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随》吹雪花满楼

1、楔子

　　京都外城之外，沧江畔，古渡侧，有楼名弦歌。

　　没人知道这古渡是什么时候有的，似乎这江水流了多少年，它便存在了多少年。也没人注意什么时候起的一处小小院落，门前几株垂杨柳，前楼待客，名弦歌，卖的却是酒。隔着一进小院，后楼乃是主人居。
　　此地原本荒凉，因有了弦歌楼，近来却在京城坊间渐有声名。十里长亭，千里送君终一别，此处即是行到穷处。古道，渡口，残阳斜。不必折柳，离情本已满溢，正无以抒怀，却有弦歌楼的离人醉，好酒相送，别意便达酣畅。然而，此地的兴起，倒又不是因了这离人醉。

　　过午的斜阳歪倒在江面上，江影里的弦歌楼波澜不惊。一抹飞鸿划过江面，轻轻地落在了楼影悬翘的一角上，一动不动，似本来便属楼影一体，水面始终纹丝未动。

　　楼内，隐约传来三五随意的谈话声：
　　“离人醉当真好酒！长亭远道柳如烟，古渡弦歌醉人离。这地方儿妙，酒更妙！弦歌楼果不负盛名啊！”
　　“这位兄台初到本地吧！弦歌楼的妙处，又岂止是这离人醉呢!”
　　“喔？在下不才，正是初来乍到，还请兄台解惑。”
　　“好说，兄台只管往这楼名上想便知。”
　　“弦歌？弦歌，莫不是——”
　　“正是，不过有没有这个耳福却是要看机缘的了。”

　　正说着，却闻“叮”一声，似是调弦，似是迟疑，似是叹息，一转三折，从重重帘幕后传了出来，只一声，已有了不尽悱恻，满堂的人自动止了声息。短暂停顿，复闻“叮咚”声起，声声似有灵，丝丝缕缕，掀帘幕，过转堂，绕梁几匝，透窗扉，出门径，直随江风溯洄千万里遥，沿古道漫越万千重外，千江有水，千江有月，万里漫道，万里山岳，今朝相逢，再聚何年？人生世间，悲欢飘零，似真还幻，既相逢，对酒，当歌……
　　一时满堂皆默，众人各想着各自的生平遭际，繁华者想到浮生不过若梦，凄楚者更酬知己，百般滋味，各不相同，不觉曲已终。

　　良久，才闻一声叹息：
　　“弦歌果然是弦歌。”是那初来乍到者的声音。
　　“兄台今日运气甚好，这般琴曲却并不是日日都有的呢！”正是之前解惑的声音。
　　却有另一道声音说到：“此曲虽好，却尚有不及。”
　　似乎料到两人不肯信，这道声音并未停：“三年前，王师北伐之日，一曲离歌惊天动地，我有幸得闻，竟形容不出其中的妙处。”
　　听者似乎愕然，言者却接着说道：“只此后，弦歌楼一夜成名。”
　　传说中弦歌楼的成名之曲么。
　　那难怪了。听者释然。
　　言者却仍叹息：“此曲虽未成绝响，惜之缘浅，后几次皆未得闻……”

　　众人各自感叹，不觉角落中一抹懒懒青白身影无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