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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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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病时好时坏,等我完全好得利索的时候,锦都城已连下了两场大雪。
拖了这么久,这一日,我终于在落华阁的东窗下将欠了月余的书信一口气写完。
我分别封好蜡封,唤来小厮,着他将其中一封寄去给瑶城的安国公。还有一封休书我也命琴心送去给孟明垣。
我看着琴心的身影拐过院中流苏树背后那个仪门,在心里发出一声深深的感慨:从今往后,我和孟明垣是真的将无牵无扯了。
我想起那时候成亲时妩娘对我说过只要我乖乖听话按着规矩,就会圆圆满满,事事如意。我照足了规矩,可最终还是落得这样的结果。
我和他何曾圆满。
可见,有些事,完全是天命,论不得规矩。就像那个风和日丽的晌午,我从城外回来,想不到会遇到他,就像我嫁给他,也想不到他会这样讨厌我。
我想,那时候,若我知道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我断是不会答应嫁给他的。
屋子里的熏笼熏得我昏昏欲睡,我就坐在门槛上等琴心回来,也贪念的观赏起院子内纷飞的大雪,锦都城年年一入冬便是大雪小雪不断,今年更早了些,不过深秋,雪就落成这样了。四面墙壁围着这落华阁,我放眼望去也看不了多远,但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白雪皑皑,我其实顶爱这白茫茫一片,我顶喜欢下雪的。
可惜到明年大约这样壮丽的冬景便看不成了,清和镇地处南边,气候暖和,便是冬天,处处可见仍是一片翠色。
等了半晌,琴心才呵着手跑了回来,带给我四个字“他收下了”。
我弹一弹她身上的落雪,笑道:瞧把你这缩手缩脚的样子,好好看看这一场雪吧,到时回了南边,你想看还看不到了。
她嬉皮笑脸的凑上来:小姐,你说我们要回去了吗,太好了,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拍了拍手转身进屋:“没名没分的难道还赖在人家府上吗,肯定是要离开的,但你是怎么回事,现在是你小姐我被人休了,你怎么反倒很高兴似的,你有没有良心,嗯?
琴心越过我往屋里的炭炉前一坐,笑呵呵抬头来看我:小姐,这句话你说错了,现在是你休了姑爷,不是姑爷休了你,这两者可大不一样了。况且,离开有什么不好,你这段婚姻我老早大不满意了,小姐你真当自己没人要么,忍着姑爷这些年将你刻薄成什么样子,反正我是老早看不过去了,如今好了,终于盼到你们一拍两散,我怎么不高兴。
我不再笑她,也坐在炭炉旁边抬眼看外面的落雪,自顾自的叹了一句:回去也好,我也好想城门外的那两树流苏了啊,比这雪花还美呢,年一过,再过不久就又要开花了。
可能是这声叹带了些低落情绪,琴心看看我不再说话,也偏头去看外面纷飞的雪花。
那时候,流苏花下的日子是多么无忧无虑啊。
我来向清修师傅辞行,想起许多个和白离络消磨时间的后山,不由自主的走了上来。
我看一眼远处山头徐徐升上来的日出,想着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在皇庙寺看日出了。
平常只有日落时我才会心生感慨,因为不怎么想回到不能被我称之为家的孟府,今日日出这样好,无端端我也会感慨,可见得近来有些多愁善感了。
我在萧条的古柳下站了会,转身离开。
看到白离络面对着我,缓缓走来。
我发觉他眼眸凝在我身上,就那样一直看着我,缓缓走到我跟前。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映着我影子。
我怔了一下,随即笑问: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你怎么会来。
他盯着我不答反问:你要离开京城了?怎么不来告诉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与他至少算得上朋友,这样一走了之可能确实让人心寒,我有写过一封书信想让琴心送去他说的梅园,告知他一声,但想着以后要见面的机会也不大,反正和他也只算得上半路遇上的朋友,以后彼此不会再有多少联系牵扯,锦都城从此以后可能都会被我忘在脑后,便没有费那功夫,如今被他这样一问,还真是有些尴尬。
我没有说话,他却忽然伸出手来,抚了抚我额发,说:“你离开也好”。
他眼里像是有千言万语,手忽然停在我颊上,眸底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说:“瑟瑟,你等我半年,半年后,我来接你。”
我完全懵住,惊讶的看着他。
他又说:“瑟瑟,我喜欢你,你等我半年,半年后我来娶你。”
我惊讶无比的看着他,他忽然在我面颊蜻蜓点水的一吻,退后两步,像往日我见惯的那样抱着双臂揶揄:怎么,傻掉了,你这个样子,是惊讶得过度呢,还是欢喜得过度呢?
我才回过神来,声音尚自带着难以自信:白离络,你不要想到哪句说哪句。
他笑看着我说:你看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我看着他:你知道我已经嫁过人了。
他还是笑着说:我知道,我还知道你们和离了。
我脱口而出:可我还是喜欢他。
他面上神色不变,笑看我半响,说:我知道,我也知道他不喜欢你,瑟瑟,我给你半年,你也给自己半年,半年后,你忘了他,嫁给我,可好。
他生得本就好看,此刻这样微笑着,眼睛雪亮,定定的看着我,像看着一件稀世珍宝,我不知为何有些心动,也笑了,说:我给你说过清和镇外的鸣金山下有两颗巨大的流苏树,每年的五六月就会开出一簇簇的白花,浓密得能把整个天都遮住。
我顿了顿,他专注的凝着我。
我嫣然一笑:半年后,如果我忘记他了,我就在那流苏花下等你。
他忽然扬起唇角,很愉悦的笑开,忽然将我拉入他怀里,他专注的看着我无比认真的说道:我一定来!然后他在我额上轻轻印上一吻,放开了我。
我忍不住抬手去摸额头,看着他愉快的笑脸,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
他看着我呆呆摸样,笑得愈发得意。
我转过头去看远山那边升上天空的太阳,残雪在附近山头逐渐消融,还有些未融化的,在阳光照耀笑发出耀眼的白光,我想,半年后,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白离络又默默看我半响,忽然拉起我手,在我手上放了一样东西,我一看是几支精巧的鸣镝。
他微笑着说:上次你问我要这样东西,我回去想了想你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如果到时你有事找不到我怎么办,我就让人也做了这个,以后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哪里,就可以赶来救你。
我有些动容,说:可是我就要回清和镇了,山长水远的,就算真的有危险,你要怎么救。
他摸摸我头发:我会来救你,瑟瑟,就算我不来,我的人也会来,我不会让你有事。
我愣了片刻,将鸣镝收入怀里,再出声时心里那些百回千转的思绪已被我压了下去。我仰脸对他笑:说的就要有那么回事似的。我上次不过开开玩笑,我能有什么危险,天大的事已经过去了。
他眸底有一闪而过的沉痛:上次我不在你身边,对不起,瑟瑟,以后我一定不让你独自面对。
我想起了妩娘的事,有些闷闷的,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