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这一幕,就是乌墨玄,也颇有些意外。
她不曾说话,宁静地注视着突兀闯来的少女,静待后续。
初晴在小姐身后,看清了来人模样,便当先变了脸色,咬牙切齿地骂了出来:“沈雁安,你不要脸。”
唤作沈雁安的女子顺着声音也看见了初晴,露出几分诧异,一转眼再不去看她,朝着乌墨玄与离清思的身前砰砰砰磕上三个头:“请受徒儿一拜。”这才又看向初晴,坦然道:“脸值几个钱,我卖给你可好?”
初晴呸地一声,撇嘴向乌墨玄诉委屈:“小姐,这个人狡诈奸猾,千万应不得。”
乌墨玄含了笑,意味不明地轻“嗯”一声。
沈雁安这才算是有些慌神,忙道:“我可是先磕了头,绝没有退还的道理的。”
乌墨玄眼帘低垂,轻声笑道:“这位姑娘,你倒头就拜,只说要认师父,也不晓得认的谁。既然没法子退,不如都算在初晴头上。”
算在初晴头上,沈雁安这一通磕头,都算拜了初晴做师父。
沈雁安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眼中水光粼粼,两粒泪珠将落未落。
自来女人泪,都是最令人狠不下心肠的。
初晴满面的得色顺势也僵在脸上,露了几分心虚,却兀自勉强道:“小姐,这人最会做戏,千万不能相信。”
乌墨玄意味深长地望了初晴一眼,蹲了身子,与沈雁安齐平,眸光上下逡巡一阵,轻笑道:“生姜的气味太重,最容易给人拆穿。下回沈姑娘若是再想用这招式,不妨寻我开一副方子。”
沈雁安满眼的泪水终于含不住,热滚滚地自眼眶中滑落下来,通红着两只眼睛道:“谁要为这种事情吃药。”
乌墨玄轻摇臻首,笑容和善亲切:“那药不是吃的,你往手绢上戳一点,眼下一抹,泪珠子便成串地落了。一小丁点药水,也足够泪水落上三日三夜不停歇。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能给你泡化了。”
三日三夜不停歇,休说别人,单是自己,哭也得哭瞎了去。
沈雁安抹了把脸,又扯着袖子揉了揉眼睛,生姜的刺辣还不曾消散,抽了抽鼻子,瓮声道:“哭上这么久,早得瞎了。”
乌墨玄双手横置在膝上,她这般半蜷着身子,衣裙紧紧贴在腰后,愈显得清瘦玲珑:“倘若落下残疾,正好给人记挂一生,也不算亏。”
沈雁安的头如同拨浪鼓般,连连摇晃:“划不来,实在划不来。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再好的人也不值当我残害自身。”
乌墨玄似有所触动,喟然轻叹:“值当不值当,哪是这样轻易分得清的呢?”
她的声音轻缓,唯有沈雁安方能隐约听见。
沈雁安擦了擦隐隐作痛的眼睛,再看时,乌墨玄已然站起身。她的面目逆着光,晦暗不明,唯有声音低幽幽地飘来:“女子的眼泪,是最易骗人的。可若骗得多了,往后连自己也未必会信……你起来罢。”
沈雁安如何肯依。
素来听闻高人收徒,最重缘分,考核查探的方式也各不相同。
乌墨玄这番话,保不齐便是有意考校,令她知难而退?
沈雁安因而定了心,也不顾周遭的人群越聚越拢,朗声道:“我不起来,女侠若不收我,我就在这里长跪不起。”
她仗着模样小,显得稚幼些,这两位又是女子,心一软,说不准便也成了。
可话音未落,围观的人群里便悄悄地低声议论起来。
单听得几句,沈雁安便沉了脸。
“瞧,那不是西街的小恶棍吗?”
嘿,还都是熟人。
在这条街上贩卖的摊主,有许多都识得沈雁安的名头,七嘴八舌,便将她老底掀了个一干二净。
这沈雁安,乃是西街一霸,拉了几个破落户兄弟,自立了个地头帮派,自称“一文帮”,从街头闹到街尾,每个摊位一个铜板。
她同那些个兄弟,都是不要命的泼皮,谁也不愿意平白惹这些麻烦,更何况为了一文钱,闹起来也不值当。
这些人也不怎么勤快,时而三天,时而五天,想起来了,拉上兄弟几个磨磨蹭蹭地上门收一次钱。商户们也懒怠与他们计较,就当是施舍了乞丐。
可再怎样不计较,二者之间的关系,也决计算不上融洽。
乌墨玄已然在离清思身侧站定,施施然道:“这位白衣姑娘的功夫,乃是自小熬炼的童子功,不知耗了多少奇珍异宝。沈姑娘若要学,不单迟了,外物也难以满足。”
沈雁安颇有些沮丧,犹不死心道:“那……”
她有些犹豫,乌墨玄的模样纤弱得好似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小姐,可离清思那拒人千里的冷凌,也令她不敢死缠烂打。
乌墨玄轻笑道:“我半分武功也不会,单会些歧黄之术,你若静得下心,也不妨来学上几日。”
沈雁安云里雾里,疑惑问道:“歧黄之术……是什么意思?”
近前的人轰然一阵低笑,有人扬声道:“歧黄之术,就是医术,小恶棍,平日少在外头作恶,多读些书罢。”
沈雁安拧头一瞪,可现下人已经围得多了,也辨不清方才说话的是谁。她低下头,咬牙道:“我要学武功。”
她大字不识几个,连歧黄之术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自不可能去跟着乌墨玄学那文绉绉的本事。
乌墨玄似早有意料,含笑道:“你要习武,拜初晴恰好。”
这句话便似将烧红的铁块探进水里,冒出丝丝的热气来。
嘶的一声从初晴嘴里发出,她瞪着眼睛,满面的神情一眼便能望穿她的心思。
--谁要教那家伙武功。
沈雁安的脸面一点一点地染了红,到后来红透耳根,好似要冒出热气一般。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她认真地盯着乌墨玄,想要自那张清丽柔婉的脸面上瞧出真假来。
乌墨玄轻柔浅笑,瞧不出与先前有什么分别:“你莫小瞧她。”
沈雁安面上神情变幻,低了头,沉默下来。
嘈杂的议论声渐渐小了,转而被一阵更为喧闹的喝骂声所掩盖。
围观的人群纷纷避让,辟出一条两三人宽的小径。
几道人影鱼贯而来。
这几人皆是稚气未脱的少年,身形并不如何强壮,衣衫简陋,堪堪蔽体,也只是不致冻死的模样。衣裳也并不整洁,油渍泥污,凑了一堆。
他们手里却都拿着巴掌宽的长刀,几个人扛在肩头,几个人双手举在身前,来势汹汹。
“你们三个哪里混的,竟敢欺负我们帮主?”
为首的少年横眉怒目,左颊一道刀伤直划到下巴,添了几分凶势。
初晴瞪了眼,分毫不让的与他对视。
离清思将几人视若无物,乌墨玄却整个地倚了过来,双手挽上她右臂,整个过程轻巧自然得紧。
离清思微蹙了眉头,身子略略僵硬,众目睽睽之下,倒也没有强行将乌墨玄甩开。
乌墨玄倾了头,只是望着沈雁安。鸳鸯耳坠斜斜地落在离清思肩头,似停驻歇息般安宁。
“刀疤,我没事。”沈雁安咬了咬牙,缓缓地自地上爬起,拍了拍膝上的灰尘,向那刀疤少年道:“把刀收了,我们回去。”
刀疤少年满面疑窦,却也应了声。
他们的刀本就没有鞘,刀身又沉,以几个少年的力道,是决计无法反手倒握的。那刀疤少年也只是双手握了刀柄,将宽厚的刀背斜斜搁在肩膀。
沈雁安张罗几声,那几个少年倒也听她话,老老实实地转身先走出去。
沈雁安跟在最后,末了转过头,一本正经地向初晴道:“小不点,你受了我的礼,以后我会再来找你的。”
她本就是稚气未脱的少女模样,脆生生地将初晴唤作小不点,就好似着意模仿大人行止的幼童一般,说不出的有趣。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声低笑,沈雁安中气十足的声音夹在其中:“看什么看,都不做生意啦?快走快走,我们要收孝敬银了,一个人十文,谁也休想赖。”
她一走,眼前的情形少了主角,便是剩余的三个女子再怎样好看,许多人也被离清思的气质镇得不敢多瞧。随着沈雁安这一番吼,人群便也渐渐散了去。
初晴怔在当地,待得沈雁安整个地走了出去,才终于垮了脸,神情说不出的沮丧。
“小姐……”
她想要向小姐寻求安抚,可一拧头,便整个人也松垮垮地失了精神,愈发显出难过的情绪来。
乌墨玄半张脸凑进离清思肩头,双肩隐忍地轻颤着。
离清思侧了头,淡然道:“好笑?”
乌墨玄眼弯似月,皎洁明媚。她的笑声自衣料中传来,闷闷钝钝,却仍带着忍俊不禁的清朗:“嗯。”
离清思凤眸微狭,眸中的锐利光华不易察觉地含敛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