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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午日风暖茶正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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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亭上,花娇如海,在这姹紫嫣红的花海之中,宫女鱼贯而入,川流进菜。紫檀木的桌子上,猴头燕窝、鱼翅鹿唇,山珍海味,百味珍馐,琳琅满目,色香俱全。
这是一场皇家的家宴,按照宫里节令宴的规矩,菜共一百零八道,取天罡地煞合和之数,先是宴前香茗,进的是庐山云雾,一色小巧的缠丝玛瑙杯子,浅碧的汤色,淡雅的香气,考究的茶具,还有奉茶的袅娜宫女,让帝王家的繁华气象足以窥一斑而见全豹。
虽然说是家宴,却是也有尊卑之分,不过这几个人,却是各有各的位置,慈慧皇太后和皇帝的座位分列在上边,宫娥太监们在后边伏侍着,下边的两方桌几,一边是靖边王列龙川的,另一边是他的两位夫人坐在一处,列云枫就侍立在列龙川的身边。
香茗进过后,家宴才正式开始,乾果四品,蜜饯四品, 甜点四品,卤菜四品,攒盒一品,然后上四品前菜四品,膳汤、御菜、糕点,,宫女太监们又奉上绝品的佳酿。
亭外,牙板轻拍,丝弦细细,妙龄娇美的歌姬舞娘,清歌雅韵,曼舞蹁跹。
此时的皇帝已经恢复了常态,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悲愤的气色,倒有一副君临天下的气魄。
这场皇家的家宴吃得端庄而气闷,赐下的是无比的恩宠,对答的是官式的词令,这是一种让人羡慕的殊荣,是做给人看的华丽文章。
慈慧皇太后只是略动了动筷箸,说了几句话,不外乎赞了列龙川几句忠心为国之类的话而已,仍是淡淡的,没有过多的表情。
等到再上香茗的时候,已是午后,宴会结束,慈慧皇太后传旨让靖边王的两位夫人可以在宫里多留一些时辰,也算是天大的恩典,这道旨意倒是出乎人们的意料,连皇帝也有些意外,因为皇太后历来最讲究的就是礼法规矩,治理后宫之严,朝野皆知,靖边王一家人忙着叩头谢恩。
一时宴会结束,两位王妃要先陪着慈慧皇太后回宫,才能去坤宁宫的,靖边王叩头谢恩后,带着列云枫,由太监们引路送出了皇宫。
他们来的时候是坐着马车来的,因为两位王妃没有回来,这马车要等着王妃,太监们就牵了两匹马来,列龙川是武将,骑马骑惯了,接过缰绳,翻身上了马,利落矫健,让人羡慕不已。
列云枫看着这马,微微皱着眉头,他从小就不喜欢骑马,这骑马看着却是潇洒,可骑的人知道,马上不仅仅颠簸难耐,不长骑的人,还会让马鞍子铬得生疼,那些常年骑马的人,大腿里边和臀上都会磨出厚厚的茧子来。
列龙川回头道:“你要是能跟上我,要跑要走都由着你。”他说完,一扬鞭子,那马就飞跑起来。
列云枫不再犹豫了,翻身上马,也快马加鞭,那马颠得他好像浑身的骨头都散了一样,这些天来,他也没有好生吃些东西,也没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现在让这马一颠簸,好像连肠子都要呕出来似的难受。虽然父亲在前边,他也没有拼命的追,反正出了宫门,就是大街,现在这个时辰,来来往往的人一定少不了,列龙川不可能放马狂奔的。
果然,出了宫门以后,列云枫看见列龙川缓缓的策马徐行,他就加了两鞭,想赶上去,大约他的鞭子真的打痛了座下的马,那马长嘶一声,竟然飞跑起来。列云枫大惊,想要去勒缰绳,慌乱之中,却用力一夹马的肚子,那马被列云枫双腿一催,跑得更加疯狂了。
让开。
列云枫大喝一声,这街上都是行人,眼见这匹惊马要飞踏入人群,真要是跑进去了,列云枫有无法控制它,一定会踏伤百姓的。
人影一闪,有人已经到了近前,曳住了马的缰绳,把马稳了下来,列云枫的脸都吓白了,低头一看,却是列龙川。
街上好多也被吓到的人,看到那马停住了,才在旁边观望,有人小声道,不知道又是那家的公子爷,把这大街上当成了遛马场了。
列龙川道:“我走的时候,让你练骑马弓箭,你就练成这个样子?”列龙川的脸上带着微微的怒意,不过还是强自忍着,毕竟这里是大街上,儿子已经长大了,要教训总得分个地方场合。
列云枫从马上出溜下来,脸上还是白的,方才的惊吓让他还是心有余悸的,自己伤了道不要紧,万一伤到无辜的人怎么办?
列龙川低低地喝道:“方才如果你无法控制了马,应该怎么办,才可以避免伤到无辜的百姓?”
列云枫这时回过神来:“我,我应该运力于掌,把这匹惊马立毙掌下,这样就不会让惊马冲入人群,伤了别人。”
列龙川哼了一声:“方才你想什么来着?”他冷着脸,把缰绳塞到列云枫的手里,自己干脆也不骑了,两个人都牵着马走。
驰骋沙场的列龙川会牵着马走,认识他的人看到这场景儿,一定会觉得自己是认错了人的,幸好现在没有熟识的人走过。
列龙川低声喝道:“看你这样子,娇贵的好像个女孩子,连骑个马都骑成这样,也不怕别人笑话?人家说虎父无犬子,我看是有子不如犬了。”他的声音很低,列云枫先是听着,还垂着头,满脸的困窘,可是听到后边,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列龙川有些微怒:“你还有脸笑?”
列云枫笑道:“爹爹既然觉得有子不如犬,就养条狗孝敬爹爹好了。它也一样鞍前马后的跟着,摇尾乞怜的撒娇,你要打要骂,它也乖乖的受着,不过就是不会开口说话而已。反正爹爹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胸襟气魄,都是举世无双的,兴许还真会教出一条会说话的狗来。”
列龙川本来还是有些的气,却让儿子几句奚落嘲讽的话引得笑了,骂道:“小畜生,你说话就不能不这么刻薄?我们列家上上下下地看去,也没有看出来你像谁几分,都是珊珊和依依,惯的你不成样子。你就放肆吧,等到了家再和你算帐。”他口中说着,已经不带什么火气了。
列云枫只是微微的笑,眼睛四处看着,忽然道:“爹爹,前边是凤凰茶楼了,要不要带着点心回去?”
列龙川站住了,看看前边的凤凰茶楼:“去坐坐也好,我们也不急着回去,这里的芙蓉糕和杏仁酥都是你兰姨喜欢吃的,”他说到黎韵兰有些失神了,黯然道“她是个可怜的人,这些日子,你有没有去看她?”
列云枫点头道:“前些天去看过,这些天,太忙了。”
列龙川有些不悦:“忙?这个算什么理由?前些天,前多少天?你心里要是有你姨娘,再忙也会去。离家时,我怎么吩咐的?你是能敷衍就敷衍,你心里还有谁?”他的眉尖,带着冷厉的微怒。
列云枫低低的声音:“是枫儿疏忽了,爹爹不要生气了。”他见列龙川真的生气了,就不肯辩解了,只是低眉顺眼的认错。
列龙川瞪了儿子一眼,列云枫既然认了错,列龙川现在也不想责备他,便把马拴在茶楼旁边的木桩上,自己先进了凤凰茶楼,列云枫紧紧跟着,楼里的掌柜和伙计们虽然不全认识列龙川,却是认识都列云枫的,忙忙的招呼着,特别的客气,特特地腾出楼上的一个雅间来,挨着窗子,街上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这个时候,吃茶的人不是特别多,茶楼里边比较安静。
列云枫要了几样点心,几碟果品,吩咐泡上一壶碧萝春来,雅间里就是他们父子两个,列云枫就挨着列龙川坐着,一时茶点来了,列云枫先让过父亲后,才吃起来。
列龙川在沉思,皇帝对孟而修恨的牙根痒痒,甚至失态,这些他都是理解的,皇帝对孟而修只有童年的惨痛和慌乱的记忆,和不能报仇的悒郁。列龙川何尝不恨着孟而修,毕竟那场祸事里边,还有自己惨死的儿子。这件事儿要不是慈慧皇太后压着,只怕皇帝早对孟而修下手了。
不想报仇吗?
列龙川叹了口气,杀父之仇和丧子之痛一样,都是不共戴天的,列云威是自己的第一个儿子,他怎么能不心痛,可是要想报这个仇,必然把当年的事情捅了出来,当今皇帝是前朝寿容公主的儿子,还是寿容公主与先帝无媒无妁、苟合而生的儿子,更要命的是,寿容公主后来又嫁给了林容达,林容达是前朝的将军,是在战争中抵抗得最顽强的人,彭州城破之时,不惜战死,也不投降,够强硬的一条汉子。寿容公主未婚而孕本是难堪,再不守妇节再嫁林郎,这样的生母对于皇帝来说,绝对是个伤疤和屈辱。列龙川有些可怜皇帝,他知道这些事情后,心中一定会疼痛不已。
可惜当年的那些纷繁纠葛,又岂是外人能够知晓的?寿容公主和先帝的生死之恋,寿容公主风光出嫁时的无奈和辛酸,现在除了自己,还有几个人知道,可是列龙川的身份如此特殊,他无法替寿容公主辨白,只能由着世人去说。
有些事情,就是因为孟而修是知道,才会有恃无恐。幸好有些事情,是孟而修不知道的,不然,这个孟而修还真的会掀起惊涛骇浪来。幸而孟而修有的只是文臣的阴狠和狡猾,没有武将的剽悍和暴戾,不然他早就该起事了,用得着这样左顾右看,反复衡量吗?
一个人算计太多,未必回报就多,相同的,一个人顾忌太多,反而会失去很多。
列龙川叹了口气,看着列云枫,还在吃东西,好像很饿的样子,他看过去的时候,列云枫也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点尴尬的笑意。
列龙川道:“怎么饿成这个样子?”他虽然在生气,可是看着儿子的眼光里还是怜惜的感情多一些。
列云枫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道:“昨天早晨起得晚了,忙忙的赶去风正阳那里,回来后,爹爹不就回来了吗?我在府门口,看见章岳路了,章大哥就传爹爹的话,让我跪到书房去等。晚上陪着爹爹喝酒,也没有吃东西,今天早上,因为要进宫,帮着大娘她们把带的东西又核看了一番,她们不张罗着吃东西,我怎么好意思开口?方才太后和皇上倒是赐宴了,又哪里有我的份儿?”
列龙川笑道:“人人都说你聪明,我看你笨得可以,你人跪着不能动,嘴也不能动吗?随便吃些什么不能果腹?居然一直饿着?算你活该,我又没罚你不许吃饭。”
列云枫埋怨道:“我人都不能动,嘴怎么动?昨天吓得我魂儿都没了,还有功夫想着肚子饿不饿?我在家里,天天盼着爹爹回来,可是爹爹一回来,就把孩儿吓了个半死。”他见父亲怜爱地看着自己,说起话来就随意多了。其实只要列龙川不生气,列云枫是不怕他的,父子之间,可以畅言欢谈,也是其乐融融,羡煞旁人的,不过列云枫对父亲是敬慕尊重的,平时会撒娇讨巧,要是列龙川真的生了气,列云枫是一句话都不敢顶撞的。
列龙川冷笑道:“你要是心里没鬼,怕什么?枫儿,我劝你有什么事儿,最好不要半掩半藏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等到要我一一对出来,什么结果你自己知道。”
列云枫听了,心神一分,让一块点心呛到了,伏在桌子上咳嗽,列龙川递过去一杯水去,似笑非笑地道:“怎么?又心虚了?枫儿,你到底还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你糊弄别人也就罢了,要是连我也糊弄,你自己想想吧!”
列云枫支支吾吾地道:“也没有什么事儿,就是我们王府里边还有一个人~~”
列龙川皱眉道:“你又藏了什么人在府里边?”
列云枫刚想说话,却听见杂乱的脚步声,有三四个人的样子,有个人大大咧咧地吆喝着伙计上茶和点心,还有一个人一直在哼哼唧唧的,不知道是病了还是受了伤。
伙计们比较慌乱,一时鸡飞狗跳一般,乱了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然后又听那个大大咧咧的人骂道:“真是同人不同命,只恨我老子娘不会生,混到现在居然混成到绿林里边去了,混到绺子上也就算了,要是当个瓢把子也算他娘的光宗耀祖,偏偏什么也不是,真他娘的窝囊。”
又一个接到:“要怪也只能怪你娘,跟你老子什么相干?你娘要是吊得上一个达官贵人,你不也是个公子爷了?”
他这一说,几个人都哄然笑了。
里边那个哼哼的人又哼了一声,然后啪地一声,好像是谁打了那个哼哼的人一下子。
先前的那个人怒道:“老子已经够倒霉了,什么好差使都闹不上,偏偏让老子押着这个东西去泉镇,府里边又不是没有高人,让我们这几个半吊子押着,算什么事儿?”
后边说话的那个自嘲地道:“什么事儿?傻子都看得出来,还不是拿我们当狗使唤?押这个人去泉镇,还不是咱们主子想讨好人家吗?主子说了,别的人都有重任在身,反正这个小子被封了穴道,武功是用不出来的,他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谁也不能来劫他,泉镇又不远,我们几个就足够了。”
几个人有不禁骂了一阵,含糊不清的,那个哼哼的人好像在挣扎着,十分恼怒。
列云枫有些好奇,掀起来雅间的帘子,顺着缝隙看过去,来的不过四个人,有三个是公差打扮的,可是这三个人的形容举止更像是土匪习气,哪里有半点公差的样子?另一个是披头散发,带着枷锁镣铐,嘴里还堵着东西,难怪他只是哼哼着不能说话。
公差?囚犯?
不像,列云枫看过太多的公差了,这三个人连脸上都写着不像,如果他们不是公差,那么囚犯就不是囚犯了,还被封了穴,自然是武林中人。这几个人是奉命行事的,那么给他们指令的人可以让他们冒充公差,权势自然不会小的。
列云枫又看看那个囚犯,那个人背对着他,不过看身形有些眼熟的,应该见过。
啪~
列云枫吃痛,吓了一跳,不知道父亲顺手用什么东西打了自己一下,忙放下帘子,转过身来。
列龙川道:“你还要惹什么事儿?还嫌麻烦不够多吗?”今天在书房里边,皇帝气过之后,也为孟而修的事情头痛不已,虽然皇帝口口声声说要暗杀,可是暗杀这样的事情实在有失理法,而且是朝中的郡王,身边还有好多的武林人物,如果没有一个周密的计划,暗杀未必成功,反落下天大的话柄。不过要是想明着来,更得考虑仔细,是一点纰漏都不能有的,孟而修已经有了破釜沉舟的打算,逼得急了,真的反了,得牵连出多少事儿,连累到多少人?
皇帝冷静下来后,发觉这件事儿真的很棘手。列龙川劝慰皇帝,除掉孟而修是必须的,只是事关重大,急是急不得的。皇帝终是长叹一声,既然忍了这么多年,还得再忍些时候,实在让人可恼。在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以前,他们不能一步都不能妄动。
只是列云枫打草惊蛇的举动先不能停止的,好歹这也算是缓兵之计,制造些迷雾,扰乱孟而修的视线。孟而修识破也好,识不破也罢,戏还得唱下去。要对付孟而修,就得全心全意的,不能含糊,所以列龙川自然不希望儿子再去惹别的事情。
方才那一下打得很痛,列云枫一只手放在后边,轻轻地揉着被打的地方,心念忽然一闪,嗖地一声就冲了出去。
贝小熙。
列云枫终于想起来这个囚犯是贝小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