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岛（前传）》柴郡猫夫子

22、尾曲

　　在看过这篇博士的随笔之后，当晚我回到了安身的小旅馆，躺在床上出神的时候不知何时就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那个梦里闪现的全然不是我所经历的人生，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却又无比熟悉的过往，仿佛是流浪的灵魂找到了合适的容器，将他所有快乐的、悲伤的、自豪的、懊悔的过往一一展现在我的眼前，我看到一枚被改写基因密码的受精卵，一场惨烈的车祸和数万人云集的审判，我看着身边的人们或是亲切或是蛮横，却最终全部都离我而去，日渐腐朽的巨大飞船，茫茫无边的林海雪原，还有一个又一个温柔的女性面孔，她们把我拥在怀中，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安宁，直到我看到了她，妈妈，我伸出手去想抱住她，可下一秒我醒了过来。

　　眼泪从我的埋在脸上的指缝之间滑过，时间本来是一条永远向前永不回头的直线，但此刻却在我的脑中纠缠成了一团乱麻。我想念彼得了，我从未这么想念过他，我突然无法克制的想再看他一眼，看他是不是还是那样八九岁的模样，尽管我知道他当然是，但我还是想要再看看他，不过这却已经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随后的几天里我就一直那么呆坐在旅馆房间这个小铁盒里，一遍一遍无比细致的回忆自己与彼得相处的点点滴滴，聊以填补我心中因为思念而坍塌的那个巨大空洞。我恐怕是真的老了，曾经的野心已经无法继续支撑我的生活，我的□□与灵魂都迅速的衰老，只想要马上回到一个熟悉而又安全的地方去安顿下来，曾经野火一样灼烧着我的内心，驱使我不断攫取权势的那股力量，逐渐被每晚迷蒙潮湿的梦境所熄灭，我开始像个正在梦游却被突然惊醒的人一般，不知自己现在身处何处，我想要回到那里，回到那个我出发的地方。

　　在渊沿的航空港，我所要搭乘的飞船即将要起航，座椅前面不断滚动播出着最新的报道，期间闪过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我想了半天才发现那就是通融我进资料库的维利诺先生，他似乎牵扯进了一桩关于军情谣言的案件，我没有再继续关注，而是调低椅背将身体放松躺下，闭上了双眼，整个旅途我都是在睡眠中度过，但这一次，我再没有走进任何梦境。

　　几经辗转，我终于又回到了我的舰队，不，当下它已经不再是我的了。副将哗变，我被以指挥不力的罪名解职关押。我曾经的副将，现任的船长——一个纯粹的军人——来到我的牢房看望我。他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无非是二十多年前我也对他说过的话。他告诉我他不会要我的命，还会给我一块地方让我安度晚年，我向他的仁慈表示了感谢，并在他马上要踏出牢房的时候又叫住他说了一句话：

　　“请你，好好对待他。”

　　他愣了愣，却并没有发问，转身走出了牢房。我被带到维拉星系的迈亚星，这里很像我的故乡，有时候凝望着远处的森林和荒原上耸立的破旧教堂，我恍惚间觉得这里就是我的家乡，可我明明知道，故乡的星门在我出发之后就已经损毁无法再次使用了。

　　我终于过上了我所希望的晚年生活，我的一生似乎就可以这么结束了，现在的每一天都可以被用来当做我生命的句点。回首我的一生，那个意气风发，总也填不满贪婪野心的海盗船长像是一个抢夺了我真正人生的陌生人。顺着时间之轴回溯过往，时间定格在费还没有装上最后一块面板，而我转过身眼泪却还没落下的那个瞬间，那时那刻的我不曾想念以前，也不曾展望以后，就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无比真实。

　　有一天我又开始做起梦来，我梦见我飞在高高的蓝天上，洁白的云朵在我脚下铺到天边，身上裹着妈妈的那条旧披巾，被太阳晒着，温暖异常。我的嘴里无意识的念着一个人的名字，但自己的耳朵却怎么也听不清楚它是什么。我感觉到自己的视野在继续升高，低下头一看，我见到了彼得。

　　还以为这会是我生命走到尽头的预兆，但天亮后醒来我又迎接了新的一天，日复一日，梦境无限延续。我努力地想留在梦里彼得的身边，千方百计的挣扎着，终于我发现我靠近了他那么一点点，后来的日子我越来越多的时间陷入在梦境当中，在梦里我开始离彼得越来越近，直到我能够看清他时而微笑，时而忧郁的唇角，时而微蹙，时而舒展的眉梢，最终我将他抱在怀里，听清了他一直在呢喃的话语：

　　“乔，我爱你……”

　　“我也爱你，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