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雍华》亦人

3、第三章 兄弟

　　胤禛的出现，让胤禩松了口气，又不禁思索起来，小少年眼底闪过复杂。

　　这样的四哥？

　　那个从前敢在上书房对三阿哥胤祉闷声挥拳的胤禛，那个如今对什么都冷淡模样的胤禛？胤禩将拳头藏进袖子里，曾经对这四阿哥羡慕又嘲讽，可笑自己从来不敢，“四哥？”少年惊讶回头，略微尴尬地扯了个笑容，却也借势退出了胤禛怀里，微微欠身之后才抬头，“四哥怎么在这里？”带着几分好奇，巧妙地将话题转移。

　　被胤禩挡在前头，小九胤禟不由得松口气，刚才四哥的眼神比平常还要吓人些，只是，胤禟依旧别扭着，根本不愿领八哥胤禩的情，低头再低头，京城大街上的蚂蚁可真不少呀！

　　胤禛总觉得此刻情景很有几分诡异，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胤禩。”开口叫着老八的名字，早已隔世。

　　胤禩身子一僵，硬着头皮低头小声地应了声“是”，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被胤禛狠狠训斥一顿、或者事情捅到康熙爷那里后再被打骂罚跪，都不稀奇，胤禩垂下眼帘，藏住的嘲讽，不晓得是对胤禛、又或是给自己的？只期盼，不要连累了额娘才好。

　　今日，原本是要跟着大哥一道出宫去四哥府上贺喜的，奈何半道上被九阿哥胤禟堵住了，拒绝不了便被迫着溜出宫了，这罪过，可大可小，如今被四哥逮个正着，不过是再次被厌弃罢了，胤禩觉得这些早就习惯了的。

　　“哈哈！”熟悉的爽朗笑声再次从背后传来，胤褆的出现竟是这般巧合，“四弟，今儿晚上可真得陪大哥我好好干几杯才行，你说呢？”他自然是指巧遇的事儿，很显然，胤褆满面笑意，很是高兴，竟是很容易感染他人。

　　胤禩看到来人，忍不住望去，眼底一亮，少年显消瘦的脸庞上闪现几分神采，明亮照人。虽然沉默，却不难看出胤禩瞬间的转变。

　　只是一旁原本就别扭未完的小九胤禟，变得更加臭脸了。果然，还未等胤禛答话，胤褆已经大步跨来，然后便是伸出大掌朝着小九的脑袋揉去，“我说胤禟小子，你又欺负胤禩了，是不？真该打！”话虽如此，胤禛却是看得出，大哥对小九何尝不是存了几分对幼弟的宠溺。

　　这，或许是在兄弟间，可谓珍贵了。

　　此刻，胤禛眸中，泛着几缕赞赏的神色，又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一觉醒来之后，看似坦然自若地处理应对着各种事儿，其实，却像是在旁观看戏。

　　今天，这是第几次，好想念林萧。

　　“大哥可是办完差事了？”胤禛的嘴角弧度有些上扬，竟是令人瞧着稍有些晃眼。

　　胤褆点头，“嗯，就等着晚上好好敬你几杯！好小子，昨儿可不是被你耍赖逃掉了。哈哈，洞房花烛，兄弟们不好意思多打扰，可今晚上，老四你小子就别再妄想能逃得了！”老四大婚，兄弟们确实热闹了一番。

　　胤褆早两年就离京在军中历练，呆的久了，自然染了几分军中脾性，好爽快、好义气、也好讲兄弟，虽然皇家兄弟间难免总有几分淡漠与隔阂，可胤褆想着，毕竟还是亲兄弟不是？再者，自己是大哥，年长了弟弟们许多，本不该计较微小的。

　　胤禟不知何时扬起小脑袋直直盯着大哥，小脸上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神色，他其实挺喜欢大哥的，可惜，哼哼，大哥总是偏帮着……

　　胤禟想到这里，眼神带着厌恶和嫉妒，瞥向退在一旁的胤禩，真不知道这个没脾气的家伙哪里值得大哥对他这般维护？难道是因为胤禩打小就养在惠妃娘娘宫里，这就是先生说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恶！胤禟小脸渐渐鼓起来。

　　胤禛自然没有错过小九的小动作、小表情，胤禛很想抬手抚额，对此表示一下“无语”，此时万分疑惑，将来胤禩那一批老八党羽中，为何胤禟占了头号？就眼前的看来，莫不是将来玄幻了？

　　“既然大哥办完差事了，那就有劳大哥陪着八弟九弟先逛逛吧，他们也难得出宫一次。”胤禛决定无视胤褆的豪爽和胤禟的傲娇，“晚宴还须准备一二，胤禛先行一步。”这语气、这神态，是不容拒绝啊。当然，晚宴早就吩咐了刘喜准备妥当，根本不需要胤禛操心，他这是纯粹不想与他们纠缠太多。

　　“呃！”胤褆觉得额头有汗珠子滴下，感情自己刚才那一番热情亲近，老四这小子全然不顾，“咳！老四……”胤褆不甘心，早上是在皇阿玛的养心殿门口，让这小子溜走了，怎么这会儿还想故技重施？

　　胤禛察言观色的功力何其深厚，“如此，八弟带着九弟私自出宫的错，倒也可以让大哥帮忙在皇阿玛面前护着几分。”话语背后的意思，难道大哥你想看着胤禩为此被康熙爷责罚？

　　胤褆把未完的话给吞咽了回去，无奈摇头，然后对着一旁扮作隐身人的小八胤禩，咧嘴笑了，“为你小子，又让这老四逃过一回！”神情，依旧是全然对弟弟的宠溺模样。

　　大概是胤褆确实很有几分粗神经，没注意到，胤禛临走前，瞥向小九胤禟的那一眼，若说是“阴狠毒辣”也不为过，便是用眼角余光瞧见了的胤禩，也为此屏息骇住，何况是心性尚欠的胤禟小子？

　　胤禟觉得，被四哥瞧上那一眼，就似瞬间整个身子掉进了冰窟窿。

　　于是，傲娇别扭的小九，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突然变得乖巧起来，令向来熟知儿子顽皮秉性的宜妃娘娘诧异不已，不知为此该喜该忧？

　　至于唯一知情的目击者胤禩，对此保持缄默，九阿哥安分了，胤禩觉得日子舒坦许多。

　　当然，这都是后话，紧接着的却是晚间兄弟齐聚的大热闹。

　　晚宴之前，胤禛领着四福晋逐一向众兄弟见礼，过后，美酒佳肴也就席分两处，四福晋招呼太子妃和大嫂三嫂等人去了别处，倒是正厅之中兄弟们满满凑了一桌，太子胤礽居上，右手边坐的是老大胤褆，而因着今日是胤禛摆宴，便落座太子左侧了。

　　“瞧着四弟妹，就知道皇阿玛好偏心呀！胤禛，二哥我可是羡慕得紧！”很显然，胤礽这话说得不太守“规矩”，当然，他是皇太子，除了康熙跟前，太子爷就是规矩。

　　胤禛知道老二并没有恶意，只是随口惯了，“敬二哥。”老四真真的油盐不进，任谁笑闹打趣，他胤禛就是不为所动，举杯向老二敬酒，随后，一仰头，很是干脆地一口闷了杯中物。

　　这一幕，瞧得胤褆心里消去了几分郁闷，居然能瞧见胤禛扫了老二的面子？稀奇，“太子这话也不怕伤了皇阿玛的心，想当初，你与太子妃大婚那时，谁看着不羡慕的？今日太子拿这来与四弟说笑，可是有着嫌疑……不够厚道不是！”果断出言给老四撑腰，最好能把老四拉到自己阵营，若真把他胤褆当个大老粗不会耍心机，那就肯定要栽跟头的。

　　兄弟们还年轻，可康熙爷的这些儿子们，即便谋算还未丧尽情谊，却也不耽搁他们早早学会了“争斗”二字。

　　若论帝王偏心，也从来都是向着老二胤礽的。

　　一场宴会，胤褆见缝插针地挑拨太子和老四，胤礽虽心有怒气却是笑容不改，只是后来，倒是成了老大和老二忙着争锋相对、无暇再顾其他。而老四呢？

　　当初佟佳氏皇贵妃还在的时候，胤禛再是少年老成，却也有少年心性，就像是先前说的，与老三打架、与老大争吵的事儿时而会发生。然而，两年前佟额娘突然离世，胤禛又因为康熙一句“喜怒不定”的训斥，渐渐当真成了个小老头的性子，一言一行全都按着规矩行事。

　　如今下面的弟弟们遇上这四哥，多半是敬而远之的，小孩子哪会喜欢亲近整日里板着脸、浑身寒气又教训规矩的人？而胤禛也只顾跟着太子爷办差，性子显得越发淡薄。

　　“四哥，恭喜。”弟弟们趁着老大老二斗嘴的时候，一个个端着酒杯来到胤禛跟前，然而，基本上就只是一句简单的恭喜祝福，再多的话，像是瞧着老四这张表情不多的脸，全都被咽回肚子里了，就更别提像是老大胤褆那样调侃调笑了。

　　小九胤禟此时已经乖巧了不少，只是心中不住地腹诽着，究竟这老四哪里好了？平日里太子二哥对胤禛最好，就连现在大哥也是满口“四弟四弟”地热乎着。

　　十二胤裪六岁了，是今晚兄弟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刚去上书房念书没多久，最后轮到他也拿着小酒杯来胤禛面前，“四哥……”可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打断了。

　　胤禛想着刚才那一溜弟弟简洁明了的“恭喜”，开始反省，难道自己真的如此失败，这一个个的见着自己就像是见着阎王爷一样，不对，想那些兵油子见到阎王师长林萧的时候，可比这热情多了。

　　“十二弟，你还小，不喝这个。”胤禛二话不说，夺了胤裪手里的小酒杯，一旁伺候着的苏培盛机灵着赶紧替十二阿哥换了茶来。胤禛亲手接过，才满意地把温热的茶杯再递给十二，而且，四爷脸上比刚才多了几分和煦。

　　胤裪抬头愣愣地看着胤禛，只感觉手中原本的冰冷有了温度，再低头看稍稍冒着热气的茶水，胤裪小脸上展了笑容，“谢谢四哥！胤裪祝四哥大婚之喜，与四嫂百年好合、事事如意。”想要拿茶杯去碰胤禛的酒杯，半道上才觉得有些不合适，小胳膊举着，僵了。

　　胤禛端着酒杯往前送了送，碰了个小声儿，“多谢十二弟。”心里却已经谋算开了，胤裪与十三年纪相当，若是能在宫里多个伴，总是好的，等再过些日子，十三也该入上书房了，胤禛目光瞥过众兄弟，最后还是觉得跟前的胤裪是最合适的。

　　胤褆仗着是康熙的皇长子，又已经有了稍许军功在身，压根没想买太子爷的账，老二除了有个故去的皇后额娘，还有哪样能比自己强的？所以，胤褆毫不谦虚，也很不客气地逮着胤礽针尖对麦芒。今儿一早遇上老四的时候，胤褆就发现了胤禛的些微变化，这大概是为将者的敏锐。没想到，这一试，果然，今儿晚上，老四都没再像以前那样时时处处护着他的太子好二哥。

　　于是，胤褆，乐了。

　　胤礽心里自然窝火，可想着无论如何这是胤禛的好日子，只好端着笑脸与老大胤褆打太极，你来我往。这倒好，抽空瞥去看老四，这小子竟然无动于衷，还能对十二笑得如此……太子爷一时间只觉得怒火攻心，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胤禛这神情，可老四这甚是诱人的笑容，越瞧着，越觉着心头除了一味酸涩之外，又情不自禁起了些暖意。

　　胤褆顺着胤礽视线看去，眯眼，若有所悟。

　　胤禛颇是温和地抚着十二的肩头，低声说着些什么，对面十二不住地点头应声，而胤禛的脸颊上竟是泛着些红晕，大概是被酒给闹的。

　　胤礽不由弯起嘴角笑了，这个老四，明知道酒量不好，偏还逞强，今晚几乎是对着兄弟们来者不拒，哼，别以为本宫没瞧见，刚才就数老三最来劲儿，胤礽寻思着开口，“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