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那个失踪的皇后》丁檀

1、东宫沈氏

　　好多年以前，电视台放过有一部很热的台湾剧集，叫《珍珠传奇》，唐明皇时期，出身名门的吴兴少女沈珍珠被选入宫，和皇太孙李豫一见钟情，虽然当中有杨贵妃家族的为难，他们还是成了婚，沈珍珠成了广平王妃，生了儿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直到十几年后，安史乱起，沈珍珠失陷在长安，从此和丈夫儿子分离，然后故事就开始了……

　　其实历史上睿真皇后沈氏开始出现的的时候跟电视剧还是很有几分相似的。开元末年，皇帝选了一些良家子进东宫。太子李亨当时三十岁左右，几个年长的儿子差不多十五六岁（唐朝太子的儿子们是跟着父亲住在东宫的，要比住十王宅好些），这些良家子可不是清朝的中选秀女，不过就是皇帝送几个女人给儿子和孙子们。经由李亨和太子妃韦氏的安排，其中的吴兴沈氏被送给了皇长孙李俶，就是后来的代宗李豫。

　　沈家是浙江湖州人，沈氏的父亲沈易直在朝中做过多年的秘书监（也可能是少监），大概在从三品到从四品之间，很有可能是科举入仕的，学问应该不坏，职位不算低，也够清贵，但是掌管经籍图书，不是要职，没有权掌。吴兴沈氏在南方是望族，到了长安就真的算不上什么重要的门第了。所以女儿是以很普通的良家子入的宫，跟了广平郡王之后也没有什么正式的身份。

　　要理解沈氏当时在宫里的地位，就要先解释一下玄宗后期的皇室和储君。

　　玄宗的皇后没有儿子，又因为符咒之类的事情被废，所以玄宗没有嫡子。皇帝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对儿子的态度好不好几乎完全是由他是不是喜欢这个儿子的生母来决定的。当然很多人都有这种倾向，但是玄宗皇帝一定是表现得最直接的人之一，并且从无例外。他早年宠爱赵丽妃，所以赵丽妃的儿子就被立为太子，完全不受外家出身低微的影响。但是他做了皇帝之后，武惠妃取代了当年丽妃的位置，皇帝还一度想立她为后，所以，惠妃的儿子寿王成了皇帝的宠儿，太子的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了，直到被废被赐死。这种事情也算是常见的宫廷斗争啦。

　　除掉了太子兄弟，武惠妃的目的达到一半，另一半就是立寿王为储君。皇帝已经差不多答应了，但是惠妃在这个当口死了。当时就有传说惠妃不是正常病逝，而是跟太子二王同日冤死有关，这当然没有凭据啦。可是她死后虽然追赠皇后，入葬敬陵，但还是按照妃礼下葬的，这跟她生前仪秩一同于皇后的待遇比起来，显然皇帝也是相信惠妃和太子废黜有瓜葛的。

　　好啦，按照皇帝的性格，寿王的好日子也差不多到头了。（BTW，从这件事看，武惠妃算得上既有大志，又有手腕有计谋，出手也够狠够准，就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她杀得了对手，但是承受不起杀人的后果。）

　　第一年春夏之际，皇帝废太子，很快赐死。到了年底的时候，惠妃去世。第二年夏天，皇帝终于决定立第三子李亨为太子，就是后来的唐肃宗啦。惠妃和宰相的合力最后只成全了本来完全不相干的三皇子。

　　李亨的太子之位来得意外，他一直以来都是出于皇帝视线之外的皇子。按唐人的说法，皇帝犹豫着是要立寿王，还是立最年长的忠王（皇帝长子还在，但有点缺陷，就不必考虑了）。前者有宰相的大力支持，但是惠妃又和废太子一事有牵连，于是他跟最信任的高力士聊了聊天。高力士建议他既然不能决定，不如以次序定。这是个光明正大的办法。

　　唐人笔记里有一件很好玩儿的事，说一天太子侍膳，席上有一道菜是羊腿，皇帝想吃，于是示意太子，太子取刀割好了肉，顺手拿起边上的面饼把刀擦干净。皇帝很不以为然，只见太子擦好刀，将饼举到嘴边慢慢吃了下去。皇帝非常高兴，对儿子说，福气就是要这样爱惜的。

　　这个故事挺有名的，后来人意犹未尽，还安到了其他皇帝身上，但是无论怎么解释，这个故事里都有一个看儿子不怎么顺眼经常找茬的皇帝和一个隐忍又懂得随机应变的太子。

　　但是，虽然有高力士的照护，太子本人也很聪明，知道何时装傻，何时表现孝心，永远惟皇帝之命是从，他的日子还是不怎么好过。因为当时大权在握的宰相一定要除掉他。本来宰相和太子没什么私人恩怨，只是宰相曾经全力支持寿王，既然皇帝选择李亨，为了将来的安全和利益，宰相一定要想办法换掉太子。但问题是历朝太子一旦被废，和被杀也就没什么差别了，所以，在太子看来，宰相等于是要他死。这两个人就这样成了死敌。

　　宰相在之后十几年的时间里，谋划了好多起针对太子的大案，迭兴大狱，几乎将太子的亲信一网打尽，不是死就是贬，而皇帝则在所有案子的处理上都支持了宰相，所以天宝年间的政局很是诡异，从太子这边看，他损失极大，除了几个儿子，他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了，还为了韦坚的案子请求和太子妃韦氏离婚，又因为杜有邻的案子和杜良娣离婚（啊，离婚有时候还挺好用的）时不时地要上表请罪……最后的结果是宰相每次都赢，每次又都离自己的目标差了这么一点点，太子的地位终于还是保住了。可是这十几年的东宫生涯，让太子越来越谨慎，看起来越来越懦弱无用。

　　在这种环境下，太子的几个儿子又哪里会有皇孙的威风。父亲都动辄得咎，整天如履薄冰地过日子，儿子们也就很安分守己，从来没有什么把柄给外人抓。天宝年间宫廷里的女孩子跟着广平郡王，是没有什么风光的，当然大家放眼将来，还是有希望的。

　　广平郡王虽然不起眼，毕竟是未来皇帝的长子，宰相李林甫和杨贵妃家族都不喜欢太子，但是和太子真正势不两立的只有宰相，杨家不象宰相那么坚定。所以贵妃的姐姐韩国夫人在嫁女儿的时候选中了广平郡王（有点类似现在的分散投资）。这种婚事一定不是太子想要的，但是杨家人在天宝年间想做的事基本上没有做不到的，皇帝下诏赐婚，崔家姑娘就非常顺利地成了郡王妃。史书上说后来杨家倒了之后崔妃“恩顾渐薄”，可见原先她在东宫的地位还是相当不错的。

　　但是沈氏做了一件很聪明的事，她进东宫比崔妃早，很快生了一个儿子，正好是皇家第四代第一个男孩，就是后来的唐德宗李适。其实这也是沈氏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即使当时没有身份，她的地位和将来也算有了保障。事实上，如果没有生这个儿子，她根本不会再在史书上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