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柚与阳光》山**葵

3、青柚与阳光 零叁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万叶集·雷神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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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何柏川的日子，是卓在君在世以来过得最安逸舒适的，虽然日常里免不了这样那样的波澜。比如像现在这样。卓在君碗里堆满了五花八门的食物，这些都是何柏川以增肥些有美感为由好心为他夹的。自己到是一碗白米饭，一叠青柚与阳光吃得起劲。但一见他停下筷子，就哀怨的看着他，一脸“你不可以对不起我一片好心”的表情，看的卓在君超想喷血。

　　现在他懂了，为什么有些人超不相信一见钟情。第一印象是不靠谱的！何柏川确实温柔，但这是一种自大中顺便带着的温柔。

　　“你不喜欢吗？我给你夹的菜。”

　　而且这个人超喜欢用一半哀怨一半命令的口吻说话。他要是不顺何柏川的意思，就有一种在欺负小孩子的罪恶感，要是顺了意思，就让他心里非常不爽。但卓在君往往是那种在能力范围之类会委屈自己成全别人的人。于是，卓在君很心口不一的回答：

　　“还好吧，不讨厌吃。但我吃不完那么多！”委婉的拒绝，让满脸兴奋的何柏川突然有了失望的深情，好似在喃喃自语般说道：“尽量多吃些吧，太瘦不好。”

　　“好。你也是！”卓在君报复似地，一个劲往何柏川碗里夹菜，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道：“瞧这爆炒鸡屁股，肥美多汁，鸡皮金黄，真让人胃口大开；在看这清蒸鲈鱼头，热气腾腾，鱼肉雪白，真让人流涎三尺；又看这七熟大洋葱，又紫又白，香气迷人，真让人口不择食。您多吃点，慢点吃，慢慢尝，别噎着。这些都是上好菜肴，贼补了！”

　　何柏川看看自己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样。不由勾起嘴角：“谢谢你。这是别人第一次给我夹菜。”

　　“哈？”这回已是卓在君第N次傻眼了：“真的假的！”

　　“嗯。真的，我会慢慢的都吃下去。你也要陪着我吃。”何柏川指着卓在君的碗笑道。

　　“都，都吃下去！”卓在君睡着何柏川指的方向，盯着山一样高的碗，艰难的咽咽口水，结结巴巴的说道。

　　“快吃，凉了就不好了。”

　　“我……”吃不下了！卓在君一张脸瞬间垮下去，余光不自觉扫到他的杰作——由鸡屁股、鱼头、洋葱堆砌起来的小山。一股歉意油然而生，唉，早知道不报复你，帮你夹些好吃的了。

　　“你怎么？”何柏川一脸担心的问道：“不舒服吗？”

　　“我——认栽！”卓在君气鼓鼓的干食物，筷子时不时打在白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真是气死他了，想发火又找不到茬儿点燃火气，只得把火气憋在心里，指不准哪天就自爆了！

　　“如果真饱了，就别吃了。”何柏川一脸斯文的吃掉一块大洋葱，怕洋葱的味道熏到卓在君，身子靠些才淡淡说道。

　　“哼，我答应了就一定会吃完！而且，你要我吃我敢不吃吗？”不吃的话，你准得用哀怨的眼神看我了！

　　“你可以拒绝我，这是你的权利。”何柏川用手帕擦擦嘴角，起身在地上翻翻找找到一盒口气清新剂，喷了又喷。

　　刚刚还说会全部吃完呢，你个大骗子！卓在君正想要辩驳什么，简讯却来了。

　　陪我回一趟家好吗？——夏木

　　怎么好端端的要回家了？卓在君眉心紧蹙，盯着简讯看，半天不支声。夏木家境颇为富有，但常常烽火连三月，父母亲吵起家来，砸手机摔电脑都是小事，有一次还摔电视，超大的液晶电视呼一抬就向夏木母亲飞过去了，夏木母亲也不是盖的，回敬个价值不菲的花瓶，一挡飞来的电视，又敏捷一闪，电视摔在地上，落了个粉碎。

　　吵架的两人固然没事，却把夏木当时吓傻了，年龄太小的他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利，只得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那场战争。自那次激烈战争后，夏木就很少回家，通常都是寄宿。这样不顾及孩子的父母，不见也罢吧。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我，有点事，能回学院一趟吗？”卓在君一脸陪笑，没想将原因说出来。他们也不是太熟，只老板与员工的关系吧。

　　“你答应给我当模特的。”何柏川冷冷的说道。这完全出乎卓在君的意料，在他眼里，何柏川固然自我，却是很温柔的。就像刚才，给他夹的菜都是他平时喜欢吃的。仅仅几天时间，就能琢磨清他吃菜的喜好，这么细心体贴的人实在难得，现在的冷漠深情与他一点也不相配。

　　“你也没说让我今天当。而且我真的有事啦。”卓在君讨好的说道。心里纳闷起来：今天是怎么了，何柏川不是应该温柔的允许我去，又很自我的规定回来的时间吗？

　　“你……”何柏川头垂得更低了，黑眸子里满是幽怨的神情，张嘴又闭上重复好几次才慢慢且轻轻的问道：“你还回来吗？”

　　卓在君紧紧凝视何柏川那漆黑深邃的眼眸里，顷刻间充满落寞，害怕，恐惧，哀怨的眼神，只是一次请假，为什么要把氛围他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好像此后两人从此天各一方，再也不能见面似地。

　　“回答我。你还回来吗？”见卓在君不说话，何柏川急了。好多好多离开他的人，都说‘我有事，要离开一下’或者编出各种各样的借口‘要回家盖房子，过一阵子再来’‘要娶老婆结婚，以后来陪他’但他们再也没有来过。这样的事情多了，何柏川就再也没报什么希望了。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别人是不能陪伴，更不能理解的。

　　“会。”卓在君言简意赅的答道。拍拍何柏川的肩膀，转身离去。步伐很慢，因为何柏川与他告别时，深邃如波澜泛起般的眼眸悄悄将他绊住了。忍不住抬头看二楼的古木雕花窗，何柏川微笑着向他挥手告别，眼睛弯如月牙，远远的看不清他的具体神情。卓在君真想细看，黑色不透光的大窗帘忽然被果断拉上了。人影瞬间消失，在卓在君心里留下一窗子难以名状的思绪。

　　匆匆忙忙赶到夏木家附近的公园时，夏木已在街边长椅上等着了。

　　“木，怎么突然要回家了？”卓在君双手抵在膝盖上，气喘吁吁的问道。

　　“你慢点。先喝口水！”这些日子，卓在君虽然满口都是何柏川，但夏木知道，在君是在乎他的。于是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矿泉水拧开盖子递到他面前说：“先坐下来顺顺气，再喝口水吧。”

　　“哎，有什么事你说行不行！别给我兜圈子了。”卓在君很了解夏木这个人，就算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也只是轻描淡写一句略过所有该有的情绪，灵巧的转变为一句干瘪瘪的陈述句给他。

　　“我留学的日子提前了一点，想先回家收拾行礼，算是提前告别了。反正我对于他们来说也没什么重要的，早早走了他们还能在亲朋好友面前炫耀一番。”夏木自嘲的说道，

　　“提前多久？怎么可以提前啊！”卓在君立马高声惊呼，吓得身后玩沙子的小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了，或许是被什么绊倒的，他的威力应该没这么大。

　　“也不是很久，大概一个月后就走。”很注重礼仪的夏木，特别讨厌在公众场合大声喧哗的粗鲁之人。但这次他没露出一点厌恶的神情，反倒很欣喜。深情的侧身拥抱住卓在君：“在君，和我一起走好不好？陪着我，我不想一个人。”

　　卓在君感受到夏木身上温暖的体温，像冬日里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这是独属于他的阳光，是他的王子。

　　“我们永远要在一起，在君。”夏木喃喃自语的说道。高三以前，家庭的阴影让他不相信任何人，特别是爱情。他用坚强全副武装自己，不论是什么他都要拿是第一，努力做到全体教师眼里的宠儿，让很多人羡慕他，对他望而却步。直到有一天，他遇见这个特别爱笑，充满阳光气息的人。他就想，也许人性本善非恶。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夏木。”卓在君离开夏木温暖的怀抱，与他四目相对，镇重其事的说道：“但我会成为你的负担。而且，你知道我喜欢慢生活，喜欢……”现在的生活。

　　“别这么说，在君。”夏木撩起卓在君额前的头发，温柔的吻吻他的额头：“我们走吧，去我家收拾行李。”

　　夏木家和卓在君家是一个小区的。到夏木家时，他的父母都在，而且各自举着手机，就要摔出去的样子，见到他们时赶紧讪讪的收回手。两张脸瞬间多云转晴，两人的又是勾肩又是搭背。嬉笑着开的唱和：“要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啊，宝贝。”

　　“是啊，还带着同学来。家里什么都没有，爸爸这就让王姨去买。”

　　“不要紧，我只是简单收拾一下行礼，留学时间提前了，在一个月后。”自从他拿到保送留学的名单时，他们的态度就变了，在乎起他来。他每次都笑脸相迎，想想就觉得实为狼狈。他有能力养活自己，以他的学历来说，赚的工资说不定比他俩都高，凭什么要对他们委曲求全，就凭养育之恩当涌泉相报吗？真是可笑。

　　“打扰了，叔叔阿姨。我还有题目想问夏木同学，能不能让我们先去书房？”卓在君感受得到夏木的苦恼，便出来打圆场。

　　“当然，你们先去吧。”夏木母亲说道：“我马上让王姨送吃的来。”

　　“夏木，你要好好教，不能误导同学，听到了吗？”夏木父亲半威胁的口吻说道。

　　夏木点点头，两人一同去了书房。

　　淡淡的书香味扑鼻而来，顿时间让两人都舒畅不少。其实卓在君也很不喜欢夏木的父母亲，他们太做□□面子而且自私，虽然他的小舅子也这样，但行为都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有个度。而夏木的父母亲是无限虚荣的。

　　“真是受不了他们！”夏木习惯性的把门反锁。从背后抱住卓在君的腰，下巴磕在他的肩上，吸着鼻子吞噬属于他身上的味道：“还是和在君呆在一起舒服。”

　　“好了，赶快收拾东西，赶快回学校吧。我也不是很喜欢他们。”卓在君笑道，拉开夏木不规矩的手：“有什么让我帮忙的？”

　　“当然有。”夏木神神秘秘的笑道：“其实这才是我叫你来的主要目的。”夏木从床头柜下拿出一本很精致的古褐色亚麻封页的本子，封页设计很简单，右上方是白色长方形，用红色细线框起用楷书写着的‘万叶集’三个字。

　　“你还记得我给你抄的那首诗吗？”

　　“当然，我刻骨铭心啊。意思都只能看个一知半懂，逼的我去看译书。”

　　夏木不论在哪里都是最耀眼的，是备受追捧的。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有交集，就像天空与地面永远不会想将。可世事难料，夏木不是天空，他也不是地面。他们都是平凡人，有各自的缺点，就比如夏木，他是一个很没孝心的人，而他则是一个很爱犹豫的人。

　　他们的交集是在一堂语文上的《万叶集》开始的。

　　“老师当时让我翻译那首诗，我不会，你替我解围。在这之后，你就趁没有人的时候，把这首诗抄下来送给我了的，虽然你当时翻译的很准确且诗意，可我的心全在绘画上，压根没听，害我去找翻译书！”

　　“你小子真记仇！”夏木弹弹卓在君的脑门，为送的那本笔记做解释：“这是交往以来，我写的日记，你好好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你什么意思！”把《万叶集》又回送给他，是收回诺言的意思吗？用分手相逼，要他也去英国？

　　“好好想想，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如果哪一天坚持不了，就把它寄给我吧。因为我会一直等待你，这个肩膀，尽管不太宽厚，这片胸膛，尽管不太结实。但它永远是你的。”

　　“喂喂，夏木同志，你要不要那么煽情啊！”卓在君嬉皮笑脸的调侃道，以掩饰自己万里无平川的思绪。

　　“所以，你愿意跟我去了吗？”

　　“唉，你让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