥马已经尽数朝脑海中的那面具男狂涌而去，生生将其踩扁。她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不干。”

　　没想到被直接拒绝，小厮有些恼怒，小声骂道：“我家主人给了你机会，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璃洛摇头：“我不出卖自己的灵魂。”

　　小厮冷笑一声：“要不是主人看你可怜，你现在还不是和她们一样，少自认清高了，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一开始半推半就，到最后为了钱恨不得争男人争得个头破血流！”

　　“你说什么？！”璃洛火冒三丈，“那你告诉你的主人，我璃洛，和他这种被猪屎糊了眼睛的世俗小人不同！”

　　“大胆！你！”听到有人侮辱主人，小厮冲上来就想动手，璃洛心下一惊，下意识一躲，在这里打起来她毫无胜算。

　　突然，一声娇喝响起，如一盆冷水浇透了怒火中的二人：“怎么回事啊？”

　　璃洛回头一看，是一个女人，美到极致的女人。一袭淡青色丝绸雕花拖地长裙，看似繁复却又清新自然。白色的貂绒披肩将她圆润如玉的肩膀半遮，露出胸前若隐若现的沟壑，头发高高挽起，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发髻，三支银钗上流珠垂挂而下，华丽而不嫌累赘。

　　“是语嫣姑娘啊，这位是新来的，请带去给红姨好好调教调教。”小厮揖了揖手，语气非常客气，璃洛心念一转，看样子语嫣在这家青楼非常得势，而红姨，应该就是所谓的老鸨。璃洛满脸苦涩，脚底已抹好了油，准备一溜烟跑了。

　　“是少主选中的？”语嫣红唇轻启，声音非常好听，宛若山涧泉水拂过溪石般清脆，不知为何给了璃洛一股安心的感觉。

　　“是。”小厮恭敬道。

　　语嫣清淡的笑容慢慢收敛，回过神来时已带着孤冷和傲视：“笑话！你个没眼界的东西难道不知道，那位大人选中的人，是只卖艺不卖身的吗？”语嫣的语气陡然冰冷，小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差点双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

　　他慌忙作揖不停道歉：“小人不知，冒犯了语嫣姑娘，还请莫要怪罪，既然如此，此人就交由姑娘管理，在下先行一步。”说完就仓皇而逃，三秒钟就不见人影了。

　　璃洛半天没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咦，是她要逃走才对吧，这家伙怎么逃得比她还要快？

　　“你就是璃洛？”语嫣摇着一把淡蓝色为底描绘着金枝卷云暖月图的折扇，眼睛微眯，慵懒而妩媚，是一种由内而外的高贵气质。能在这种烟花之地保持如此气质着实让璃洛感到诧异。

　　“是的。”璃洛不愿多答，沉默是金。

　　“刚才冒犯了，那厮估计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放心吧，喻哥哥是不会让你做不想做的事。”语嫣淡淡一笑，玉手一摆，招呼璃洛进来。

　　看璃洛依旧站在原地踌躇不敢进，她捂嘴一笑：“放心吧，你来这里只是打打杂端端水的，谁也强迫不了你。”璃洛这才放心，不知为何，语嫣的话有一股魔力般能让她相信。

　　进了语嫣的厢房，两人对坐了下来。语嫣收起了在外的笑色示人，变得严肃而认真：“喻哥哥的意思是，将你安排在我这里，只要帮助他收集有用的官员信息就可以了？”

　　璃洛不懂道：“什么意思？”

　　“既然你是自己人，我也不妨告诉你，清雅楼就是喻哥哥的耳目，夺得来这里沉迷的官员们的信息，从而组成情报网。”

　　璃洛虽然似懂非懂但还是吓了一跳：“你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我？”

　　“嗯，是的，足以见得喻哥哥对你的信任。”语嫣勾嘴一笑，唇角边两个酒窝陷进去如璀璨星辰。

　　璃洛仔细想了会儿，她现在无处可去，留在这里陪这群世家子弟们唠唠嗑套套信息也挺有意思的，反正语嫣也承诺了她的安全。

　　“那我可否一直女扮男装，以常客的身份对他们旁敲侧击？”璃洛思来想去觉得这个方法最好。

　　语嫣一愣，随后掩嘴淡笑，眉眼弯弯，如柳轻抚：“那也好，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