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华》良玉

19、第十八节

　　林新月站在一个两人合葬的墓碑前。
　　“爸爸妈妈，对不起，我来晚了。”
　　连续几天跑了好几个公墓，她已经有些疲累了，当年自己太小根本没有记住地址，不过还好她记得住他们的名字，李天明，秦青。

　　林新月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几张泛黄的信纸，她将信纸放进火盆中。
　　“爸，我相信你，所以，对不起，我做不到……”
　　信纸被火焰渐渐吞没，依稀可见上面的字迹已经被时间和泪水侵蚀得有些模糊了。

　　欣儿：
　　我最爱的女儿，当你看见这封信时，爸爸已经离你而去了。
　　不要难过，爸爸是去陪你妈妈了。
　　爸爸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要写这封信给你，因为我希望你知道事情的真相。
　　爸爸不是真的疯了，打伤季振宁是我在绝对清醒之下做的事！
　　季振宁和你妈妈曾经是恋人，当年他抛弃了你妈妈，现在又要回来拆散我们......

　　一阵轻风拂过，第一页信纸被火焰吞噬，露出后面的最后一行字。

　　他们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一定要相信爸爸！我不想你心生怨恨，只愿你能远离这里，远离他们，过的幸福快乐。

　　**
　　林新月给刘瑜打了个电话，她希望可以和他这个周末一起去做义工，因为他的手一定不太方便，刘瑜当即爽快的答应了。

　　林新月和刘瑜到福利院的时候，正好有一帮孩子在操场上玩耍。
　　一个男人正站在孩子们中间发放着礼物，林新月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他转过身来，就正好和林新月对视上。

　　他的皮肤还是那么光洁白皙，脸庞的棱角更是分明了。
　　他长高了，也壮了不少，而让她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当然还是那双泛着迷人光泽的海蓝色眼睛。

　　看见这张曾近无数次出现在她脑海里的面孔，林新月怎么能移得开视线。
　　“林新月？”
　　这一声叫喊，让她终究是回过神来。

　　季明威跑了过来，拉起她的手，情绪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这！”
　　“我是来帮朋友的。”
　　林新月收回自己的手，然后看向刘瑜。

　　刘瑜立马过来解说：“哦，是，我上个星期遇见的林小姐，她今天是来帮我做义工的！”
　　说着他把手臂上的伤在季明威眼前晃了晃。
　　季明威也不想多了解其他的细节，他还没从看见林新月的兴奋惊喜中缓过来。

　　“明威。”
　　他的声音也变了不少，年少时的青涩已经完全没有了。
　　季明威回应得介绍起来：“哦，我来介绍，这是刘瑜，以前福利院的孩子，现在是D市缉私大队的警官！”
　　季明威敬佩的语气和他看刘瑜的熟络表情，都使林新月内心的怨怒加重了，三个男人的眼神正在交汇，当然也都没有发现她紧皱眉头的一瞬。

　　“这是，林新月！我们…也是在D市认识的朋友。”他笑的太腻味，林新月却有些尴尬。
　　“这是我哥哥，季昊阳。”
　　她含笑着低下头，因为季昊阳的眼神太犀利，而他又一直看着她。

　　“哦，你就是季氏的大老板啊，你好！”
　　“你好！”
　　刘瑜本来想要和季昊阳握个手的，结果季昊阳只回眼看了他半秒，然后就又看向林新月了。

　　林新月抬了下眼，然后又垂目道，“你好。”
　　等了一会儿，季昊阳才回答，“你好。”

　　季明威有些急迫地伸手过去拉着林新月。
　　“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说着就拖着林新月走开了。
　　林新月回头，季昊阳已经和刘瑜一起过去陪孩子们玩了。

　　季明威将林新月带到后院，站在凉亭里，他才停了下来。
　　他看着她的眼睛，心里有好多问题，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林新月先开口：“季明威，你知道王坤死了吗？”
　　他会是什么反应，吃惊吗？还是早有预料。

　　季明威僵直着没有说话，林新月的心沉到了谷底。
　　“毕竟大家相识一场，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声。”
　　季明威出神的点着头：“啊。”
　　为什么不问，王坤为什么会死，又是什么时候怎么死的，你知道是吗，在他出事前你就已经知道了是吗！
　　林新月内心有太多控诉，但最后的表象仅仅是安静的沉默。

　　“当初你选择离开是对的。”
　　选择离开？呵，季明威那你又选择了什么？

　　“嗯，不说这些了，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提了。”
　　她露出一副往事随风，早已消逝的笑容，凝聚在季明威脸上的黯然才尽数消失，他又带着了些许喜悦的表情说：“这几年你过的好吗？”
　　“挺好的。”
　　比现在好太多，在异乡生活再苦再累，她总是心里有所期望，而此刻她觉得她人生最痛苦的日子即将开始了。
　　“那你给我说说，你都去哪儿了，干吗去了？”
　　林新月伸出手心，“把你电话给我，下次请我吃饭，慢慢聊吧！”

　　他们返回到屋子里，季明威向林新月介绍了何院长。
　　何院长带着她去图书馆整理今天季昊阳送过来的新书。
　　“林小姐也是热心人啊！”
　　“哪里，帮不了什么忙。”
　　“以前做过义工吗？”
　　“嗯，一直有和妈妈一起去做。”
　　“哦，那看来令尊也是个心善之人啊！”
　　“是啊，我爸爸妈妈一直就教导我，把用不完的力量，用来帮助他人，你会觉得很有意义。”
　　“听口音，林小姐不是H市的人？”
　　“不是，这是我第一次来，希望可以留下来做点什么，我还蛮喜欢这里的！”
　　“嗯，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谢谢何院长！”

　　林新月转身时，季昊阳搬着一箱书走了进来。
　　“还有吗？这么久不见你们搬进来，还以为没了呢！”
　　“哦，搬漏掉的。”
　　季昊阳放下箱子，就转身走了出去，林新月吐了口气，继续整理了起来。

　　**
　　季昊阳提前返回了公寓，季明威还留在福利院里。
　　他在吧台倒了杯酒，一口喝下去，这时候他才有了一点真实感。
　　见到林新月的那一瞬，他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感觉，那一抹笑容，就如他初见她那时。

　　那年他十二岁，爸爸第一次带他回国，也是第一次来他工作的地方参观。
　　他瞎转悠走到了天台，却看见一个女孩站在屋顶边缘上，正准备抬起一只脚。
　　他冲上去抱住她，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你在干嘛？”
　　女孩挣脱他的怀抱，拍着被他带在地上弄脏了的裤子，“你才在干嘛？”
　　他有些好心没好报的怨气：“你说我在干嘛！真该让你掉下去！”
　　女孩转回头，然后转动着眼珠看着他，接着笑了起来。
　　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笑容，那是眼睛里带着光芒，可以让人感觉到欣喜。
　　“我在练习金鸡独立！”
　　她带着顽皮的笑意说，他挂着怦然心动的笑在看。

　　但今天他在福利院亲耳听见她和何院长的谈话，所以，她应该又不是她。而且如果是她，又怎么会没有认出他，他不愿相信她会忘记他。

　　容不得季昊阳花时间去确定，因为晚上他就坐飞机走了。

　　**
　　季明威第二天又约见了林新月，他哪里还有矜持的必要。
　　“新月，我还是叫你新月吧！”
　　他不要和他们一样叫她月儿，她只是他专属的新月。

　　林新月简单的说明了一下当年的情况，她说的很随意，季明威也就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
　　这次会出现在这里，她说是想到处旅游，爸爸生前给她介绍他的家乡很不错，那她自然是应该来看看的。

　　H市的确不错，远有山，近有海，是个旅游的好地方。
　　“这周末我和几个朋友约好一起上启明山，这个季节去最好了！”
　　话题是怎么转到这里来的，估计他都理不清了。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想去的，所以你看你要去吗？”
　　他还记得，真是让林新月有些惊讶！

　　刚到H市不久，就有朋友邀约他上山，可他总是有意无意的有些理由或者借口没能去成。现在想想，或许真是因为当年他说过，“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看看”，这难道不是一种冥冥中的安排吗？他有些欣喜。

　　听不见林新月的声音，他又有心虚了，他们这才重逢，他就这样唐突的邀约会不会吓到她？
　　正在犹豫找台阶下的时候，就听见林新月说：“好啊。”

　　他差点喜露于颜，还好忍住了，只是带着浅浅的微笑。
　　“那你有露营的东西吗？要不我陪你去买？”
　　“没事我自己去买。”
　　“知道买哪些吗？”
　　“知道，以前在温哥华经常露营。”
　　季明威再也找不到接下来这几天见面的理由了，最后他只能说：“那好，到时候福利院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