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仃铺子》山**葵

6、一个人

　　小巷子的拐角，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咖啡屋。入口有原木作装饰，颇带异国情调。
　　阿兰走入屋子。离他较远的电视频幕上闪着莹莹光芒，眼前黑压压一片，只有一个人孤独的坐在人群的最末端，且与前面相隔不少距离。

　　“为什么不靠近点？”

　　“我有抑郁症。”

　　这次，阿兰看清楚了。他是一个长相俊俏的男孩，从举止判断，他的精神因该处在崩溃的边缘。

　　好多好多人，都说我有病。他们说一个十六七岁大的孩子，不会脸上毫无表情，不会动不动发火，不会只顾自己的感受，不会开口闭口就是喊打喊杀……他们说了一万个不会，但似乎他们说的不会，我都会。

　　可这是我的错吗？从没有人教我什么该会，什么该不会。当知道父母要带我去看心理医生时，我的内心是有多崩溃？他们接受着老师的洗脑，几个小时间仿佛就成一对陌生人，变成阿谀奉承的小人。呵，我真开心，原来这就是精神病的好处！

　　当医生问我一些问题时，我凭着的本能回答。连那些选择题也是用本能去做的。以至于现在几乎记不得当时的问题。

　　其实我觉得医生好恐怖，他简直是表里不一的极致。慈眉善目的问我这里那里，一点也看不出他背后的样子，当他充当父亲、丈夫的时候也会是这副模样吗？他几次说我矛盾，我噤声，表示并没有感觉到。

　　最大的矛盾是在我父母。他们不关心我，我会认为，他们生我是为了帮他们养老、赚钱，他们关心我，我会觉得麻烦，每天都需要应付他们的关心；我迫切希望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又害怕一个人生活；前一秒还认为室友很好，后一秒可以在别人面前大声疾呼让他们‘滚出去’，别怀疑我说了他们什么坏话，我只是以‘他们所发出的一切声音，都让我感觉到恶心’为由让他们滚；我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却无法把它们说出口，只好在没有室友沉睡了的深夜，在心里念叨，念叨。

　　我的一个室友叫海。他对所有人好，对所有人笑，唯独漏了我。但只有我们两独处的时候，他会对我好。所以，我讨厌他，恨不得他现在就去死。另一个叫伟，他是人缘超好的男生，有自己的小圈子。不知道怎么的，我能一边和他谈笑，一遍在心里咒骂他。不是他哪里不好，只是他的每一句话都带刺似的扎的我不得不在心里反击。

　　我就这样生活着，警戒着外界，仿佛从内心分离出一个灵魂，孤高如遗世独立。

　　直到前三天，我开始吃药。抗抑郁与治疗精神分裂的药。其实当我从父母手里接过他们时，就觉得是烫手的山芋，那个真正的我一定会被扼杀在身体里的。

　　现在，就像你看到的。他真的死了，明明还没成型就被那些可恶的大人掐死了。可我还要继续吃药，要持续一个月。我真不敢想象一个月之后是怎样的结果。其实在第三天，我就觉得自己的心空了，我需要找点东西去填满，只有那样，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正活着。

　　阿兰安静的听完了故事，觉得男孩绘声绘色不比一场电影逊色。于是，征求男孩的同意，为他写下了这篇日记。

　　当阿兰退出放映室，以为可以到入口，谁知，迈腿出去竟是阳光西斜的书吧。
　　椅子上三三两两坐着些人，他们认真的看书，仿佛都沉溺在自己的世界。
　　“你喜欢这里吧！”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男孩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拉起他的手轻快的，在书架的间隙间转圈圈，像一曲华尔兹，不停的舞动旋转。最后在一本绿皮书前落下。

　　我喜欢三毛，喜欢她那句生命不在于长短，而在于是否痛快的活过。
　　她的风情万种，她的万水千山，她与河西的几年之约是多么感人肺腑。有一天我也会像她一样，去流浪。

　　书吧里突然响起《橄榄树》阿兰知道，橄榄树是由三毛作词的。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流浪远方，流浪。

　　来吧，跟着我一起去流浪。你是芸芸过客中的一位。现在，我同你说话，我们发生了关联，我们，认识了。啊！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相遇。我在人群的最末端，仿佛要被所有人抛弃，情绪是在身体蔓延的毒素，我像灌了铅，在黑暗的深海里下沉，下沉。是你的推门，把我拯救，在这无尽的深夜里，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可是，你已经死了。”阿兰看着男孩漂在空中的双腿，可怜的看着他。

　　男孩知道。他明白透了这个眼神。那是在他发病时，众人看他的眼神。原来救我的你也不过是凡夫俗子，是普通人，他冷漠的笑笑：

　　“是啊，我死了——永远的。”

作者有话说

　　一个人的时候，也可以做许多，比如探寻心里的另一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