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雍华》亦人

15、第十五章 神转

　　康熙听说自个儿新提任的御前侍卫副统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把那一群眼睛长在头顶、尾巴翘到天上的八旗子弟给差点整疯了，不过，经过林萧一番收拾的御前侍卫，倒是个个更添了几分男儿气概。瞧着每日当值的年轻人，往那儿一站，都比以往显得挺直多了、更精神多了，康熙爷一眼，就生出一种“这才是朕的御前侍卫”的感觉，于是，康熙也就不去理会那些个跑到他面前念叨张廷瑞如何如何嚣张的言语攻击了。

　　虽然万岁爷没明着夸上张廷瑞几句，可那姿态摆在那儿，只需三天，就让原本还想反抗副统领这个阎王爷的八旗年轻人们歇了心思，说实话，这年纪能混进宫在康熙爷跟前当差的，除了出身好，也都多少有点小聪明，懂得趋吉避凶。

　　不服气？受不了被一个汉人教训管制压在头上？私底下喊上弟兄们一起给张廷瑞套个麻袋揍一顿？傻子找死才干这蠢事儿！

　　“下一组，再来！”副统领赤手空拳、以一敌六，还不带休息地直接打趴下五组三十人了，却还是中气十足、甚至凶神恶煞地把今天轮休的最后一组侍卫叫上演武台。

　　“副统领，时间不早了，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要不……明天继续？”雅阁书只是个三等侍卫，但因为这些天林萧这个副统领风头太盛，就连跟在副统领身边当差的雅阁书都水涨船高了，当然，爬的高了，摔起来一定很痛，不少人这般恶意揣测。

　　众人听雅阁书一声劝，都心思各异，已经输了比武的三十人有点不甘、多的是松口气，还没上台比武的最后六人有点庆幸、却还有些愤愤，今天这些眼高于顶的御前侍卫算是把面子丢在张廷瑞脚下反复踩了，眼看着他一个人就挑了整个御前侍卫处，即便康熙爷下旨把张廷瑞空降来做了副统领，即便半个月来副统领亲自带领组织各种训练已收拢了一些人心，但在他们心底里，张廷瑞仍旧是个外来的汉人，和他们天生不是一路人。区区一个汉人。

　　林萧慢慢转头看了雅阁书一眼，因为在宫里当差，更是在御前，那就与其他地方都不一样，林萧初来乍到，哪怕已经是个武职从二品副将，他却只能不带一兵一卒到御前侍卫处上任，像是徐平常、穆信等护卫心腹只能扔在张府等着发霉了。

　　“还真是不早了。”林萧应了声，却令雅阁书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下一刻就听副统领干脆下令，“倒是提醒我了，你也和最后一组一道上来吧。”一招手，示意雅阁书，一如既往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原本还在纠结的最后六人，反而因为雅阁书打断了节奏，刚才还稍稍残余了一星半点的斗志，就在副统领说话间几乎化为乌有，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演武台，耳边还响着刚才副统领开始比武前的一句“官大一级压死人”，这阎王爷就是个不管出身、家世的主儿，听听这叫什么话，忒无耻了。

　　“官大”了不起？我阿玛、我玛法、我……官儿都比你张阎王大。

　　张廷瑞大闹御前侍卫处已经不是新闻了，今天这一出却是近来最热闹的，跑来看戏的自然不在少数，虽然对于一群免费看戏的家伙林萧心有怒气，却也无可奈何，谁让带头站那儿品评的是东宫太子呢？太子爷算几品官？林萧虽然屡次不给太子面子，却是把礼数规矩都做足的，毕竟这是目前的游戏规则。

　　而胤禛已经在宫里兜兜转转逛了很久，就是没往侍卫处的演武台去，直到被大阿哥胤禔撞见逮个正着，当然，又或是胤禔被胤禛逮着了？其中缘由也就胤禛心里门儿清。

　　“走走走，赶紧随我去看热闹！”胤禔一脸的期待神色，不由分说直接把胤禛拉走了，苏培盛在后头小跑步跟上，偷偷松了口气，终于不用独自承受主子那吓人的气势了，难道皇子都这么有威严？没觉得主子生气发怒，却今儿个给人感觉特别压迫。

　　被迫去看热闹的胤禛默默盯着大阿哥胤禔的后脑勺，直把胤禔瞧得凉飕飕的，还只能强装镇定对着胤禛豪爽地笑，“哈哈，四弟，别这么闷着了，先看看热闹。”很快便被演武台上对比给吸引了，倒也不忘又提了句，“完了你再告诉我这热闹好不好看，你要是到那时还不满意，再与大哥我计较才是！”之后便顾不上与胤禛说话了。

　　这个时候，或许是康熙爷来了，众人的目光还是会被演武台上那个气壮山河的男人给吸引，以少胜多、哪怕是以一敌十其实并不算新鲜，其实此刻台上还能站着与林萧打的只剩下雅阁书和另一个叫做陌沉的青年，然而，这是林萧今天的收官之战，经过半个月的观察和试探，整个御前侍卫处他最看重的两人就是雅阁书和陌沉，雅阁书是够聪明圆滑、而陌沉则是手下功夫过硬。

　　这一场实际意义上的以一敌二，其精彩之处远胜于先前的比试，即便雅阁书和陌沉原本还想藏拙一二，这时候都被林萧的气势所迫，不由自主拿了全力在拼，那种被林萧打趴下、然后咬着牙根爬起来继续出招的感觉，此刻，有一种不可言喻的痛快！

　　其实，被一次次打倒、又一次次站起来的两人，这种不怕输、又不服输已足够令人敬佩，而且两人的功夫确实出乎意料的好、配合也极为默契，但是，在林萧刻意主导的情势下，今天注定只有张廷瑞一个主角，这个似乎可以打倒一切力量的男人，在此刻给在场所有人太过深刻的印象，又似乎这是个不会被任何力量打倒的男人。

　　胤礽不过是一个失神，再将注意力集中看向演武台，便只见张廷瑞一人直直立在正当中，环视周围，太子爷终于生出正常的情绪来，不过一个小小的侍卫，凭什么在本宫面前如此傲气？
　　理智告诉他，这样有能耐的张廷瑞，如果能够拉入自己阵营，定然是一员大将，益处多多，然而，太子爷心里就是十分的不舒服，似乎知道，这样的张廷瑞，不会屈服于任何人。

　　大概是出于康熙爷的纵容，林萧再怎么闹腾，质疑他的声音却是渐渐小了、没了。尽管东宫太子心思诡异，鉴于大皇子胤禔明晃晃地表示要拉拢张廷瑞、而张廷瑞虽然与胤禔相处看似更亲近却从未表明立场等原因，胤礽目前还没放弃对这位年轻将才的拉拢心思，于是，林萧反而在御前侍卫处过得算是自在。

　　只是，进宫当值一个月后才第一次回张府休假时，林萧急冲冲夜奔去胤禛府上爬墙，对上少年埋怨的双眼直愣愣瞪来，饶是林萧在外头再气壮山河，这会儿也只能装糊涂想要糊弄过关，绷着表情不露怯，“没事。”故作轻松吐出两字。

　　胤禛无话可说。

　　直接上手解了林萧的衣物，一脸的“我好痛”表情，默默拿了早就准备好的药膏替林萧全身上下的乌青红紫揉搓着，直到手掌心都发热发烫了。

　　林萧叹息一声，低头瞧着站直了也才到自己胸口的少年脑袋，依稀记得祈安曾经都已经长过自己的下巴了，谁能料到，不过是一个寻常想用如梦的夜晚，两人的相隔了整整二十年，眼前的少年显然又长缩了。
　　其实这点伤算不得什么，连跟骨头都没断，可是这话林萧不敢拿来和眼前的少年直说，他只敢抬起大手在少年头顶轻轻揉了揉，“真的没事，不痛的。”轻声轻语劝到。

　　知道你不痛，因为早就习惯了。胤禛在心底接着林萧的话，猜测着后半句，这个时候，自己能做的，就是替他上药、替他心疼。

　　胤禛突然有那么一瞬的天马行空，真想把那个林振华拖过来一刀砍了。

　　这般彼此心里盘算着做掉对方生父，你们俩是要闹哪样？

　　以御前侍卫的身份留在京城，很快林萧其实后悔了，因为这样实在是很难得了假期出宫能与胤禛好好聚聚，而在宫里虽然偶尔也能凑巧遇上，却根本不敢露出端倪给别人抓把柄，尤其是近来东宫太子爷把胤禛这个四弟盯得很紧，而大阿哥胤禔更是乐得时不时从中作梗，胤禛也是被缠得厌烦了。

　　很快，康熙爷给林萧安排了一个任务，能暂时离开御前出宫，却并非是林萧心里乐意的，“费扬古已经派人把蓝齐儿送来京城，能让朕放心的只有廷瑞你，不要让朕失望”，康熙爷的神情言语充满了思念等各种复杂意味儿，却又这般诚恳信重，林萧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奉旨离京北上去接应归化来的队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秘密护送的任务，分量不低于当初押着葛尔丹秘密入京。

　　固伦公主蓝齐儿，在七年前被康熙爷嫁与葛尔丹的时候，林萧已经惊讶了，在那之前，他一直觉得“蓝齐儿”只是编剧杜撰的电视人物而已。

　　而当胤禛得知林萧出京办的什么差事时，不可避免，也惊疑了许久，谁能告诉他皇阿玛什么时候有“蓝齐儿”这样一个嫁给葛尔丹的固伦公主了？扯淡！

　　直到胤禔跑来感叹说，“蓝齐儿妹妹要回来了。”然后，这个一向性情豪爽的大阿哥，一副满是多愁善感的模样，瞧得胤禛表情都要抽搐了，蓝齐儿你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