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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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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伤很严重,不处理的话会很危险,我必须要把伤口包扎好。”明燕坚持道。
“我说过不必了。”雷蒙再一次说。急于离开的他,没有注意到眼前清秀娇小的女子眼中,勃然升起的熊熊怒火。
“尊敬的爵士大人,我并不是在祈求您留下来让我包扎伤口。”明燕平时并不是一个尖酸刻薄的人,可是雷蒙骄傲自大、高高在上的态度彻底惹火了她。“您的礼貌,实在叫人难以恭维。”她愤愤地说。
“那么,我至少可以在你面前消失,免去你的不快。”雷蒙冲明燕微微点了点头,绅士地一礼,然后转身走向门口。
目瞪口呆地看着雷蒙离去的背影,明燕感到难以置信。她好像回到了课堂上,眼前站着的是一个调皮捣蛋、不守纪律的闹事学生。忽然,不知从哪儿爆发出的一股蛮劲儿,她冲到雷蒙身前,一把将他推回沙发,动作粗鲁。牵动的伤口让雷蒙倒吸一口凉气,痛得他几乎半身麻痹,他惊愕地抬起眉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你竟敢……”他一边吸着气,一边狠狠地说,银灰色的眼睛也危险地眯了起来。
“不要表现得像个傻瓜,”明燕大声叫道,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此时的她,早就气得忘掉了雷蒙的身份和地位。眼前的男人,固执得像头骡子,她真想双手撬开他的脑袋,往里灌进去一些理智。 “难道你想让你的血流满整条船吗?”她质问道。
承认她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雷蒙一时无语。眼前娇小的女子,生气的时候,面颊绯红,仿若有火在烧,浑身充满了一种庄严的气势,连他都不禁被眩惑了。她和他最初见到的那个温文尔雅、仪态端庄的女人,简直判若两人。
满意地看到雷蒙终于不再拒绝,明燕在他身前蹲下,开始继续自己的包扎工作。时间在无声地流逝,两人之间突然出现了一阵难得的平静。
雷蒙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眼前的女子有着高雅的仪态和窈窕的曲线,挺直的肩膀和微翘的下巴,说明了她的天生傲骨和倔强的性格。因为微垂着头,使他无法对她骨架纤巧的脸蛋一窥全貌,但他仍可以看出她光洁的额头、长长的睫毛和秀直的鼻梁。此时,几缕卷发挣脱了束缚着它们的发夹,垂在她的脸蛋周围,她徒劳地尝试把它们捋回耳后,一层如胭脂般的晕红淡淡染上了她的面颊。雷蒙注视着他面前的女子,越看越觉得着迷。“好一张轮廓分明、惹人注目的脸蛋”,他想,“和她干脆利落、颐指气使的态度可毫不相像。”
感受到雷蒙穿透般的眼神,明燕虽然没有抬头,脸却不自禁地红了起来。老天,这个男人干吗要用这样的目光盯着人看,也许他只是出于习惯,可是,被他用这样的目光盯着,实在是心里会像小鹿乱撞一样地怦怦直跳。
从来没有如此接触过陌生男人身体的明燕,感觉到自己的指尖都变得发烫了起来。雷蒙有着如古希腊神祗般完美的身体,虽身体瘦削,却阳刚健美,腹部紧绷,仿佛用丝绸包裹住的温热的大理石,细腻而又充满力量。明燕甚至忆起刚才和他正对着面说话时,看到的他脸部的每一条细微的曲线。清冷深邃的眼,不带一丝感情,炯然精锐却又深邃若海的不见一丝情绪波纹;挺直的鼻梁显示出男子性格的骄傲和刚毅,紧抿着的讥诮冷硬的唇线,把他无情的气息一展无余。这个男人,英姿勃发,浑身充满了王者威武的气势。而此时,他正面对着她而坐,亮若寒星般的双眸似乎在捕捉她所有的表情和动作。
明燕感到从未有过的窘迫和羞怯。“是谁伤的你?”她试图借说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一个女人。”雷蒙简单地说,声音懒洋洋地,似乎毫无和她说话的兴致。
明燕装作毫不在意。她轻巧地在他的伤口上缠上最后一道纱布,然后在他的腰间拍了拍,完全无视他突然皱紧的眉头和身体的轻颤。“缠好了,眼下伤口就只能这样了”,她语气轻快地说。“爵士先生”,她接着问道,“你现在能否说说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很抱歉,我无法满足你的好奇心。”他语带讥诮地说。
“为什么不能?”明燕毫不气馁。
“你能保守秘密吗?”雷蒙忽然觉得她眼中状似孩童般天真纯洁的目光十分有趣儿。
“能,我能!”明燕点着头、兴奋地说,像一只想吃骨头的小狗,就差摇起身后的尾巴。
“我也能。”雷蒙声音平静地说。
他起身从沙发上站起,再不看明燕一眼,举步向门口走去。
“你怎么敢……”明燕知道自己被耍了,在他身后气愤地说。
“如果想要让一件事尽人皆知,就把它告诉一个女人。”雷蒙无谓地耸了耸肩,一边走,一边向身后的明燕挥了挥手,好像是在打发一只讨厌的苍蝇。
“我明天就把今晚的事告诉这船上的每一个人!”明燕冲着他的背影赌气地大声说。
“就知道会是这样。”雷蒙嘴中传出一声冷笑,脚步未停地继续向门口走去。
这一下,明燕被彻底地激怒了。
“你给我站住!”她大吼一声,声音尖锐地几乎能刺穿雷蒙的耳鼓。
他终于停住身形,转身向明燕看去。两个人面对着面,彼此狠狠盯住对方,俱是满眼的恼怒与轻蔑。
然而看着看着,雷蒙有些差异地发现,眼前身材娇小、身高只到自己胸部的女子,却用一双异常激烈愤怒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完全没有一丝恐惧和退却---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明燕并不知道,眼前的男子,英名威震全球的警察和犯罪组织,即使是世界上最凶悍的匪徒,在他冰冷的注视下,都会情不自禁地瑟缩和畏惧;然而她,不但一点儿都不怕他,反而处处向他挑衅。不知道为什么,雷蒙竟然觉得自己的心奇异地柔和起来,嘴角也不自禁地噙起一丝有趣的微笑,“这个女人,无论如何,至少拥有常人难以匹敌的勇气。”他想。
雷蒙没有想到,自己的微笑,在明燕眼中,竟变成了最恶毒的嘲讽。她的脸色开始变得一阵青一阵白,身体也气愤得几乎要颤抖起来。
“还有什么事吗,华小姐?”看着她可怕的脸色,雷蒙有些担心,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有。”明燕低下头,声音低沉仿若来自地底深处,雷蒙的皮肤不自禁地起了一阵寒颤。
她再度抬起头,却忽然面带微笑,仿佛怒火全都奇迹般地从她身上消失了。“你还没有感谢我救了你一命呢。”她声音甜甜地说。
雷蒙后悔自己刚才居然会觉得明燕很有趣儿,看着她此时一脸得意洋洋的神情,他不自禁地咬紧了牙。
“我倒情愿没被你救”,他一字一句重重地说,“死了的话也比受你的纠缠好得多。”
“哈,可是你现在还没死。”明燕一脸开心地说。“既然你承认是我救了你,那么还等什么,我现在就在等你说‘谢谢’二字呢!”她知道自己这一下终于击中了他的要害。
出乎她意料的是,雷蒙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样恼羞成怒。听了她的话,他反而沉静下来,深深地盯住了她,目光幽深仿佛难以穿透的大海,令人无法看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终于,他什么话都没说,向门口走去。打开屋门时,他停了下来,背对着她说:“我不会向你说感谢---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但是我承认欠你一笔,有一天我一定会还给你---以我的名誉起誓。”
说完,他推门离去,留下明燕一人在屋中双拳紧握,牙齿气得咯咯作响。
第二天早上,明燕在房中用过早餐,差不多10点以后才走出房门。来到甲板上,布莱尔女士正亲切地向她招手。“早上好,精灵女孩,到我身边来坐坐吧,你看上去好像没有睡好啊。”她说。
“为什么这么叫我?”明燕好奇地问,在她身边坐下。
“你介意吗?我觉得精灵女孩这个称呼很适合你。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身上有一种很轻灵缥缈的气质,好像精灵一样,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你。”
“我也很喜欢你。”明燕有些羞涩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智慧、最优雅的女性。”她试图找出最确切的言辞,来表达对布莱尔女士的印象。
“扑哧”一声,布莱尔女士禁不住笑了起来,似乎觉得明燕的表达方式十分有趣儿。“说得不错”,她点了点头说。“现在,告诉我一些你自己的事,精灵女孩。为什么要去南非?”
明燕告诉她能人和直立人的事情。
“你实在是有一个跟外貌毫不相像的脑子”,在听了明燕从小对古人类学的狂热兴趣之后,布莱尔女士禁不住叹道。“这样可爱美丽的外表,却有着一个最缜密、最科学的头脑……”
“看,你的里维上校来了。”明燕指着出现在远处甲板上的上校说。
布莱尔女士咯咯笑道:“他可不是‘我的’上校。要我说,他倒是喜欢你更多一点。可别逃走啊,精灵女孩。”
没想到布莱尔女士竟会这么说,明燕的脸顿时一红。不知道为什么,和风度翩翩、有着白瑞德式英俊微笑的里维上校在一起时她总是会觉得有些不自在。里维上校是这世上极少数的几个能让她感到害羞的人。“啊,我得回房去把头发绑起来,这里的风越来越大了。”话一说完,还未等布莱尔夫人反应过来,她就匆匆地跑下甲板去了。
回到舱房,她开始寻找一根可以绑住头发的缎带。如海藻般漆黑浓密的长发,一遇到风,就会四处飞散,狂野不羁,让她十分头痛。打开抽屉,明燕惊讶地发现抽屉里的东西全都被人动过了,那人似乎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所有的东西都被他草草地扔在一边。她迅速地打开其他抽屉,发现情况全都一样。
明燕怔忡地坐在床沿上,神情严肃。“到底是谁搜了我的房间,找的又是什么?”她想,“会不会是那张字条?”但随即又摇了摇头---那张字条已经是过去式了,她想不出为什么还会有人对它感兴趣。可是如果不是它的话,又会是别的什么呢?
发生在凌晨的事情,虽然兴奋刺激,但对解开字条上的谜团实在没有什么帮助。她不知道高贵富有的谢菲尔德爵士,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而且还血迹斑斑地被人追杀,一切不过是在本就神秘的谜团上又加了一个谜团而已。
想到谢菲尔德,明燕不禁替他的伤口感到有些担心。今天早上,没有在甲板上看到他,也不知道以后还会在哪里再见到他。虽然他在凌晨时分突然闯入自己的房间,一定是和那张纸条有关系,而且还用手枪对着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燕却本能地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那人虽然目中无人,傲慢自大,却有一双清澈坦荡的眼睛。她一向是有着某种近乎动物般敏锐的直觉,并且深以为傲。既然她救了他,她就不希望自己千辛万苦才救活的人,又这样不明不白地给人干掉。
到底是谁刺伤了他?他说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要刺伤他?谢菲尔德和纸条到底有什么关系?“17”这个数字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总是会在自己身边出现?
太多的谜团,太多的困惑,明燕决定要重新列举一遍目前已知的可疑人物。除了神秘的谢菲尔德爵士,首先是保罗.亨廷顿先生。他是夜莺庄园的主人,此次登上金柏利城堡号也不知是纯属巧合还是另有别情。其次,是秘书黑木。他对17号舱房的过度热情实在令人怀疑,而作为保罗.亨廷顿的私人秘书,他和夜莺庄园的谋杀案也有着直接的联系。另外一个是牧师。目前此人和案件唯一的联系就是他和黑木之间为了17号舱房所发生的争吵,但是这也可能是出于他古怪的个性,本人同案件无关。
看来有必要和牧师谈一谈,明燕最后决定。她匆忙地系上缎带,终于管束好叛逆的长发,重新登上甲板。幸运地是,她看到自己下一步侦查的目标,正靠在船栏旁悠闲地喝着印度红茶。明燕直直地向牧师走去。
“早上好,牧师先生。我希望您已经原谅了我擅自搬进那间舱房。”明燕脸上挂着谦卑的微笑。
“怀恨在心是违背基督精神的”,牧师虽然嘴上如此说,声调却极为冰冷,“舱务长明确向我保证过会把那间房子分给我。”
“一定是舱务长太忙了,所以才闹不清把舱房都分给了谁。”明燕含含糊糊地说。
牧师没有吭声。
“这是您第一次去非洲传教吗?”明燕继续和他聊天。
“去南非是第一次。但是过去的两年中,我一直在东非的一些食人部落中传教。”
“食人部落?”明燕惊讶极了,“那您一定有过许多死里逃生的经历吧?”
“死里逃生?”
“难道食人族不会把您抓住当晚餐吗?”
“请不要拿如此神圣的事业开玩笑。”牧师一脸责备地说。
“呃……”明燕一下子愣住。我开了什么玩笑吗?她有些纳闷。看着牧师圣洁、高贵的脸,她觉得他简直要变成天使的化身了。
忽然,一个念头闪电般地出现在她心中:如果牧师在过去的两年中一直是在非洲传教的话,为什么他的皮肤没有被晒黑,反而又红又白的呢?而且,心里深处总觉得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不大对劲。现在想来,他的言行太过标准,太过完美,倒反而不真实起来,就像……就像是什么人在扮演牧师一样。
正在明燕暗自思索的时候,亨廷顿先生恰巧路过甲板。他俯身拾起掉落在牧师身旁的一张小纸条,递给牧师。“您掉了东西”,他说。
牧师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他似乎很不高兴亨廷顿先生捡起了那张纸条。他接过纸条,看都没看,就将它揉成一团,装进了口袋。
为什么不是我先看见的那张纸条?明燕在心中哀叹,恨不得能把揉成一团的纸条再从牧师的口袋里掏出来。因为亨廷顿先生将纸条捡起得很快,明燕并不指望他能看见纸条上写的什么。
可能是发觉自己的举动过于鲁莽,牧师连忙开口解释道:“只是我正在撰写的布道的草稿……”
“是吗?”明燕微笑了一下。牧师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匆匆离去了。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明燕不由轻咬住下唇。看来绝对不能把这个人从自己的嫌疑名单上排除。事实上,通过这次短兵相接,明燕已经把牧师列在自己的嫌疑名单的首选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明燕正暗自沉思,却被仍站在一旁的亨廷顿先生的一句话吸引了过去,只见他正一手摸着下巴,似乎被什么事所困扰着。
“怎么了?”明燕禁不住问道。
“我看见了那张纸条上的字,那可不像是一篇布道的草稿啊。”
“什么,你看到了那张纸条上的字?”明燕惊喜地问,“上面写的什么?”
“‘我知道是你。不要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你的下场会很危险。’”
“呃……”一阵冰冷的感觉爬上明燕的背脊,一颗心仿佛直直沉入肚中。牧师做了什么,他想瞒住的是谁,又是什么人在威胁他?明燕感到自己仿佛走入了一个幽深漆黑的迷宫,所有的道路纵横交错,蜿蜒复杂,像密密纠结着的蛛网,纵延曲折却看不到尽头。
“管他呢!”一向乐天、最怕麻烦的亨廷顿先生首先放弃了思索。“我就知道,越是表面上一本正经、规规矩矩的老实人,背地里性格就越有问题。”他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地向甲板另一头走去。