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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校书 ...

  •   炽繁被阿愚从灰堆里拉起来,闭着眼睛还只管流泪。阿愚一边拿绢子替她擦脸,一边道:“好了,好了,人在门庭上候着呢。”
      炽繁随阿愚出去,只见一碧袍职官正对着门庭的残壁上下打量,嘴里不住嗟叹:“世家大族,王谢遗迹,可叹!可叹!”五个力役模样的人叉手站在一边。
      听见人来,碧袍职官忙回过头叉手一礼:“尉迟校书——”这时方看见来者是个女郎,又含笑道:“尊兄何在?我奉令前来交接力役的。”
      炽繁默一默问:“力役?”
      那碧袍职官想是刚从外地选拔来的,并不知晓当年事,此时肃一肃面:“按惯例,尊兄初来长安任九品校书职,官家就要出这些力役十日,帮助归置洒扫。可是……”他又四下打量下,有点微惧,“家中恐是曾遭变故吧,这五人竟是杯水车薪了。”
      炽繁点点头:“我就是尉迟校书。初来乍到,一切无绪,竟不能相留陪茶。那力役暂留下,职官便自便吧。”
      碧袍人愈加瞠目,打量半晌方自去了。

      这里炽繁对阿愚说:“今时不同往日,偌大的宅园,我们几个也无法住。咱们不如再买些人,洒扫干净,就把大门闭了,你我依旧住我的院子,然后从后门出入。如此人少也顾得过来,便宜些。”
      阿愚边听边猛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按这个来。”
      炽繁又道:“还要叫人往媚川处和武恭处递个消息,晚间时来旧家一聚。”
      阿愚答应去了,炽繁携着阿园,领力役往自己的旧住处走。阿园四下张望合不拢嘴:“姐姐家真大!旧是旧,可屋子真漂亮。”一时指这里:“池子里还有鱼活着呢!”一时又指那里:“唷,那个亭台歪了。”炽繁心思恍惚,只答应着。
      一日见人、买人,洒扫整理,直到太阳西斜万事仍草草。炽繁走到庭间吐口气,却见阿愚领个眼熟的侍女上前来:“媚川娘子派来的近侍。”
      那侍女款款前来叉手一礼:“奴婢盼儿,听娘子谕。”
      炽繁忙问:“媚川呢?”
      盼儿一笑,露出染的黑齿:“我家娘子一时不得来。她说,若有事,和我说也一样。”
      炽繁只得点点头叫阿愚:“把才理出的玳瑁小箱屉拿来,里头是发还的地契、钱票,分一半与媚川。”阿愚答应便走,炽繁又叫住:“厘不了那么清的话,宁可多与媚川些。自家姐妹。”
      阿愚去了,炽繁问媚川的事,无奈盼儿只拿些冠冕的话来敷衍。无非是“身体尚好”,“托娘子的福,一切还顺遂”。炽繁想想又问:“别的人呢?”
      盼儿抿嘴微笑:“娘子问谁?徐校尉在长安城内本宅,奴婢不知的。”
      “我问韦将军。”炽繁直接说。
      盼儿方道:“娘子说,若您问韦将军时,让我说:‘劳姐姐记挂,一切皆好’。”
      炽繁默了一阵,忽道:“想必圣人着去的医官医术甚佳,药到病除。”
      盼儿扬眉:“那也要经我家娘子的手,病好不好,什么时候好,都得娘子说了算。”
      炽繁登时狐疑乱拟,只面上不露出,盼儿却知失口,忙加上:“都是一家,奴婢说句胆大的话,我家娘子心都在韦将军身上。这事儿,您真不必劳心的了。”炽繁垂睫不语。

      送走盼儿,一时又有军曹来报,说金吾将军当值,今夜亦不得来明日一早必亲来探望。炽繁站在庭中仰头望月,心中有些凄凉。
      阿愚在旁安慰道:“到底回家了呢。已经是不幸中大幸。那娘子何时去当职?”
      也是,回家便好。炽繁舒了口气:“后日。”

      到了那天,炽繁卯时就起来梳洗,穿一件碧色兰草纹上襦,同色长裙,头上简单点缀两样通花翡翠。
      阿愚端详端详,又四下理理:“不用穿男装么?多触目。”
      炽繁不以为意:“干嘛假模假式的,我靠学识吃饭,怕什么触目?九品是低阶,我穿碧就是了。”
      阿愚点点头,打趣道:“往常这门里来拜谒的都没有穿碧的,至少也是穿绯。倒要走出个穿碧的了。”
      炽繁假作噘嘴,阿愚又想起来道:“人家都有家仆书童的,可是那地方你一个人去就够触目,怎能再加上我?高长命倒再三致信说想来长安,不如就叫他来罢,比买的人清秀些,像个书童模样。”
      “只要他愿意。”炽繁简单说,就独自出了门。

      九品官还有个好处,就是官阶太低,平时的朝会都没资格去,直接上值。只要在朔望大朝会时,远远排在最末跟着施个礼即可。一年到头,连皇帝的脸都看不清楚。
      这便好。
      炽繁一路寻思,就入了东宫。崇文馆属东宫系统,除了点校典籍,还有教导皇家子弟的职责,皇太子便在此读书。皇族中缌麻以上亲,皇太后、皇后大功以上亲,宰相及散官一品功臣,京官职事从三品中书黄门侍郎之子,则要进馆伴读。
      如今圣人春秋尚幼,并无子嗣,东宫便空着。
      太阳将出未出,天像个巨大的青蟹壳盖在宏伟的宫殿群上。光影半明半昧的廊庑中,头上包着红布的鸡人敲着竹签更筹,报告清晨到来。
      炽繁迤逦往崇文馆走,一进版门,却愣住。巨大的皇家藏书馆已差不多被清理干净,书阁空荡荡的,尘土气微微呛人。校书们一个不见,只有几位馆生督着黄门整理余下的卷轴。
      一位馆生先喝道:“什么人?”及看清了她,服饰半富不贵,瞧不出来头,却也放软声了问:“这是崇文馆,娘子寻谁?”
      炽繁叉手一礼,稳稳道:“我是尚书省新授职的校书尉迟炽繁。请问该往哪里走?”
      “校书?”那人以手加额,“女校书?娘子却不要消遣我们。而且校书们都迁到曲江去了,在芙蓉园内编纂《四部群书录》。你一介女流,倒会讲笑话。究竟是哪宫新来的,走岔了路,叫这小黄门送你回后宫罢。”
      炽繁一愕,忽想起昨日仿佛有人送来什么帖的,当时正忙乱,就叫阿愚拿脂盒压在妆台上,过后便忘了。她顾不上答话,连忙转身就走。

      及至又坐了车到曲江芙蓉园,已是日上三竿。她不懂,芙蓉园本是帝后消暑游玩的别宫,崇文馆搬到这里做什么?
      匆匆下车,偏门门首的司阍黄门倒是一见就迎上来:“校书请。”就相随到了花萼相辉楼。
      炽繁不由四下打量,这座楼极阔朗,上下三层,版门棂窗都雕镂精奇,六角游廊远远围起四季不断花的园子,园心里就是这楼。
      她随黄门进去,里头是一小花厅,再往主室去,只见三人高的书架延绵满室,摆得满满当当。书案前立着王建,他正握一卷册与人说着什么,看到她微微一笑。炽繁正预备见礼,却看见磊磊书册旁的圆窗下,还负手站着一人。
      是李玦。
      几日不见,他穿着一身玉色常服,神色清宁,若不是束着远游冠,那一副文雅风流,简直像个诗书世家的公子。园外日光花香沐浴着他,可以入画。
      王建走上前礼道:“圣……”
      李玦抬抬手,微笑打断:“诗山书海面前,不论群臣俗称。叫我六郎即可。”
      王建又礼一礼:“是。”又转过头对炽繁:“尉迟校书怎么来晚了?芙蓉园近水,清风拂面,人在画中,多适宜清晨读书啊。六郎政务缠身,却也不愿负此盛事,把常日早朝都搬了来。以后大家互相切磋,不无裨益。”
      炽繁几乎转不过这个弯来,那不是意味着还要天天见着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校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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