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雍华》亦人

20、第二十章

　　喝苦的要皱眉，尝甜的会嫌弃，更别提那些个酸的、辣的、咸的，便是林萧觉得鲜美可口的菜式，到了胤禛面前，也都是被嫌弃的份儿，“干脆点，快趁热把这碗蛋羹吃了。”实在是看不惯少年清瘦的模样。

　　胤禛乖乖“哦”了一声，拿起调羹一勺子一勺子地舀着吃，还不时地拿眼角余光去瞥林萧的神色，似乎带了点“怕怕”的样子，闹得林萧简直哭笑不得，如今也只这家伙才有能耐搅乱自个儿的心境，“可没逼着你吃多少，不许装可怜。”直接戳破胤禛的心思。

　　只见少年迅速将一碗蛋羹解决了，林萧才暗暗松口气，然后将胤禛拉倒跟前，就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伸出大掌替他轻轻揉着腹部消食，而胤禛深知在“努力长点肉”这方面，林萧向来是很霸道的，时间久了，果然见男人千方百计哄着自己多吃些、再多吃些，虽然固执、倒也不是强逼，胤禛也不好意思闹脾气推拒。

　　这是个除了林萧、谁也没见过的四阿哥，即便是胤禛最愿意亲近的十三胤祥，也只晓得四哥好，却见不着四哥也会像是个孩子一样。

　　胤禛赖在林萧身上不肯撒手，虽然天花病愈，他却开始畏寒，然而太子那些个嘘寒问暖近乎讨好的姿态，并不能让胤禛生出丝毫暖意，直到林萧回京，两人重逢，一切默契都在不言中。

　　“我在京城呆不久，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嗯？”寂静的夜色里，林萧紧了紧怀里的少年，除却当初朦胧渐起的爱，剩下的都是满满的、岁月经久的疼惜与不舍。

　　胤禛没有说话，只是朝着这火炉般的男人胸膛又靠近了几分，像是要扎根长进男人的心里。

　　等候的十多年，林萧所做的，已经不仅仅是要斗倒康熙给胤禛出口气这么简单了，就如他所言的“在京城呆不久”，也是为了涂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山高皇帝远，林萧的心，不小。

　　不做胤禛，只是祈安。这许诺，或许也有冲动的缘由，然而，胤禛觉得，前世可以对所有人做戏，至今日，唯独不愿辜负林萧一个，哪怕仅仅是为了回报这个男人短短几年的陪伴，那也是胤禛记忆中最为安心的日子。

　　一觉醒来，林萧趁着天未亮爬墙离开，胤禛还在沉睡。

　　康熙爷突然消了林萧的大假，张副统领受命进宫当值，撞见荣珍公主的机会自然就多了起来，尤其是在御前，康熙爷似乎与这位年轻爱将较起劲儿来，相较于蓝齐儿步步为营的棋风，林萧那种在棋盘上大起大合的肆意，令康熙爷大呼畅快。

　　很快，宫里朝外流传起这样一种版本，公主将军争宠记，小道消息被传得似模似样，而康熙听李德全小心翼翼提起的时候，帝王竟是愣怔片刻后“哈哈”大笑。

　　这位公主颇受帝宠，这是早就达成共识的。当然，张廷瑞这小子向来被康熙爷高看一眼，也是众所周知的。等着看这双方鹬蚌相争，却等来万岁爷更加没限度的荣宠，叫许多人羡慕又嫉妒。

　　倒是荣珍公主先沉不住气，寻了个机会想要惩治林萧身边的陌沉，她自然不怕皇阿玛为了个小小的末等侍卫与自己生气，从小到大，她闹起小脾气来皇阿玛向来是纵容的。

　　可惜，瞧着被自己勒令跪在跟前的沉默青年，蓝齐儿还没来得及以“冲撞公主”的罪名废了陌沉，就被大阿哥制止了，这个自打重逢就事事顺着自己的大哥，居然为了这点小事与自己作对，“大哥觉得我堂堂固伦公主，被个奴才冒犯，就是活该的吗？”

　　大阿哥听懂了，这妹妹的意思就是看陌沉不顺眼便要处置了，若是个寻常的奴才，他也就任由她闹了，“皇阿玛的御前侍卫，你别胡闹。”大阿哥脸色不好看，近来为了这妹妹，他颇有些焦头烂额，便是替她收拾烂摊子，已是惹了一身骚。

　　她在宫里可劲儿地迁怒人，他后脚跟上帮着安抚，大阿哥自己都觉得够贱了，憋了满肚子的苦水，可她竟是毫不消停。

　　“我劝大哥还是离那张廷瑞远着些，否则，惹来皇阿玛猜忌，可是亏了。”蓝齐儿表情倔强，冷冷丢下这么一句，踩着高傲的步子甩袖离开，也没再抓着陌沉不放。

　　大阿哥打发了眼前似乎没啥情绪波动的青年陌沉，无奈苦笑，他如今里外不是。

　　等大阿哥第二天再次见着陌沉，愣了愣，然后听青年道了来意，说是张副统领交代了，今晚不在宫里当值，约大阿哥晚上品悦楼喝酒，大阿哥抬手扶额，差点儿没在宫里破口大骂起来，却终是点点头应了林萧的邀约。

　　大阿哥第一次发现，原来张廷瑞这小子竟然是个小心眼儿。这一来，怕是为了给蓝齐儿难看的，她敢半道上堵人问罪，张廷瑞就敢堂而皇之拉拢大阿哥示威。而，大阿哥，在袒护陌沉之余，又轻易就应下了张廷瑞。依着蓝齐儿的脾气，定是恨极了。

　　林萧为人处世，坦荡荡，即便与皇子交好、与公主交恶，如今康熙爷看来，倒也生不出多余的猜忌来，就好似，这张家小子全凭脾气喜好行事，最是纯粹。

　　品悦楼是京城一等的酒楼。

　　“今儿只论喝酒，先申明，你别和我提那些有的没的，我不耐烦听。”林萧抬手与大阿哥碰杯，直接堵了话头。

　　陌沉是被拉来作陪的，很是惊讶副统领与大阿哥相处竟是如此随意，在林萧示意下，陌沉也举杯向大阿哥道谢，他本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一口闷了杯中酒，见副统领神色并未露出不满意，便暗暗松口气，难得遇上个对脾气的上司，陌沉也不希望自己这沉闷的性子惹了老大不快。

　　大阿哥随意对着一旁作陪的青年挥挥手，也不介意自己堂堂皇子受了怠慢，他早就知道张廷瑞很有能耐，尤其是手底下带兵很有一套，那些个跟着张廷瑞的家伙，不论年长年幼、出身高低，时间一长，个个都是以张廷瑞马首是瞻，毫不含糊，“说起来，自打你从归化回京，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聚。”

　　听大阿哥颇有些抱怨的语气，林萧神色不变，“你是皇子，这是京城。”平淡无波的话，让一旁陌沉听出几分异样。

　　大阿哥张嘴就辩驳，“我可不记得你把我当做皇子看待。”两人的渊源要追溯到军中，那地方，哪怕是皇子的身份也是不够看的。当然，军中那地方，攒起来的兄弟情谊，也不是一般能比的，不是亲兄弟、甚是亲兄弟。

　　“你觉着京城好，我看未必。”林萧今晚句句珠玑，与他一向的风格有些偏了，愣是不把话点透了。

　　不过，大阿哥多听几句，立马就反应过来，“你有办法出去？”葛尔丹都被剿了，皇阿玛这会儿看似没心思再起战事，想要离京并不容易。
　　大阿哥倒也不是怕康熙爷猜忌，自己走了军中这一道，原本就是皇阿玛安排的，或许自己这个皇长子在紫禁城呆久了，才是会招皇阿玛和东宫太子猜忌。

　　陌沉在一旁不说话，可不意味着他傻。大阿哥这种急切离京的意思一表露，陌沉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不过这时候屋里那两当事人也不把陌沉当回事儿。

　　林萧才卖起关子，难得脸上展露一丝笑意，却叫大阿哥瞧得有些纠结，果然，下一刻就听林萧用不寻常的语气慢悠悠说道，“我倒是也想带你一起出去，就不知下一回陌沉再撞在固伦公主手下，谁能搭把手救一救？”

　　陌沉低头。

　　大阿哥表情又纠结几分，几乎咬牙切齿了，“张廷瑞。”这么明晃晃的趁火打劫堂堂皇子，真的好吗？

　　“喝酒。”林萧很客气地给大阿哥满上，然后依旧一副哥俩好的架势。既然在京城呆不久，怎么能放任那种神经病公主在紫禁城给胤禛添堵？

　　大阿哥叹口气，“只要不是造反，皇阿玛不会丢下蓝齐儿不管的。”劝林萧何必与个公主较真？

　　“原来你是羡慕她。”林萧一语道破，“你还真够没出息的！”接着又是一句强力补刀，大阿哥也不知是喝酒闹的、还是恼羞成怒，便涨红了脖子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