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诛杀华》萧楚恪

5、4

　　东海之滨，有一种极小的虫子，巢于蚊睫，渔民称之为焦冥。焦冥能食人魂魄，寄居于躯体，感应施放者的内心，将这些躯体化为虔诚的傀儡。
　　莫说是全城的百姓，就连辉月广场上的守卫们竟也被焦冥吞蚀了魂灵。即便许偃不断强调来意，他们还是带着宁可错杀一千的气势奋力挥舞着兵器。
　　这些守卫全然不知疲惫，前赴后继的奔涌而来。与许偃的处处留情不同，薛卓始终招招致命，那些焦冥在他的手里尽数碎成了齑粉。
　　许偃不忍痛下杀手，焦冥却越围越多，一个顾暇不及，她的手臂就被刺伤了。
　　与此同时，在薛卓手臂上相应的位置，不知为何竟也多了一道伤口。他不禁眉心一簇，似乎有什么莫名的隐在一层薄纱之后，虚虚晃晃吸引着他去探究。他这一走神不要紧，肩上又多了一道伤痕。
　　许偃肩上吃痛，低头看去，也不知是被哪个刮了一刀。她心里本就委屈，伤口一多起来，烦躁感顿时直冲上头顶。无辜受戮，她图什么来这儿受这份罪？
　　劈斩着丝毫不减的焦冥，薛卓已经跟她背对背的紧贴在了一起，他感受到了许偃的异样，仿佛她的悸动牵引着他的内心，翻起滚滚波浪。
　　他大声问她，“我若告诉你他们都是绝世城主的‘佳作’，你还肯帮他？”
　　许偃诧异，摇头不信，“不可能！人人传颂他是个世间少有的贤德之人……”
　　突然许偃没了底气，满城的僵尸城主或许不知，广场上的守卫也尽数化为焦冥，难道他还是不知吗？除非城主已经遇害，不然就真的是他所为。
　　崔巍已经遇害了？许偃心里咯噔一下，她宁可相信绝世城主已经受难。
　　薛卓发出一声仰天长笑，两手成爪，从地上慢慢牵起一道青绿色的流光，青光源源不断的流进他的手掌。那些焦冥一时间仿佛遇到了结界一般，被阻隔在两人周身之外，只见冲锋，却近不得分毫。
　　薛卓的瞳孔笼罩了一层杀气，右眼睑划出一道青色的眼线，随着眼廓延伸，赫然如他手中的青光一般，斜刺出许多枝杈，瞬间就爬满了半张脸。
　　那青光从他手中突然被掷出，强大的气浪震碎了三丈内的焦冥。
　　“他们，竟然都当你是楷模……”薛卓的话里便透着嘲讽和轻蔑，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斜乜了身后的许偃一眼，“无知蝼蚁，活该为人傀儡！”
　　“你、为何？”许偃声音颤抖，原本那个温和的薛卓早已没了踪影，眼前的人，从头到脚都肆虐着一股强大的怨气。
　　怨？这就是怨？许偃忽然想起来，仙尊告诫过她，汇怨成魔！虽然对过往没有记忆，但仙山的澄明之气足够将她涤荡的一尘不染，她哪知道什么是怨？
　　那薛卓在怨什么？她得先知道他怨什么，才能解怨。怨气张牙舞爪的窜在许偃周围，她只觉得心好像被钩住了，被钓鱼一样向外拖拽，随时都有撕裂她肉身的可能。
　　“啊！~”许偃抱着自己的脑袋，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与此同时，三丈开外涌来的焦冥又一次被震成了齑粉。
　　薛卓带着近乎欣喜的眼色看了她一眼，她也有怨，不减于他的怨。
　　他质问：“浑沌庸堕你不怨？无辜受累你不怨？还有你们！”
　　又一转头朝着广阔的天地间，像是面前真的站就着万物生灵，大声喝问道：“化为焦冥为何不怨他？脆骨扬灰为何不怨我？受生死之苦为何不怨天？你们甘愿做尘世的棋子？为什么不能怨！”
　　千万焦冥仿佛受了蛊惑，立时不动了。他们的头顶袅袅而出薄如蝉翼的青烟，飘摇着汇聚成一朵积云。
　　怨极成煞，焚地、噬天？许偃不知为何脑中横过这样一句，她强忍着痛苦，大声喝道：“千万、不能怨！”
　　那朵积云越膨越大，已经遮住了头顶的天空。一道闪电裂空而下，撕裂了巷口的梧桐，露出黑黢黢的地洞，千万条藤蔓自洞口蛇匐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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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卓张开双臂，承接自云深处倾泻下的青光，狂傲的笑声响彻天地，震得许偃头皮发木心底生寒。他不再回顾许偃，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路的尽头，通向聚心阁的正厅。
　　聚心阁是城主居所，也是绝世城的制高所在，此时崔巍正临栏负手而立，断裂得鸳鸯佩已在他手心升温。他平静的看着广场上的一切，神色寂寥。
　　灰暗的天空下，他自嘲着：“我早该知道，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