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绸缪》此心惊尘

1、第 1 章

　　月色渐隐，天光初明。
　　城头上一前一后，落下两道剑光，一道赤红，一道冰蓝。
　　光芒敛去，一双男女缓步走出，发束玉冠，蓝白衣饰，容颜清华，却正是琼华派这一代的双剑宿主——玄霄，夙玉。
　　二人拾阶下了城楼，眉目间依旧是如出一辙的清冷自持，却也难掩几分疲态——即便天资高绝如他们，修习双剑三年，对上前些日子在南边兴风作浪的妖物，现下纵然胜了，却也还是有几分吃力的。
　　玄霄抬头略略辨明方向，正待寻上客栈好好歇上一歇，提步瞬间却觉得不对，偏头过去，就见身侧的师妹不知为何止了步子，正正凝注着某处，向来清淡的眸光隐隐翻涌出向往之色。
　　“怎么了？”
　　夙玉猛地回神，自若的转回视线，微微笑道：“无事。”
　　玄霄已然顺着她先前望的方向看了过去，末了收回眸光凝住她，半晌一声轻笑响在她头顶，语声微暖：“你若喜欢，我们便多留一日。”
　　夙玉讶然抬眸：“师兄……”
　　“花市灯如昼……这般人间盛景，确实久违了。”玄霄对上她的双眸，不由得柔和了轮廓，“先找个地方歇息，晚上再出来转转，可好？”
　　“师兄……要同我一起？”
　　“夙玉不愿吗？”
　　“怎么会！”夙玉急急开口，复又垂眸，唇边笑意轻浅泛开，低低道：“师兄若能一同来，我自是欢喜的。”
　　“那，师兄，就这么……说定了。”
　　“好。”

　　月上柳梢头。
　　城中灯火早已渐次亮起，长街之上花灯交错，连成一线，恍若长龙，将整座小城都照得明晃晃的，却又不显得刺目，在各式灯罩之下，燃起温暖的光晕。
　　夙玉倚在窗边，怔怔看了许久，不禁有些许黯然，不知第几次回过头去，想透过对面紧闭的房门，去寻找那张无比熟悉的容颜。
　　然而现实始终令人失望。
　　夙玉轻轻吐出一口气。
　　今早住进客栈，玄霄忽然说要闭关半日，大抵是前些日子的历练令他有了感悟，或许闭关之后于修为于心境都能有所突破。谁曾想到，这一闭关，却着实不止半日，眼见着，今晚说好的灯会只怕都要误了去。
　　然而夙玉也没想过要去敲门提醒，一来闭关之时最忌外界打扰，二来……对于玄霄来说，灯会并不少见，而突破的机缘，一旦错过，只怕便再难弥补。
　　她垂下眼睫，默然看着置于膝上的望舒剑。
　　不是第一次，她这般清晰的认识到，她之所求与玄霄所求，从来都……不一样。
　　窗外忽而大亮，夙玉下意识转头，就见漆黑如墨的夜空中，绽开璀璨的光焰。
　　窗下传来孩童的欢呼笑闹，顶上焰火一发接着一发，朵朵当空，绝伦美奂。
　　不知不觉，夙玉已经重新站回到窗边，忘却方才眼底心间的黯然神伤。她扶着窗楹，仰头注视着这漫天花火，痴然入神，一笑间明媚而温柔，仿佛幽兰遗世独立，静静开出一树欢喜。

　　明月当空，流光飞焰。
　　穿过熙攘人潮红尘如织，明灭的光影下，他只看得见那一张线条流丽的侧颜。
　　三月水边柔软的春柳，折出了春光里最美的弧度；深山峻岭里厚重的积雪，化开了初春里最灵动的清泉。
　　而那个静静站在窗边含笑仰头的少女，一颦一笑，眼波透澈，盛开作他心底最最隐秘而缠绵的欢喜。
　　嗯……她清瘦不少，果然出门在外随师兄历练还是太辛苦了。
　　云天青端着酒葫芦看她，有些出神，直到先前受他所托去放焰火的伙计回来，他方才懒洋洋的笑了，十分大方的付了酬劳，摆手道：“辛苦各位啦，多出来的就当是我请大家喝酒。”
　　一众人千恩万谢，捧着银子欢天喜地的走了，云天青转回视线，却见楼上窗边已然空无一人。
　　……大概是见焰火放完了就回屋休息吧。
　　虽然这么想着，他仍旧有几分失落，不由腹诽这座城到底小了点，他大街小巷的找了许久，也只不过买到一箱子，这不，没放多久，也就没了，也不知夙玉尽兴了没有……
　　“我很开心。”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温柔而从容，“谢谢天青师兄。”
　　云天青顿住，片刻后回身，有些不自在道：“夙玉……那个……你知道了呀……”
　　夜风中少女卓然而立，蓝白衣摆在空中轻轻翻飞，晃出水波般温柔的弧度，云天青抬眸看去，窥见她眼角一点晶莹，不由一惊，再度一看，却只见她笑靥温存，眉目清婉。
　　夙玉深深看他，温声道：“师兄费心了。”
　　云天青素来性子潇洒，却总在遇上夙玉时徒留局促，这会听她开口，紧张之下甚至连手脚该往哪放都不晓得。偏偏夙玉还一句句与他言语，他脑中茫然混沌，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回答了些什么。
　　待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云天青不由得有些懊恼——平日里夙玉闭关修习，他二人见面机会并不多，今日绝好光景，却被他白白浪费了——他整日里腹诽玄霄不解风情，今日换到他自己身上，才知道他们师兄弟只怕都脱不开这个毛病。
　　他自顾自的懊恼，却不知身侧温柔浅笑的少女，正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仔仔细细，寸寸分分，眼底有什么倏地破开，恍如隔世的相识，依稀是月下谁的温柔，将她的一生都浸染，都看透。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她低低呢喃，低低叹息。
　　“夙玉，你说什么？”
　　拎着酒葫芦的少年递过来一盏素色的花灯，笑起来的模样，仿佛眼底有星河璀璨，熠熠生光，更胜那年漫山遍野，凤凰花开满天涯。
　　惊艳韶光。
　　她微微一笑。
　　“不，没什么。”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