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诉.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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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叮铃，风卷帘动，那过往似云烟，任此刻驻流年。曾经生活在阴影中的人，不知何时恋上了阳光的沐浴，曾经习惯的冷漠却不知在何处被感染成笑言。莫羽茹从来不是一个如白莲般轻柔的女子，在她手上流淌着太多人的鲜血。那腰间的佩剑，指尖飞出的花瓣，剥夺过太多生命，那些人许是还没来得及看清她面容，便成为了亡魂。
而如今，她究竟是多久没有真正碰过那剑了呢？那一贯的漠然究竟何时开始渐渐消散，连她自己也有点说不清。只觉得，和这些人在一起，有一股安心。红尘陌上，不论你受伤多深，当有一缕阳光时刻照耀自己时，内心深处总有一个角落留给了最初的温润。面纱给了她最后一层迷离，莫羽茹用这面纱挡住了曾经出现过所有的情感，至少她以为自己能够抵挡。殊不知，人最初的情感并不会随时间真正消散。温润的内心即便历经尘世变迁成了一种沧桑，但情感却如老酒陈年，稍不注意轻轻打开便弥漫人心。
所以穆修保留了她的秘密，他选择今日站在她面前，让她诉说，也让自己倾听。羽茹不是白莲，但穆修却是令人温暖的君子兰。
“我和姐姐原本是齐国人，家父乃齐国大臣，任司徒一职。”莫羽茹终于敞开多年的心扉，穆修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年六岁，家父为奸臣所害，家道中落。莫家成年男子一律斩首，未成年男子一律发配边疆，女子一律贬为奴役。颠沛流离两个月后，身边的佣人也死得差不多了。”穆修许是没有想到面前的女子竟然在年幼时遭遇过这种变迁之事，他有些怜惜的看着羽茹，同时却也暗自叹息：这女子竟然说得没有半点伤感之情，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家事。
“曾经朝野中的仇家此刻还不忘落井下石，派了刺客追杀我们。母亲带着我和姐姐逃亡，拼死护了我们的安危。阳羲赶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快断气了。”莫羽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她知道穆修会有疑问。
果然，穆修脸色突变：“阳羲？阴阳家与月神星魂平座的那个人？他怎么会来救你们？”莫羽茹点点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听他提过一次，多年以前欠莫家一个恩情罢了，那次相救就是为了还恩。”
“相传阳羲练就了一种让自己面容不会衰老的武功，并且他也活了上百年，这是真的吗？”穆修问道。
“真亦假，假亦真。虽然进入阴阳家那么多年，却从来没有见过他容颜，只是听着声音认为他是男子罢了。不过他的武功的确深不可测。他看着身重数刀却还未死的母亲，并没有救她。只是一个转身，他便干掉了很多刺客，只留下两个活口。”羽茹接着说道。
“若是逼供，留一个活口便足以，难道？”穆修忽而有些语塞。莫羽茹点头道：“没错，他要我们一人杀一个。算是报仇。”“可是你当年才六岁，你姐姐应该也不会太大年纪，怎么下得去手？”穆修皱眉道。
“姐姐九岁，我六岁，阳羲让我们选那些刺客用过的武器，选中了就拿来杀了剩余两人。”莫羽茹说得平静，穆修却听得心惊，原来她不仅经历过丧父丧母之痛，还在那么小的时候就遭遇这种事情。
“姐姐在哭，抱着血流一地的母亲。我却是不哭了，走过去拿了一把剑，呵，还差点拿不动。”羽茹说道这里，鼻尖挤出一声冷笑，“那人被点了穴，跪在地上，很是惊恐，似乎还在咒骂我，可惜我没怎么听入耳，只是记得我拖着武器，刺入了第一剑。”
“第一剑？”穆修呢喃，“我回头看了看母亲身上的剑痕，也朝那个人身上刺了同样的位置。可惜力气不够，每一剑都得用尽全力，等我把那个人刺得差不多后，自己也累得跪在了地上。血染红了我半身衣裳。”莫羽茹说完这一段后，穆修有些惊恐得无法开口，却也在心底更加怜惜这个姑娘。
“姐姐那时候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怪物。但后来，她也拿了一把刀，直接朝那个人的胸口刺去。然后，她扑过来抱着我，一直哭。”羽茹看向穆修：“我本来就不是一个仁善的人。之后，阳羲很满意我们的表现，将我们带入了阴阳家，让我们同一群想要成为四大鬼魅的孩子们一起训练，最后逐一选拔。四大鬼魅之中，分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但要想成为长老，必须找到自己的相对的另一方，打破自己生命中的节点，才能成功。成功后，我们四个分别成为东君，礼魂，山鬼，河伯。”
穆修这才明白了四大鬼魅的真正意义，也发现在阴阳家中成为长老的必要过程——突破自己相克的节点。穆修道：“《楚辞》中《九歌》篇章：《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国殇》、《礼魂》。这是你们称谓的来历。”
“没错，”羽茹点头：“我十二岁时便得了这个称谓，四大鬼魅属于阳羲直属管辖，连我们训练的地方都与其余弟子不同。据说，‘国殇’这一称谓一直留给了阳羲，可他却不在乎，他不坐，自然没人敢觊觎这个位置。四大鬼魅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技能。东君擅长咒蛊之术，阴阳家很多残酷的咒蛊都出自他手；河伯属水部，他虽有自己的独门阴阳术，却钟情于稀奇古怪的咒蛊术，不过他只是研究解开那些咒术的方法而已，和东君算是自幼相对；山鬼，我姐姐她不喜杀戮，却练就出占卜能力，她的医术也很高明，常年行走于山间采集药物；至于我，我是从小被培养的刺客，阴阳家的剑客很少，我却是从小被栽培，其余人大多都只练习阴阳术。”
“可你应该是二者同时练习，对吧？”穆修问道，羽茹点头回应，穆修道：“真没想到阴阳家的四大鬼魅每个人都是这般独特的神技，江湖只是略有传闻。四大鬼魅向来神出鬼没，传言山鬼有赤豹坐骑，但不知真假，而鬼魅之中要数礼魂最为可怕。从没有人见过他的行踪，速度极快。甚至被江湖中传成一只由鬼魂化为的妖魔。更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能同这所谓的妖魔同坐一间亭子，还谈着妖魔的故事。呵！真有意思！”
莫羽茹有些惊讶：“礼魂竟被外人看做这般人物？”“非也非也，非人物，而是妖魔啊。”穆修笑了，她却不再说话。但今日的话讲得也太多了，除了对自己姐姐，还有谁可以让她如此敞开心扉呢？穆修再次开口：“所以你背叛阴阳家的原因是你姐姐被自己人害死？”
这次莫羽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如果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有朝一日被自己曾经信赖的人所杀，你还会原谅吗？”穆修沉思，但还未等到他回答，羽茹继续道：“看着姐姐被处死，我却来不及救她，也没有人帮她。呵！明明是党派之争，可我姐姐却糟了毒手，心慈仁善的人最后却没个好下场!”穆修沉默了，他明白她内心的苦衷，可心里又有新的疑问：“党派之争？”
莫羽茹点点头，随即道：“阴阳家为首东皇太一，旗下长老为‘九歌’众人，而另一个分支为月神、星魂、阳羲。阳羲与世无争，他带领的四大鬼魅原本并不会牵扯到任何党派内战中。可惜我姐姐心慈手软，硬是偷偷帮了一个被诬陷的弟子。岂料这事被人抖了出来，姐姐便成了牺牲品。处死姐姐的时候，我恰好在外执行任务，得到消息后我再也没有返回。”
穆修道：“呵，真能沉得住气，不过你若是返回阴阳家必定再难逃出来，更别提什么复仇大计了。”“正是如此，所以我就干脆留在外面。可是以我一人之力想要报仇实在太难，在我初期逃亡的时候，到处收集情报，偶然得到一个秘密：苍龙七宿。对这件事，我也算早有耳闻，因此才一路向东行进，谁料阴阳家也这么快就朝这个方向前行，而且还是和秦兵的先锋部队，我便猜到这里面的关系。可也在此时，我被东君追上，一路沿着山崖逃亡，最后遇到了前任墨家巨子，他救了我。再后来的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了。”莫羽茹说完轻声叹息。
原来这一切的经过竟是有这些曲折，穆修终于知道了一切，他忽然很庆幸自己昨夜没有冲动得把她的身世提前暴露，不然，今日也不会有这些后面的故事了。穆修眉间一松，轻笑着转移了话题：“羽茹，谢谢你能对我坦诚。对了，子房也给你准备了药，这些药你可得按时吃。你这小圣贤庄的日子可是让我这个在客栈打杂的伙计羡慕不少啊！”
“呵，你就算是个伙计，也至少得算上个高级伙计，不知道被多少人嫉妒着呢。”莫羽茹说完停了一会接着正色说道：“现在你了解了我过去的身世还有背叛的原因，我也不想瞒下去了。如果墨家人知道这事以后，即便是决定将我逐......”话音未落，穆修只是看那池塘，道：“墨家是绝对不会抛弃任何门下的弟子，你的话，我自会转达给他们。不过记住，无论墨家弟子曾经做过什么，重要的是，他将来会做些什么。”说完，才转头看着羽茹。
凉风卷起落花，曾经她以为世相缥缈，每个人生来都只是其他人的棋子，纵然你心有怨恨却终不能逃脱被安排的宿命。因而人们常常容易在尘烟世海中迷失，在烽火硝烟的季节麻木。时光微凉，暮然回首，才发现行走在人世间，那所谓的信念早已渐行渐远。那是否今日的谈话，终于让莫羽茹得到了一丝释怀？原来，在这尘世还有人愿意坚定最初的信念，还有人愿意相信曾经的罪人能够浪子回头，那些人也决然不会放弃还能赎罪的生命以及能够被挽救的人生。
莫羽茹再次沉默后说道：“但倘若有一日，你相信的人负了你，你还愿意再给他机会吗？”，穆修道：“或许会，亦或许不会。”
莫羽茹却无奈一笑，没有做声。穆修只是痴痴望着她。
莫羽茹接着说：“罢了，我只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穆修点头，起身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诉.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