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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错乱 ...

  •   尽管庄中的婢女奉上好茶,可离清思与众护卫仍旧正襟危坐,神色端严,半分不见懈怠。那一壶茶晾在手边,须臾就凉了,却也不见谁去取。

      离清思神情淡然从容,但暗地里却也不如面上那般洒然。乌墨玄临行时虽说过虎毒不食子,但如赵明旭这般的枭雄,当初连自己的结发之妻也能抛弃,未必不会觊觎乌墨玄的医术,将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儿关押。

      因而当那带走乌墨玄的管事出现在门口时,离清思通身气度一凛,眸凝剑光,步履如风地迈到他跟前。

      乌墨玄的确站在那管事身后,却仿佛换过一个人般,那样颓丧。

      她的眼睛望过来,眸中往昔间潺潺涌动的水波尽皆干涸,如同失却魂魄的人偶,只余下空洞乏力。

      “乌墨玄。”离清思沉声唤道。

      让日里乌墨玄听得离清思这般唤她,必定会万分开怀。可如今她的眸光微晃,星星点点地费力凝聚在离清思脸上,这令她看起来好似恢复了些微神采,可嘴角勾起的笑容却始终太过惨然,揪着人心发疼。

      离清思猛回头望向管事,长眉直竖,素来无甚神情的面上透出恼怒:“你们做了什么?”

      “老爷与乌小姐相谈甚久,外人并不知晓其中端倪。”那管事不卑不亢地行过一礼道:“老爷托在下转告诸位,庄中厢房甚多,诸位不妨落脚休歇一阵。若是诸位住不惯,庄中之人也绝不会阻拦。只是希望离少掌教能带着乌小姐住在左近不远处,待得乌小姐心绪宁静些,老爷尚有些话想与她交付。”

      以赵家的势力,看破离清思这粗浅伪装并非难事。饶是给人瞧出身份,离清思的神情愈发冰寒锐利,断然道:“不必谈了。”她虽是这般说,可眼角的光华瞥见乌墨玄,却又狭了眼,肃然道:“过后定来拜会。”

      她口中“拜会”二字铿锵凛冽,直如剑势突刺,并不友善,分明有上门讨要说法的意思。

      那管事闻得此言,神色微动,目光探寻地往二人跟前打转。

      离清思上得前去,轻轻扶上乌墨玄的手臂。她一双明眸低敛,将那宝剑华光尽皆收进鞘里,只余下红衣映衬下的清媚秀雅,仔细专注的模样浑似对待什么珍宝。

      离清思的性情如宝剑刚直冷傲,往常时极难对谁假以辞色,好恶分明,也决计不会刻意逢迎。她这般模样,便是心中当真极为在意了。

      乌墨玄身子轻轻颤动,眸中的光亮便越发晃得厉害。她的身子几乎整个地靠上离清思,喑哑涩然地唤着:“清思……清思……”离清思柔着声音应过一声,她的神情中便落了星点慰藉。如同无尽黑夜中的一两粒星辰,单薄清浅,却又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她便又唤了:“清思……清思……”仿佛丢了什么要紧的物事,她识得是在这条道上,却又不晓得丢在哪处角落,哪方时空。

      清神生心,心生规,规生矩。

      离清思的应答的声音清清凉凉地拂着她的躁动,令她恍恍惚惚地有些记得,自己丢却的物事,大抵就在左近。

      那些年月,她坐在闺阁窗前,望着院中一轮皓月,那物事在她眼前;她含着泪,望着家丁将一具又一具的尸身抬走,那物事落在掐得出血的手心里;那些时候她日日伴着阿娘,编撰着一个又一个不相干的故事,每一回,都如同一道轮回,那物事便缠在她的声音里;待得她见了那三尺白绫上悬着的阿娘,便觉得心口空空荡荡,好似开着洞、透着风,用再好的药膏、再牢实的纱布,也无从堵住。

      直到,她想起离清思。

      她硬生生地将岳离宫的那柄无价宝剑插在心口,一遍遍地念着,获取着支撑下去的信念,与最虔诚的佛教徒无异。她日夜吟诵的,不是佛经,反反复复地只有两个字。

      “清思……清思……”如同符咒。

      如今,她拔不去长剑,心间的伤口却如同崩裂开,滴滴答答地落着血。她唯有喃喃的念诵这个名姓,才能让自己的神智不致溃散。

      乌墨玄唤一声,离清思便应一声,她接连地唤着,离清思亦只是宁静地应一声,不多不少。

      离开的路太过颠簸,她的脚颤颤地发着软,好几回几乎跌落在地,唯有扶在臂上的一只手掌,稳稳地支撑着她。

      她原是想要独个走的,依着自身的力道,孤独倔强地走到远处去。可她的脚残着,力道也如此虚弱,行得后来,终究仍是伏进离清思怀里。

      如同港湾一般柔软安宁。

      不同于阿娘那样的柔弱,阿娘拉她进得怀里时,她会听得阿娘的心跳,也是痛的。阿娘的手扶着她的头,分明还在颤抖,却要强撑着,想要成为一道脆薄的屏障,可阿娘的力量终究太过弱小,就像是努力撑开着的破帐篷,裹得再严实,也抵不住寒风侵袭。母女两个依偎着却无从取暖,都在寒冷中瑟瑟发抖。

      可离清思的怀仿佛山岳般,清冷沉敛,再大的风也给阻在外头,只余下安定宁和。纵世上罡风凛冽,这一方天地,却是独属于乌墨玄的桃源乡。

      她沉在这样的怀里,却总归是要醒的。

      突入其来的寒凉激得乌墨玄通身一颤,紧紧地抓住那一方将要抽离的冷焰,喉头一阵哽咽,眼中便涌上湿润。眼前的景色蒙着纱,愈发看不分明。

      “我去一刻。”离清思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柔。

      乌墨玄许是听见了,可落在耳中尽皆氤氲糊涂起来。她是失落了亲人的孩子,眼下好容易寻得一个熟悉亲近的气息,两张手将那衣角攥得紧紧的,不敢半分松懈。

      “等我片刻。”

      一粒水顺着脸颊滑落,眼前的女子面孔便又分明几分,离清思的眉眼、鼻梁、唇角都太过分明,仿佛纤毫可见,映在乌墨玄眸中,好似清澈湖面映照的雪山倒影,温柔与清冷交融,温柔处碧波荡漾,清凌凌泛着波光,清冷处寒风如割,沉静肃穆。

      乌墨玄摇了摇头,倔强固执。

      “我不要等,半刻也不要等。”

      宁可立时随同去了,也不要留下来无望地等。如同阿娘一般,等了半世,却连一个回答也不曾等到。抑或幸得阿娘不曾去问,否则她心中的痛苦,还要继续增加。

      因着愧疚?因着亏欠无从报还?

      乌墨玄从前恨自己的父亲,恨得辗转反复,皆想着他死。她如今仍旧恨着自己的父亲,可纵便咬碎了牙关,也无从去报。

      山上的匪徒给离清思杀了小半,余下的尽皆给离青槐杀灭。可回想起漫山的尸首,她却仍不知自己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

      她如今亦恨着赵明旭,愈发恨得彻底。

      若非因着他,阿娘何至于落得那样的境地?

      “我出逃过后,那一群追兵与山匪撞上,却也全军覆没。我想要将此间之事告知莫司马,可又想,纵然她逃得生天,也终要给莫司马带走。唯有赵家强大起来,才能主宰命运……”

      赵明旭的话反反复复地在耳畔回荡,震得她眼前一阵昏一阵黑。这世界太过荒谬,实在太过荒谬。

      “我不要等……”细瘦的手臂环上离清思脖颈,乌墨玄如同沉在魔怔里,不可自拔地喃喃念着。

      离清思安静地站着,如同枝干笔直的大树,由着这细小柔软的藤蔓将自己缠绕而上。她伸出手臂,轻轻地扶住乌墨玄腰肢,应道:“好,我陪着你。”

      这不像是一柄无思无欲的宝剑应当说出的话,可现下,这柄宝剑偏生起了情,剑刃上的锐芒渐渐消减,却并非自此变得驽钝,而是愈发沉敛出厚重。

      乌墨玄的手臂愈发紧,几乎将整个身子都攀在离清思身上,她抬起脸,如同觅食的小兽,急躁细碎地在离清思颔下轻啄浅噬。离清思觉出她心中不安,便低了头去应她。

      唇齿相抵。

      温热紊乱的气息交杂,甜腻馥郁,辨不清谁是谁。

      与先前任何一个亲吻一般,绵长痴缠。

      却又全然不同。

      乌墨玄手臂的桎梏已然松落,吻得急时,离清思便能微微撤后,暂避锋芒。

      可到得这样的境地,两个人眼角都泛着红晕,却又如何还避得开去。

      乌墨玄的手掌从离清思肩头徐缓滑落,沿着她身子的玲珑线条,一路而下。离清思内力浑厚,衣衫素来单薄飘逸,遭乌墨玄这样触过,身子猛地一颤,压抑地轻喘几声,连声音也有些颤着:“乌墨玄……”

      乌墨玄的手掌已经落在她最柔软处。

      离清思的声音便颤得愈发厉害,她的身子发着抖,不单是情动,亦有内力胡窜作祟。

      可乌墨玄的声音轻柔如风:“清思……你先前说,纵然失却通身修为也无妨……现下还作数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第 47 章 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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